《月光似我》清嘉重湖

50、电话

　　第二天，白夏发了几张照片，作为昨天暖居之宴的纪念。

　　赵慎言看到了白夏发的空间动态。

　　这是这两三年来，白夏第一次发动态。

　　赵慎言在看到白夏更新时一瞬间心有些提了起来。但是昨天白夏情绪那么激动，这几张照片却选得理智而冷静。有她和几个同事凑在一起的笑脸，有共同举杯的手，还有新房的几张照片，以及四个字：

　　暖居之宴。

　　底下，有几条评论，都在夸赞白夏的新家。

　　赵慎言将这几张照片看了看，最后，平静的关掉了空间。

　　结束了。既然他说结束了，那就一定是结束了。

　　**

　　黎文在办公室上网和善辰聊天。这天是周六。一个住在宿舍的，男朋友不在身边的人的周末是极其单调乏味的。

　　何以解忧？唯有聊天。

　　善辰在三月底，也就是五六天前刚刚从他们大学所在城市搬到了黎文家乡的城市。她最终还是辞掉了做得好好的工作，挥一挥衣袖，带着行李箱向孙鑫成而去。

　　孙鑫成和周穆亭的创业大计如今终于正是开始。他们正在办营业执照，同时找办公和上课场所。善辰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也是想帮他们一起度过这段事情最繁杂的阶段。

　　以后，大家又可以相聚相守了。

　　“黎文，你什么时候回来？”善辰说，“好想你回来我们一起愉快的玩耍”

　　善辰初来乍到，除了孙鑫成和周穆亭，其余一个人也不认识。而孙鑫成和周穆亭眼下正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一举成功，好好把这个辅导机构办起来，哪里有心思陪善辰？就算有时间有心思了，善辰也不想和两个男生一起玩。玩不到一起去啊。

　　黎文就笑，问善辰后面还打不打算工作？

　　善辰肯定是要工作的。虽然孙鑫成说以后自己开公司了恐怕会很忙很累，让善辰就专心顾家，但是善辰不愿意。

　　“且不说现在公司刚成立还没挣到钱，就算将来挣到钱了，我也要出去工作。”善辰说，“我才不愿守着这点家事呢。再说了，也没有什么好让我守的呀。两个一穷二白的，守着看墙壁屋顶有几个窟窿眼吗？”

　　黎文笑得不行。善辰和孙鑫成在一起久了，也学会了幽默。

　　“黎文，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善辰又把盼着黎文回去的话说了一遍。

　　黎文于是把她计划五一假期请假回去的事说了。

　　“这次回去和赵慎言一起拜见下我们双方的父母。”黎文说。

　　善辰在网络那头连打了几个“啊！啊！啊！”

　　黎文再次笑起来。

　　后来善辰下线了，快到十一点了，她要做饭给孙鑫成和周穆亭他们送过去。虽然善辰不愿意以后当个家庭主妇，但是现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很乐意给他们做饭的。

　　黎文看着善辰的图像变成灰色，她许久没有登录，这次上线了将近两个小时，好几个同学朋友都和她打了招呼，黎文一一回复了一遍，又看了看空间里的近况，就准备下线了。

　　然而她就看到了那条白夏发的动态。

　　白夏的动态已经是三月初发的，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月，按说早应该沉到底了。可世事就是如此捉弄人，按着鼠标一径往下拉，如此轻松容易。又偏偏黎文的双眼不知何时镌刻了白夏的网名和图像，因此在一片快到连残影都几乎无法保留的纷乱中，她的手停了下来。

　　恰好停在白夏的那条动态上。

　　然后，她将目光放在了那张几只手共同举杯的照片上。

　　照片显示是餐桌之上，只有一双双手和手中的红酒杯，以及手下桌上的杯盘饭菜。

　　照片里的每只手上没有刻写名字，但是黎文认出了其中的一只手。因为，那只手上，带着一只戒指。一只和她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是赵慎言。

　　办公室里除了黎文空无一人。风扇在她旁边呼呼的吹着。和善辰聊天的时候她觉得热，这个南方城市的夏天总是来得格外的早，不过四月刚开始而已，人就已经离不开风扇了。

　　然而现在黎文觉得冷。她觉得这风扇恐怕是将北极冰川的寒气扇了出来，不然她怎么突然感觉这么冷？

　　黎文关掉了风扇，却关不掉萦绕在她身边的刺骨的寒气。

　　她最终发觉了这寒气的来源，于是她起身想关掉电脑迅速离开。然而她到底没有关掉。她没有关掉，却把那张照片下了下来，然后，她给白夏发了一条消息。

　　这是加了白夏这么多年后，她第一次给白夏发消息。

　　她说她是苏黎文，然后把她的手机号码给了出去，然后，她写：“看到的话给我一个电话，关于你和赵慎言，也许你有话想说。”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她终于关掉了电脑。此时寒气已经汇聚在她的头顶和双肩，凝寒为霜，聚而为雪。

　　黎文被淹没在大雪里，步履艰难地走了出去。

　　**

　　白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从那天赵慎言最后的那番话里振作起来。

　　房子除了是栖息之所，还被赋予了许多含义。比如圆满，比如幸福。那天白夏心里充盈的，就是这些东西。

　　她带着笑，带着憧憬，甚至带着点隐秘的关于未来的甜蜜，迎接了她同事们对她的打趣和羡慕，可是她仿佛一个灰姑娘，坐着南瓜车巡游了一段美梦。她甚至还不如灰姑娘，因为还没到午夜十二点，她的梦就结束了。

　　赵慎言亲口说该结束了，因为他要结婚了。

　　她没有一点防备，没有一点预感。

　　赵慎言在他们中间竖立起了一道铁墙，铁墙内，是他的爱，是他想要结婚共度一生的人。铁墙外，是一直徘徊的白夏。白夏第一次真正领教了，什么叫男人的决绝；什么，叫男人的清醒。

　　周五这天晚上不用加班。回到家后，白夏坐着发了会呆。当初她家里听说她买了个只有七十平的房，还说了一句不够大。然而现在她一个坐在沙发上，视线一一扫过，却觉得这屋子空旷得吓人。

　　太空旷了，犹如她的心。

　　自从暖居宴那天之后，这一个半月里白夏时常萌发一种不知该向何处而哭的悲凉。

　　她的悲凉无处寻觅，却无处不在。

　　赵慎言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明明手里还有他的号码，短信箱里还有他发的短信，可是他消失了。

　　她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不容她不相信。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所有的理由和借口都只有拒绝。以前有效的，突然失灵了。以前旖旎的，都变成了飞鸟离开后空自颤抖的枯枝。

　　到现在她才彻底明白，在她和赵慎言这段关系中，占主导权的，其实一直都是赵慎言。而不是她一直以为的她自己。

　　这一个月里白夏心如死灰，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绝望。

　　**

　　白夏坐了很久，后来起身去厨房下了碗面随便吃了，然后习惯性的打开电脑。她准备玩游戏，或者说，她想看看，看看今天能不能在游戏里碰到赵慎言。

　　如今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她尝试着各种方法，只为找到赵慎言，只为找到能和他说一句话的机会。

　　这仿佛成了她习惯性的一个动作。她仍试图寻找到赵慎言信息，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想好，想好后面她该怎么做。

　　她当然没能在游戏里发现赵慎言。正如这一个多月里，她一次都没能联系上他一样。

　　白夏面无表情，刷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准备关机睡觉，可她收到了一条消息，一条含有手机号码的消息。

　　她原本有些因为情绪低落而形成的漫不经心，可是在看清楚这条消息的具体内容后，她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体。

　　她久久看着屏幕。很久之后，脸上露出一个深深的笑来。

　　最初狂乱的心跳过去之后，白夏点着鼠标一遍又一遍地反白那段消息里的苏黎文三字。

　　苏黎文，苏黎文，苏黎文......

　　曾经我有多么不喜欢你，现在我就有多么欢迎你的这则消息。

　　——阿言，你说结束就结束了吗？现在，该由我来决定，我们到底是该结束还是该继续。

　　她如此高兴，她高兴得甚至想要给赵慎言打一个电话过去，她甚至想听一听赵慎言的哀求。

　　是的，哀求。如果她以这个电话为要挟，赵慎言应该会哀求她吧？他应该会像以前一样，任她召唤吧？

　　光想一想，白夏都激动得有些想要发抖。

　　可是，当她一遍又一遍的摸索着手机屏幕时，她又逐渐冷静下来。

　　她要的不是报复，她要的不是赵慎言的容忍，她要的，是赵慎言的爱，是婚姻。

　　凭什么赵慎言想要给苏黎文婚姻，而她却只能站在墙外？！

　　她也要站在墙内！

　　不管爱与不爱，不管好还是不好，她想要的，是一个站在围墙内的机会。

　　现在，她的机会来了。

　　六年的苦心和爱恋，到了功亏一篑的瞬间，她几乎要束手投降，可是老天从不亏待她。

　　机会来了。

　　机会既然来了，就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她最终拿起电话，按照屏幕上的号码拨打了过去。电话拨出去之后，她关了电脑，甚至有些坐不住。

　　电话响了几声，然后一个温和的女生响起。“喂？”那女生说。

　　女声出来的一瞬间，白夏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她来不及评判这个女声的特点，一句自我介绍已经出口：“我是白夏。”

　　那边的苏黎文似乎有点惊讶，又似乎早已预料，她顿了顿，说：“我现在正在开会，晚一点给你回过去。”

　　一个公事公办的口吻。

　　白夏说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立在地上，慢慢脸上露出一点笑来。她如此激动，以至于不得不走到阳台上纵目远眺，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阳台外是黑漆漆的天空，可是她看到了希望的生机。

　　——阿言，主控权再次回到了我手里，你感觉到了吗？

　　白夏等了很久，等到外面天色已经如墨，但是说好的那个回电仍然没有过来。她却丝毫不急，她知道那个电话最终会过来。

　　终于，在将近两个小时之后，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白夏没有故意拖延拿乔，而是直接接起电话，说我以为你不会打过来了。

　　“不会，既然说过要回你电话，自然是一定会回过来的。”那头的苏黎文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