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似我》清嘉重湖

5、我想见你

　　赵慎言站在苏黎文家楼下不远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进出的人，又不至于太显眼。然而，他可能是等得太久了，以至于有位老太太一直站在自家阳台上从上往下俯视盯着他。

　　赵慎言知道有人在盯他，心中也很是尴尬。但是他今天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等到黎文的出现

　　圣诞节那天的电话里，赵慎言带着点委屈问黎文为什么要躲他，黎文没有说原因，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因此缓和了一点。

　　寒假回家之后，他原本以为能在网上碰到黎文，可回来都半个多月了，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他却始终没有等到黎文。

　　赵慎言想来想去，决定放弃网上的空守，直接来黎文家附近碰碰运气。这是第三天。

　　第一天，他上午十点左右过来，十二点多家家户户开始烧饭。赵慎言早饭都没有吃就跑了出来，此时闻着全方位围绕的饭菜味道，实在饿不过，只能捂着肚子走了。第二天，他下午三点多过来，哪知天气忽然降温，寒风嗖嗖，他裹着衣服在寒风里站了两个多小时，实在熬不过，抖着走了。

　　今天是第三天。今天，他由内到外，从头武装到脚，口袋里还塞了两个面包。今天，不论是饿死还是冻死，他都要等到黎文的出现！

　　可惜今天他做足了物理防护，却又面临了意料未到的心理压力。可能是见他连续三天出没，来了也不说话也不找人，以为他是什么小偷大盗来蹲点。三楼这位老奶奶戴着呢帽，穿着厚棉袄，手扶着阳台边，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慎言。

　　赵慎言明白这老奶奶只怕是把他当贼了，他很想大声对这老奶奶说一句“我不是贼，我是来等人的！”可这也只是想想。

　　很明显，他说了老奶奶也不会信。

　　黎文啊黎文，你到底去哪里了？

　　赵慎言第一百零八次后悔：怎么就忘记找黎文要她家的电话呢？他倒是也知道去问程琤，可是程琤那姑娘滑得很，把他的用意问了个七七八八，却一个数字也没告诉他！

　　是不是住在这楼里的姑娘都这样，难追难等难抓。可这楼里的姑娘又都长得这么好看，叫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站太久了，两只脚冻得仿佛跟冰棍一般，他上下跳了跳，呼出一口白气。

　　苏黎文干什么去了呢？

　　赵慎言等她的第一天，一早她爸妈就出了门，而她睡到了九点多才起来，然后裹着棉被看了半天电视，下午一点多才出门去图书馆还书。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上午十一点多，程琤来找她，约她一起去逛街，两个人一直逛到下午天黑才回家。

　　今天，今天是周六，她妈放假。一早就拉着她一起去买年货。母女两个在超市里转了半天，又去专门的年货市场看了半天，杂七杂八，大堆小堆的买了许多东西才坐车回家。

　　从公交车上下来，苏黎文走两步就将手里的东西换一遍手。她妈走在前面，嘴里还说明天要再去买点。苏黎文跟在后面叫苦，忽然听到她妈说：“前面怎么站了个人？这么大冷天。”

　　那个人穿着一件深蓝后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绒线帽子。看不清相貌，却莫名让人觉得一定是个年轻小伙。

　　苏黎文循着她妈妈的话去看，然后看到了赵慎言。

　　赵慎言也看到了她，露出了满脸的笑。

　　他走上来，似乎是要接过苏黎文手里的袋子，又想起前面这个肯定是黎文的妈妈，于是先喊了一声“阿姨”。

　　苏黎文的妈妈何莉看了看赵慎言，又看了看女儿，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苏黎文再想不到会在自家楼下看到赵慎言，且被她妈看到，不免有些尴尬。又见赵慎言脸上很有些被风吹的干枯憔悴之意，猜想他肯定是等了好一时了，心里又有些不忍。

　　她妈问：“文文，这是你同学吗？”

　　苏黎文嗯了一声。

　　她妈又说：“那请你同学去家里坐坐吧？”

　　赵慎言面露喜色，正要答应，苏黎文已抢先说：“不用了，他等会儿就要回去了。”说着她又对赵慎言说：“我先把东西拿回家再下来，你等等我。”

　　好了，三天的苦等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赵慎言当即点头，笑着应了声好。

　　苏黎文推着她妈上楼，她妈还想扭头再看一看赵慎言，可是这个时候她这个女儿不知怎么力气就这么大，竟然一直把她推到了楼道里。

　　目送着黎文上了楼，赵慎言脸上的笑停也停不下来。他仰着头一路目送黎文上楼，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那位三楼的老奶奶，他朝奶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老奶奶面无表情，定定看了他好一时，然后无言地将视线投向了远方。

　　赵慎言站在黎文楼下眼巴巴的望着楼道口，忽然他听到由上至下传出了脚步声，接着黎文出现在了一楼。

　　她换了身衣服，也重新洗了个脸梳了梳头发。她站在一楼的三级台阶上，深吸一口气，想稳稳气息，却一眼看到了正对着楼道的赵慎言。

　　得，还稳什么稳，直接走吧。

　　苏黎文一步步走出来，赵慎言笑笑的正要说话，黎文先递了一个瓶子给他。这是黎文出门前她妈硬塞给她的。

　　“外面这么冷，你同学等你这么久，你又不让人进来坐一坐，还不带点热水给他暖一暖？”

　　苏黎文没有办法，只有带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装了温热白水的保温杯下来。

　　“是什么？”赵慎言接过杯子问。

　　“给你喝的。里面是热水，小心烫。”黎文说。

　　黎文这么细心体贴！

　　赵慎言抱着杯子，虽然还没有喝一口，却从头暖到了脚。

　　两个人走出来，这个时候是下午一点多将近两点。苏黎文和她妈在外面吃过了午饭，她问赵慎言吃没吃。

　　赵慎言说自己吃了两个面包。

　　他这么说，黎文就知道他还饿，于是黎文领着他往后面走。后面有一条小巷，日常这些楼里居民买菜买日用品都在这小巷里，小巷里也因此开了几家小餐馆。

　　黎文将赵慎言带到一家小店，赵慎言叫了一碗面条，黎文叫了一碗混沌，然后两个人坐在店里聊天。

　　这小店很有些简陋，可是赵慎言和苏黎文两人都觉得平常。

　　他们如今不过都是学生而已，不论兜里有钱没钱，在这种小店吃饭从没有觉得什么异样。

　　黎文问赵慎言为什么在她家楼下。赵慎言说为了等她。

　　“为什么要等我？”黎文又问。

　　赵慎言很想直接说因为我想见你了，却只是说：“你回家后怎么都没上网？”又说：“我在你家楼下等了你三天。”

　　苏黎文没有说因为她觉得外面的网吧乱，只是说：“回家还上网，会被骂的。”又问：“等我三天？你家里这几天都不忙吗？”

　　好吧，从上述对话就可以看出，赵慎言根本不会聊天。这哪里是面对自己有好感的姑娘该说的话？

　　他自己也觉得这天好像聊岔了，好在这时店主把面和混沌端上来了。他得以暂时住口，好整理思路。

　　面汤很烫，尤其在这低温寒冷衬托之下更显得暖和。坐下来的时候赵慎言还不觉得什么，此时端着碗，慢慢一口汤吞到底，由内到外散发的那种暖和熨帖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黎文小口小口地咬着馄饨，既是因为有点烫，也是因为她本来就吃过饭，现在并不饿。

　　喝了汤，吃着面，赵慎言决定再接再厉，另起话头。

　　“今天和阿姨是去买年货了？”他问。

　　“嗯，对。”

　　“买什么了？”

　　“.......买了，呃，反正就是过年吃的那些东西，糖，水果，干果什么的。”苏黎文没想到赵慎言会这么顺着问下来，一时有些打哽。

　　赵慎言这时又反应过来：尼玛自己这是抽风了吧？怎么又唠起了家常？！赵慎言内心懊恼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二百五，连聊个天都不会。

　　一碗面，不多不少，刚开始的时候赵慎言冷又饿，因此多吃了两筷子。等他第二次聊天失利，为了掩饰尴尬又吃了两筷子，准备接着再起第三个话题时，他碗里的面没了，吃完了，剩下了寥寥两根。

　　赵慎言的筷子尴尬地戳在碗里，苏黎文看见了，问他吃饱了吗？赵慎言很想大喊一声“老板再加点面”，可是他只是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于是苏黎文付钱。赵慎言这个时候当然知道不能让女生付钱，可是他拦不住黎文。付了钱，走出来，黎文领着他一直往前走，出了小巷，外面就是大街，他们的左手边，有个公交站台。

　　赵慎言这才发现苏黎文原来是带他来车站了。苏黎文把赵慎言送到这里，说：“这里应该有回你家的车。”

　　赵慎言想说黎文我来是找你的，不是要回家！可是，他找黎文干什么来呢？来聊天？他把天聊死了。来找她玩？玩个啥，这寒风呼啸，天寒地冻的。

　　苏黎文站在站牌下看车次，赵慎言站在她旁边满腹纠结。

　　“有回你家的车吗？”黎文问。

　　赵慎言看了看，点头说有。

　　———可他并不想回去！

　　可惜黎文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她陪赵慎言等车。这时，赵慎言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黎文，你家电话多少？”

　　苏黎文看着他。

　　“有你家电话号码，以后就好联系了。不然在你家楼下总也等不到。”赵慎言说。

　　赵慎言的意思是有电话好联系，苏黎文却感觉听出了潜台词：要是不把号码给赵慎言，他还来她家楼下等。

　　苏黎文既不愿让赵慎言再去她家楼下，也不愿把家里的号码给他。她想了想，说：“过完年我会买个手机，到时候手机卡办下来了我给你号码。”

　　赵慎言一听就高兴了：“真的？那到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办下来了肯定会告诉你，”黎文说，“还有，你不要再来我家楼下了。”

　　赵慎言感觉刚刚升上去的心又往下沉了点，他带着点迟疑，带着点小心问：“那我怎么找你？”

　　他这会儿才导入了正轨。可惜场合又不对，公交站台上这时有好些人都在等车。

　　赵慎言这话听来很有些缱绻的意味，苏黎文装作去看来的车对不对，掩住了她忽然的脸红。

　　“我有时也回去上网，到时候网上再聊。”

　　赵慎言的心又飘了起来：“好！那你上网时记得一定找我，我一般都在网上。”

　　这时苏黎文发现赵慎言要坐的那趟车来了。她说“你的车来了。”赵慎言回头看，可不是自己要坐的车来了。

　　“赶快去，免得车又开走了。”苏黎文说。

　　好些人要坐这趟车，赵慎言被裹带得往车上走。饶是如此，他还是尽力回头，大声说：“你要是上网，记得一定找我。我都在！”

　　苏黎文只是朝他挥手，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见。

　　赵慎言没有机会再说了，他被挤上了车，只能面对站台站着，在车内不断朝黎文挥手。然后，车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