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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情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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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署办公室。
顾筝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现在是上午，她很少在这个时间喝咖啡，但自从倪永孝去泰国以后，她的睡眠就不怎么好。
夜里时常做梦，梦到倪永孝遇险，他陷在各种各样的绝境里，但没有哪一次，顾筝能够在梦里看清他的脸。
她不是一个爱多思忧惧的女人，也自认有一颗沉着冷静的心，不至于受困于无稽的梦魇，但梦境辗转，也只有第二天清晨那一缕透窗的曙光，才能将漫漫无尽的长夜彻底驱散。
顾筝听见敲门声，人站着没动，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请进。”
来的人是肖寻。
“听说，你一会要去见陈望？”
顾筝回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所以一大清早就喝咖啡啊，我以为这些日子，你喝警署办公室的咖啡都喝厌了。”
肖寻朝她走过来，白衣黑裤，依旧是他一贯清肃利落的打扮，顾筝身后的阳光落到他脚边，他将好停下，恰立在了明暗交接的地方。
“昨晚睡得不好，第一次见陈处长，总要留个好印象。”
肖寻扬眉，“我倒是有点纳闷，你让我把报告交给周显崇，为什么最后是陈望和你谈？”
顾筝笑笑，低手将咖啡杯放到了桌子上，“不奇怪。于情于理，周副处长都要避嫌。”
整个警署的人都知道，当初顾筝能够进入政治部，是周显崇力压重议才得以促成的结果。为此，有人批驳他过于独断，也有人揣摩他别有用心。连顾筝私下里也猜测过，他选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倪永孝的身份，或者想利用她的立场来平衡警队里的势力，但这么久以来，他对待顾筝的态度与其他下属并没有任何不同。就好像他当初对顾筝说过的那些“安分守己”的话，他自己也一直在尽力做好一个无偏无党的警务副处长。
肖寻露出一个不屑地笑，“呵，又是上位者的心术。”
顾筝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顾筝，我知道你怕连累我，连累整个部门，但在我面前你用不着这么三缄其口，谨小慎微。”
“我没有。这本来就是我的事，犯不着让别人替我担待。”顾筝在办公桌前坐下来，伸手用文件夹里抽出一沓文件。
“如果别人愿意替你担待呢？”
肖寻倾身上前，一把扣住了顾筝的手腕。
顾筝被迫停下手里的动作，但她的目光并没有扬起来，而是淡淡扫向肖寻握住她的那只手。
那是一双刚劲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因为握枪的缘故，虎口和指肚上都生了一层薄薄的茧，和倪永孝那种干净文弱之态截然不同。
她的目光顺着肖寻的手臂慢慢上移，最终停在了他的脸上。
“肖寻，你不要犯糊涂。”
“已经犯了。”
肖寻冲口而出，他看向顾筝的眼睛里藏着某些呼之欲出的热烈，他没有松开顾筝的手，而且更用力地往前拽了几分。
顾筝轻呼出一口气，但没有回避他炙热得近乎莽撞的注视，反而坦荡荡地迎了上去。
“肖寻，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不想干的人。”
她语气浅淡，却如劈头挥下一把利刃，肖寻猛得松开了手。
被理智逼回来的，是仓皇而无处遁形的情感。
肖寻脸色苍白地看着顾筝，五指用力捏攥成拳，指节处隐隐发灰，良久，才从喉咙里渗出一个自嘲的笑。
“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他低垂下头，日光太过明灿，沐浴其中的人，渐渐无法适应那般的光亮和夺目。
肖寻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又抬起头来去看顾筝。
浓艳的阳光描摹着她姝丽的轮廓，她的头发，面庞，衣服都如坠着细碎的光珠，一时璀璨，又一时模糊。
顾筝一直是他眼中光耀的存在，就好像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迎向最明亮的地方，哪怕焰光有热，足以伤灼心魂。
对于肖寻来说，爱慕顾筝和被顾筝所伤，是从他遇到顾筝开始，就无法彻底剥离开的两件事。
他荒唐又执着地爱着一个有夫之妇，哪怕他将这份不伦的情意深埋在心底，也抵消不了他在精神上亵渎她的罪恶。
爱意萌生的最初并不受控，但伦理，是非，道德，原则，统统不会因为他爱得义无反顾而对他宽恕，反而早就化作一把把诛心的屠刀，将他凌割得体无完肤。
但这都不是最残忍的。
最残忍的是他不能妄想顾筝会爱他，而真情一旦吐露，她的不爱，就会变成一种怜悯。
他自问承受不住这样的怜悯。
可笑的是，顾筝只用一句“不想干的人”，就斩断了他与她之间所有或明或暗的关联，竟是连一丝半毫的怜悯都没有舍给他。
肖寻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某一处撕扯至极。
他的狼狈到底还是落入了顾筝的眼中，但顾筝并无意去宽慰他。
尽管她不了解他内心的痴缠，不了解他如何矛盾地爱着她，可对待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总要有一个人决绝一点，无情一点。
她也顾不上会不会伤到肖寻的自尊。
“我要去见陈望了。”
顾筝平静地对着肖寻说出这句话。
肖寻的肩头稍稍一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身为她让出了路，而后目送她离开了办公室。
***
顾筝入职警署以来，还是第一次去陈望的办公室。
她站在门口，抬手轻叩了两下门。
“进。”
位于警署顶层的处长办公室，采光和视野都是独一无二的。
办公室的陈设并不奢华富丽，只有一套金丝楠木的桌椅，书柜，沙发和茶几。
稍往前走几步，便隐约能看见细腻通达的木质纹理，日照之下，泛着金灿的波光。
“过来坐。”
一个沉厚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顾筝寻声看去，陈望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一侧，一手抵着下颌，一手搭在膝盖上，正垂首凝视着茶几上摆放的一套巨幅拼图。
他背对着光线，顾筝一时看不清他的长相。
顾筝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茶几对面很近的地方站定，端正嗓子叫了一声：“陈处长。”
“嗯。”陈望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抬头。
“你先坐。”
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些，他全神都在眼前的拼图上，捏在指尖的零片，却迟迟没有落在应放的位置。
顾筝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副唐卡拼图，中间绘制着佛像，虽然还未完成，但那蓝身赤焰，八面多臂，正是藏传佛教的喜金刚，也叫作“饮血金刚。”
顾筝不信佛，但她多年前做过一期与藏传佛教相关的节目，因此略有涉猎。
饮血金刚头戴五骷髅冠，手持白色的嘎巴拉碗，碗内盛鲜血和各种神物。唐卡的背景以暖色为主，但正中所绘的金刚像身似异魅，怒目厉煞，顾筝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陈处长如果不方便，我可以等一会再来。”
“不必，你坐吧。”陈望扬手指了指沙发旁的木椅，而后将手中的零片落在了右下角的正中，才缓缓地松开了凝聚的眉目。
窗外云影暗行，日光稍稍偏移，原本坐在背光处的陈望，有一半的身子曝露到了透光的窗下。
他仰头看了顾筝一眼，顾筝却站着没有动。
目光相迎的一瞬间，顾筝才得以看清陈望的脸。
这是一张上了年纪却很有韵味的脸，面相文雅，却不同于倪永孝的精致，他的五官都很深邃，阳光之下，鬓边的霜白和眼角的细纹都清晰可见，他微微浅笑，却并不显老态。
顾筝觉得他整个人的气质与外界传闻中那个端肃严明的警务处长大相径庭，反而更像一个颇有阅历的学者，或是儒商。
在顾筝打量陈望的同时，陈望已经站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柜前，拿出了一套白瓷茶具。
“我这没有咖啡，只有茶，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喝不喝得惯。”
顾筝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陈望轻笑一声，“你不用这么拘谨，今天不是问询也不是调审，你这么站着，我们怎么说话呢。”
闻言，顾筝终于上前几步款款落坐。
陈望一边冲茶一边看了看她，“顾筝，我看过你的简历，你是新闻系毕业的，听说在T台那几年也是风头无两的人物。”
顾筝笑笑，“虚名而已。”
陈望隔着茶水升腾的热气望了她一眼，笑道：“这么谦虚，可不像肖寻带出来的人。”
他端起一杯茶盏递给顾筝，手指瘦白，颜色竟比那通透的瓷器还冷上几分。
顾筝接过来，便嗅到一股清醇的茶香。
“水的火候不够，将就喝吧。”陈望坐了下来，曲肘抵在膝间，手指轻轻摩挲着瓷盏的边缘。
顾筝浅浅啜了一口，她不懂茶，只觉得喉咙甘润，唇齿留香。
“不如你爸爸手上的功夫吧？”
陈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突然盯着顾筝的眼睛说了一句。
顾筝一愣，“您认识……我爸爸？”
“认识，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不止认识你爸爸，我也认识你妈妈。”
陈望垂目凝着碧澈的茶汤，而后慢慢地饮下，隔了好一会才道：“刚刚看见你的时候，还有点恍惚，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