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1、急雨 ...
-
今晚的尖沙咀警署，灯火通明。
顾筝开完了例会，已经准备下班了，正在收拾东西，就听见办公室外面响起一阵急促但并不凌乱的脚步声。
大厅的同事都在各自的工位上整理收尾工作，看见鱼贯而入的一行人，一时愣住，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程sir，有什么事吗？”
站在最前面的是程立言，他身后跟着七八个警员，“刚刚接到通知，需要政治部的各位同事配合一下，请大家现在离开自己的位置到这边来，我们要检查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电脑，传真机，还有各位的手提电话，传呼机，如果有其他的通讯设备，也请一并放到桌子上。”
程立言的话音刚落，底下的不满之声就炸了起来。
“什么意思啊？”
“这是要查什么？”
“查电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查私人电话和传呼机，还有没有隐私权啊！”
程立言沉着面容，语调无波无澜，“例行公事，还请各位配合一下。”
说完，他对身后的警员扬了扬下巴，“大家做事小心点，别弄坏了各位的东西。”
听他这样说，整个办公大厅却没有一个人动。政治部的同事个个一脸愤懑，心里都窝着一股火气，按照部门层级，公共关系科根本无权过问政治部的事，但自从肖寻被问责，警务处就有趁机架空政治部的打算，再过几年就是97了，政治部的存在如此微妙，警队高层虽然还不至于急着站队，但未必没有自己的政治敏感。
肖寻听到了外面的骚乱，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程sir，今天是所有部门都要迎查，还是只有我们啊？”肖寻手插着裤带，脸色尚且平静，嘴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程立言看了看他，平冷地吐出几个字，“只有这里。”
“能问问为什么吗？上面到底要查什么？”
“肖寻”，程立言直接叫了肖寻的名字，但语调平和，并没有冒犯之感，“你不是第一天在这栋大楼里上班了，香港警察是纪律部队，上面有命令我们就要无条件地服从，在这里，从来都是先有集体的荣辱，才能谈个人的得失。”
程立言顿了顿，环顾了一眼众人，又把目光定定地落在肖寻脸上，“肖寻，你应该明白，上面派我来，已经是顾全了政治部的颜面，我只是奉命办事，走完流程就可以交差了，如果你们不配合或者硬要为难，那么再来的，就是保安科的魏谦，他的手段我相信你比我清楚，到时候就不是交几台手提电话那么简单了。”
肖寻低头笑了笑，随即将手从裤带里抽了出来，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扣放在桌子上，淡淡地扬起眉，“程sir请便。”
其他人见肖寻如此，原本激烈的情绪徒然平息下来，大家纷纷站起来，把手机，bb机放到了桌子上。
“人都齐了吗？还有没有不在场的？”程立言轻问，目光却下意识地朝顾筝的办公室方向望去。
“程sir是说我吗？”顾筝推开门，施然而立。
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软绸衬衣，下面配了一条亮白色的西装短裙，忙了一晚上，她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淡了，嘴唇上的口红也褪干净了，长发低束在脑后，随意用一根黑发绳绑着，耳根处已经有些碎发散了下来，快下班了，她也就没有刻意补妆，但她容色清冷疏淡，也并未显出一丝一毫的倦态。
“madam顾，麻烦你把手机也交出来吧，还有你的办公室我们也要进去看一看。”
顾筝一步一步朝程立言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珠玉般落地的脆响，她话声娓娓，“程sir这是要查什么？”
“事关机密，我不方便透露，还请madam顾多体谅。”
顾筝“嗯”了一声，转身看向她的办公室，“我的办公室很简单，各位阿sir翻查的时候麻烦不要弄乱我桌上的文件。”
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略一欠身，程立言就带着几个警员昂首阔步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顾筝在正对着办公室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办公室那扇敞开的大门。
程立言打着调查政治部的名义，但只留了三五个警员在大厅，他们象征性地看了看摆在明面上物品，倒确实像是应付差事而已。
但程立言本人和几个亲近的属下却在顾筝的办公室里查得仔细，那谨慎的模样令顾筝都不由得起了疑心。
他们到底要查什么呢？
肖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顾筝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也查不完，你饿不饿？”
顾筝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从他平宁的神色中瞧出些端倪来，两人目光一遇，肖寻只是笑着耸了耸肩。
“我不饿。也不着急。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他们查。”顾筝坐的位置正靠着窗户，一阵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倏然翻起，她抬手猛地摁住，曲肘抵在纸堆上，抬手挽了挽被风拂乱的头发。
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引得所有人都不由得去寻那声音的来源。
铃声是从顾筝办公室传出来的。
顾筝没有起身，程立言从门内走了出来，“madam顾，是你的电话在响。”
顾筝点头，“我现在不能听，是不是？”
“是。”
顾筝将两膝并拢，修长的小腿垂直于地面，两脚尖朝向正前方。她低下手垂放在膝间，肩膀并未松开，只是稍稍向后仰了仰，顾筝一直都有很得体地坐姿，哪怕她再累再疲乏，也不许自己失掉一点仪态。
“好。那我就不接。”
电话响了一阵就停了，并没有打乱程立言等人行动的节奏。
这部电话是倪永孝买给她的私人电话，她平时几乎很少用到，也从没把号码留给任何人。它此时响起来，似乎暗应了顾筝此刻凶吉难辨的处境，令顾筝也隐隐有些不安定。
但她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放在膝间的手缓缓地捏住了裙边。
电话铃第二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的声音落入顾筝耳中，竟莫名的急促，莫名的藏着某些不详的征兆。
她的眼皮闪跳了一下，慢慢挺直了腰身，还没来得及张开口就听身后的肖寻说，“程sir，一个电话而已，叫她听吧，万一有急事呢？”
程立言拿起电话走到顾筝面前，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黑夜里也有股压迫人的沉闷。
“电话你可以听，但你要打开扬声器。”
“程立言，你过分了吧？！这是人家的私事，你何必公私不分？”肖寻有些气冲，抬手指着程立言的脸，几乎要戳到了他的脑门。
“公私不分的是你。”程立言冷冷地抛给肖寻一句话，垂眼看了看坐在面前的顾筝。
“madam顾，你听不听？”程立言站着，将手机递了过来。
以顾筝平时行事的作风，不听也就不听了，犯不上当着众目睽睽在程立言面前软这么一个姿态。
可电话铃声并没有放过她。
她也确实有些担心，是不是倪永孝出了什么事。她接过电话，二话不说就嗯下了接听键。
电话的那一端是陈永仁。他告诉顾筝倪永孝现在在仁心医院。似乎是默契地感应到了顾筝此刻特殊的境况，陈永仁在电话里什么详情也没细说，匆匆就把电话挂断了。
顾筝的面孔却被阴沉的天色衬得黯淡了下来，窗外一声惊雷炸响，雨水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倪永孝住院的消息，却无人能在此时过问半个字。
倪永孝的身份太特殊了。
顾筝抬眼看着程立言，程立言也静静地凝着顾筝，两个人一坐一站，沉默中又藏着一种隐而不发的对峙，程立言并不在乎倪永孝的安危，但他从顾筝竭力抑住的颤抖中，窥见到了这个冷情又烈性的女人，骨头缝里渗出的那一点点……惧怯和柔软。
她到底还是倪永孝的女人。就凭这一点，他就不能容下她，任她帮着倪永孝在警队里翻天。
“程sir，你也听见了，我现在必须马上去医院。”顾筝坦言，一张脸素得瘆人，连她眼底的光都染了几分冷雨的寒气。
程立言扫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我知道你心里急，但你现在还不能走。不仅是你，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间屋子。”
“我若非要走呢？”
“madam顾，还请你以大局为重。”
“我若非要走呢？”顾筝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还不等程立言回话，她就蹭得一下站起身，“程sir，你有你的公务在身，可我也有我马上要处理的私事，我知道不合规矩和纪律，但是我今天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要记过要处分我都接受，过后我会把报告亲自交到周处长手上。”
说完，顾筝就疾步朝前迈了一步，椅子角有一根凸起的暗钉，她走得急，裙角一下子被勾拉住了，她伸手用力一拽，就听见“撕拉”一声布料扯断的声音，尖厉得令在场所有的听者耳寒。
与裙尾同时划破的还有顾筝不小心碰到钉子的手，从食指指尖一直到手背的一刀血口子，看得肖寻都不由得“嘶”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筝却连看也没看一眼，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她三两步就走到了门口，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又停下来回过头看着程立言，“程sir，今天的事完全是我个人的行为，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我不管你报告会怎么写，有什么不满意，冲我来。”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肖寻还在原地发愣，他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冽风急雨，才想起来顾筝跑得急，根本连把伞也没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跟小伙伴聊天，说到最近更得有些慢，写文是个挺纠结的过程，一方面希望有人看，一方面又不想被别人左右想法。但无论如何，收到回复和留言都会特别开心，如果你不吝啬留些字，对笔者真是莫大的鼓励！
老顾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在意倪生的。
下一章，久违的同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