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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逼迫 ...

  •   顾筝在政治部的会议开了一夜,倪永孝在警署外等了一夜。

      天色将青的时分,雨终于停了。

      肖寻站在11楼的玻璃窗前,低头看向警署门口停着的那辆劳斯莱斯,轻声道:”顾筝,你就让他这么一直等下去啊?“

      顾筝埋首在文件之中,并没有抬头,只淡淡地回了一个“嗯”字。

      “想不到,你还挺狠心的。”肖寻说这话的时候,侧面看了顾筝一眼,一句揶揄的话,他却难得讲得正色。

      顾筝翻文件的手指一顿,抬头冲他扬了扬下巴,“雨停了吗?”

      “停了。”

      顾筝点点头,端起放在一旁的茶杯,浅啜了一口,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肖寻拖了一把椅子到顾筝面前,抬腿跨坐了上去,抱臂撑在椅背上,曲腕托住下颚,”我说,你们是吵架了吗?他到底是怎么惹到你了?你要动这么大的阵仗,连行李都带出来了,你要跟他分居啊?”

      顾筝眨了眨眼睛,台灯的光线烘得她容色如玉,泛着一层清冷的光,“这关你的事吗?”

      肖寻凝着顾筝那对坦然又明澈的双眼,短促地笑了一声:”哈哈……你还真是没心,今晚我好歹也算帮了你,什么都不论,我也是你的上司,上司关心下属,总可以吧?”

      “肖sir,就算你是我的上司,也没必要这么热心下属的私事吧。”

      这话说得明明白白,语气尚且平和,但已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了。

      肖寻耸耸肩,摇头道:“呐,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倪永孝这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是你要把他逼急了,他指不定能做出什么疯魔的事来,到时候闹得收不了场,我看你怎么办?“

      肖寻这话虽然听着不怎么入耳,但却像一只手,轻轻地掀开了那些覆叠在体面之上的克制和自矜,顾筝不甘又受伤的心思就这么不经意得被剥露了出来。

      顾筝想起白天在倪永孝办公室的那一幕,再冷静的人,再强大的内心,也忍不住泛起一阵屈辱和阴寒。

      在她心中,倪永孝一直是个得体的男人,这种得体不仅仅是一种修养,也是他为人处世的一种姿态,那是糅合了倨傲和谦卑的得体,是即便身处血污泥泞之中,也不曾放任跌宕的灵魂。

      从前的倪永孝温润内敛,是个连争执都会面红的男人,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变得乖戾狠决,阴沉不定了呢?

      人一旦入了歧途,就很难回头。而曾经携手并肩的人,也不可避免的渐行渐远。

      顾筝不大愿意去深想。

      此时此刻,她无法坦然地面对倪永孝,也无法忽视倪永孝带给她的羞辱和“伤害”。

      她确实不想见他。

      肖寻见顾筝垂目不语,也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的桌上同样摞了一大堆文件,他拿出一本,就着窗外照进来的第一缕晨光,细细地看了起来。

      今晚政治部临时集中开会,是关于香港最新发行的一份名叫《求实》的刊物。这份刊物的出版社是财经大学,但是刊登的内容却不仅仅局限于校内刊物的范畴,囊括了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等,针砭时弊,观点犀利刁钻。

      起初,这份刊物只在几所大学之中流传,但随着势头渐盛,竞相追捧,居然获得了不少社会上的出版社的青睐,约稿投稿的人也越来越多,一本小小的刊物也俨然成了洛阳纸贵。

      即便如此,这些事也还不至于受到警方的关注,可这本刊物所引领的社会风向,却挑动了政府高层敏感的神经。

      香港不是一个言论闭塞的地方,但英方统治之下,也有些不能剥皮见骨的避讳。

      政治时事是很微妙的存在,无论多开明的时代,也不能全然退避掉身份与立场的辖束,言论是一把藏着倒刺的刀刃,一面是文明与自由的先驱,另一面却是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力,这一点,做新闻出身的顾筝,有着更深刻的体会。

      上级要求政治部参与彻查《求实》期刊的相关人员,就势必绕不开财经大学这个突破口。

      财经大学是肖寻的母校,肖寻看着手上的这份名单,里面有不少他读书时候的老师,而财经大学的现任校长,正是唐业庭。

      他暗暗地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女人,心里莫名地起了些烦乱,而顾筝的脸上,却始终平宁。

      他稍稍虚起眼看着顾筝,觉得她虽然近在咫尺,但自己却看不透她。

      肖寻看不透,楼下的那个男人呢?

      这么想着,他就又下意识地望了望窗外,这一眼,令他浑身的神经都徒然紧绷起来。

      警署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起码十几辆黑色轿车,阵列整齐有序,只留了警署门前的一处通道,所有车辆都灭灯熄火,像一群安静蛰伏的黑色猎豹,却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和压迫力。

      肖寻蹭得一下站起身,“喂!顾筝!你快过来看!”

      顾筝抬头看他,“怎么了?”

      “你过来看啊!”

      见肖寻脸色凝重,顾筝才皱着眉头起身,一步一步朝窗边走去。

      顾筝沉着眉心,脖子上的筋脉却不由得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吞咽下喉咙中涌起的腥辣之气,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朝头上冲顶,她曲指握拳,狠狠咬紧了牙关。

      “顾筝?”肖寻抬手碰了碰她,“我就说吧,这个倪永孝疯起来可真是……”

      看着顾筝发白的脸色,肖寻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肖寻看了看腕表,已经快八点了,阳光穿透云层,渐渐变得耀眼和滚烫,树木经过一夜风雨的浇灌,重新吐露出盎然的生机。

      这座城市被昨夜那场大雨颠覆的热闹和沉寂,也一点点被还原出最原始的模样。

      太阳之下,一切如新,也一切照旧。

      很快,警署们的职员就会陆陆续续来上班,眼前这个诡异又壮观的场面,也会尽数落到不同人的眼中,口舌之下,又会演变成一桩满城风雨的闹剧。

      倪永孝可真会搞事情。

      “顾筝,你不能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了,□□围堵警局,这事就算不上报,你跟我也吃不了兜着走了!”

      肖寻仰头呼出一口闷气,“这是警局啊!倪永孝真以为香港是姓倪的说了算吗?!他平时气焰嚣张也就罢了,现在这样,不是公然挑衅吗?他是逍遥日子过够了,想吃牢饭了是不是?”

      肖寻一连吐出一串又气又急的话,喊得口舌干燥,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又砰得一声放到了桌子上。

      “我下去看看。”肖寻转身就往外走,“他要是敢胡来,你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等等”顾筝轻轻唤住了他。

      “我跟你一起下去。”

      倪永孝如此张狂行事,是在逼顾筝露面,也是在向警队示威。

      倪坤死后,倪永孝就一直韬光养晦,无论是面对陆启昌黄志诚,还是社团里的几个心怀鬼胎的大佬,他都敛藏起所有的锋芒,那把杀伐决断的屠刀也从未落在任何白日烈焰的明处。他在忍,可顾筝知道,越是隐忍,他心底那股毒辣的恨,就越噬人。

      倪永孝的人生是被撕裂成两半的,前一半是明月清风的富贵闲人,江湖血雨都离他很遥远,哪怕是长在黑/道家族,倪坤也从不让自己手上的鲜血和罪孽染指子女的命途。

      然而,倪坤毕竟未得善终,而一切循环也都会有果报。时至今日,倪永孝才明白,当初倪坤走的这条路,有多绝,又有多狠。

      你死我活的杀戮面前,什么仁义道德,什么良心正义,一旦染上血腥气,就再也不可能彻底洗净。而人的欲望也好,贪念也罢,其中的纠缠和沉沦,却也不只是简单的复仇与偿还。

      一面堕落,一面迷失。倪永孝觉得自己也在悄无声息地蜕变。

      这种蜕变,不能用是非对错来衡量,正如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天,他竟然只能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逼迫顾筝。

      顾筝不肯见他,他真的束手无策了。

      这个女人一向都是冷静自持的,过去哪怕他们有多深的隔膜,她也没有放纵自己的情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就连他们一年多的分居,也是倪永孝在无声地消磨她的锐气。

      但这一次,顾筝离家出走了,看似逃避,却决绝得不给倪永孝留丝毫转圜的余地。

      倪永孝不能坐以待毙,尽管他从来没真正掌控过顾筝的意志,但他也不能放任顾筝就这么离开自己。

      漫长又无望的等待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倪永孝坐在车里,一瞬不瞬地盯着警局大门,身后的十几辆黑色轿车,也都在静静地等候主人的指令。

      无论这些人跟在倪永孝身边多久,也依旧无法贸然揣摩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他的喜怒太无形,他的爱恨也太哑忍。

      倪永孝看着从警局大门里走出来的肖寻,他身后跟着一脸肃容的顾筝。

      顾筝一步一步地走下石阶。阳光落在她的头顶,风撩动了她的发丝和裙边。

      倪永孝没有下车,他的手下为顾筝拉开了车门。

      “我来了。有什么话你说吧。”顾筝坐在倪永孝旁边,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前方。

      “回家再说。”

      顾筝冷笑一声,“倪永孝,到了现在,你还在逼我?”

      “就算是吧。顾筝,你要走,要去哪里,我总得知道才行”,倪永孝伸手去握顾筝的手,“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不能放你走。”

      “阿祥,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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