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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潮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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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永孝的车开回到倪家别墅的时候，天已经阴沉得厉害了，夏时的雨，总要蓄足了狂猛的阵势才肯落下来，云海翻涌，天光和物影忽明忽暗，黑青色的天幕不断往下倾压，地上的尘泥也被逼出了湿潮的土腥气。
倪永孝推开房厅的大门，倪母正坐在餐桌旁，桌上摆了不少菜。
“阿孝，回来了？还担心你会不会赶上雨，这会刚好，菜也都上齐了，先坐下吃饭吧。”倪母笑着将他的筷子摆好，伸手盛了一碗热汤放在他的位置前。
倪永孝解开西装外套脱下，身后的佣人伸手去接，他却避开了，直直地走到倪母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顺手将衣服搭在了椅背上。
“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先别急着吃东西，喝口汤暖暖胃。”
倪永孝端起汤碗，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妈，家里就你自己吗？”
他问得随意，眼睛却不由得朝二楼卧室的方向瞟去。
“盈盈下午可能着凉了，直闹肚子疼。刚才喝了楠姨煮的米粥，这会和秀姐在房里玩呢。”倪母用筷子盛了几样菜放在手边，却还一口也没有吃。
“哦”，热汤的雾气虚遮在镜片上，倪永孝放下汤匙，“顾筝呢？”
倪母抬眼看他，“顾筝？她没告诉你她出差了吗？”
“出差了？”
“是啊，下午回来过一趟，拖着个行李箱风风火火地走了，说是出差，也不知道去哪里去多久。”倪母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咀嚼间有细脆的声响，“你这个太太也够奇怪的，说走就走，提前连个招呼也不打。”
倪永孝心里一窒，门窗外渗进来的每一丝气都格外憋闷，他仰头喝了一口汤水，喉咙里像灌下了苦辣的药酒。
“妈！你这汤里放得是什么东西啊？！”倪永孝皱着眉头，张口将粘在舌尖上的草药渣子吐了出来。
“加了几位中药，都是利脾胃的，刚出锅的时候我尝了，没什么药味，你要是实在喝不惯就先吃饭。”
倪永孝放下汤碗，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定起来，“我不吃了。”
“怎么不吃了？”
倪永孝站起身，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啦一声尖响，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也应声落地，他伸手摸了个空，有些急躁地喊了声：“罗继呢？”
旁边的佣人手疾眼快地拾起他的外套递给他，“罗继跟着三叔去澳门办事，今晚恐怕赶不回来了！”
倪永孝这才想起来是自己两天前派罗继去澳门的，他接过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阿祥呢？去把阿祥叫来。”
“三少爷您这是要出门？是叫阿祥开您那辆车还是……”
倪永远顿住，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佣人，心想他出去找顾筝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沉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边聚积的阴云，摆了摆手说：“算了，不用叫阿祥了。”
佣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一路跟着倪永孝走到大门口，几颗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打落下来，霎时间雨水练成了线，塌了天似得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炸开。
倪永孝脚步不停，抬腿就要迈进滂沱的大雨之中，身后传来倪母焦虑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如雷般的雨声中，“阿孝？这大雨天的你到哪去啊？再急也得撑把伞啊！”
倪永孝头也不回，佣人只好碎步跟在他身后为他撑伞遮雨，但又不敢跟得太紧，等走到车库旁，倪永孝的肩膀处已经湿了大半了。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一脚踩实油门，车身往前一跃，溅起的水花冲破了铺天盖地的滚滚烟尘。
倪永孝拿不准顾筝会去哪里，她的朋友不多，唯一算得上亲近的也只有乔安，但是乔安半个月前出国看望定居在澳洲的父母，还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顾筝是个要强的人，就算遇到什么难关，也很少会跟外人诉苦，所以就算乔安回来了，顾筝去投奔她的可能性也不大。
倪永孝把和顾筝有交情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发现自己过去很少过问顾筝和哪些人交往，爱去什么地方消遣，他想到顾筝白天离开他办公室前说的话，她说到了今天她才知道他到底当她是什么，这话固然是她激愤之下的诘问，那么反躬自省，结婚这么多年，他到底当她是什么呢？
倪永孝竟然也给不出一个理直气壮的答案。
他娶顾筝的时候，并不是因为爱她，他要一个光彩照人的妻子，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来满足世俗对于一个成功男人的期待和审视。这些年，无论在外在内，顾筝都尽力周全了他的体面和尊严。
但顾筝就像眼前这场来势汹涌的大雨，毫无预兆地倾注在他阴云晦暗的人生之中，或冷彻或热烈，给了他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倪坤去世两年，倪永孝坐上三合会龙头的位置，手握万贯家财，掌操江湖杀伐，可他并没有一天感到发自内心的畅意。他活得太压抑了，销魂如美色，滚烫如烈酒，哪怕是情爱这样火热的东西，也未曾暖过他那颗孤寞又疲倦的心。
天已经完全暗沉下来，雨势未收，水流顺着前挡风玻璃淌下来，几乎模糊了倪永孝的视线。他握着手提电话，里面不出预料的传来一串忙音。
他知道顾筝不会接电话，可她没关机，就说明她现在不在飞机上，她在国外没有亲友，只有几个在英国读书时候的同学，顾筝虽然是负气离家，但她不是个没有理智的女人，她还有工作，还有至亲，她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香港。
雨越下越大，砸在路面上就腾起一阵水烟，对面的车灯隐在重重的帘幕之中，像一团移动的火苗，一点点地朝他扑上来，落进他因焦灼而黯淡的眼眸里。
倪永孝握着方向盘，曲指扣住手提电话的指节一阵白，一阵红，他手上发力，白天被顾筝用钢笔划破的伤口就又迸裂开来，血渗进指甲缝里，倪永孝蹙眉吐出一口气，懊恼地转动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拨下了顾慈的电话号码。
“阿孝？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顾慈的声音温软如水，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在一瞬间浇透了倪永孝燃起的希望。
看来，顾筝也不在顾慈那里。
“妈，没什么事”，倪永孝有些迟疑，但还是干脆地问了一句，”今天顾筝有没有到你那去？“
听筒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平声道：“来过了。”
“那她……”倪永孝咬着舌头，他是最擅长在言辞上不露滴水的人，但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问下去。
顾慈也不心急，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沉默相持的两方，一个平息凝气，另一个却心烦意乱。
最终还是倪永孝忍不住，”妈，我跟顾筝有些争执，现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外面下着雨，我担心……“
“我知道。”顾慈温柔地打断了他，“下午她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头顶闷雷滚滚，却迟迟没有炸出惊雷的响动。雨线将光影切成明暗两半，车灯的光点亮了倪永孝的脸，却无法驱散笼罩在他身后的巨大又莫名的阴暗。
倪永孝无言以对，沉默地呼吸也扯出了掌心伤口上的丝丝痛意。
“阿孝，我不是个护短的母亲，我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我很了解，顾筝心高气傲，事事争强，但并不见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妻子，这一点上我无法为她辩驳什么，她可能永远也达不到你心中所求。”
和顾筝相比，顾慈总是用平和的语气讲透彻的话。
她能一语道破倪永孝的纠结，却也体谅了他这个向来矜持的女婿的难堪。
顾慈没有半点责怪之意，却令倪永孝深感汗颜。
倪永孝仰起头，靠在车椅背上，渐渐喘平了呼吸。
他打了电话给倪家名下的一间酒店经理，让他留意附近酒店所有入住客人的信息，然后他开车去了尖沙咀警局总署。
***
与此同时，顾筝也在去警署的路上。
她是在顾慈家吃过晚饭接到肖寻的电话的，电话里没有时间细说什么，只通知她赶回警局开会。
雨下得太大了，顾筝的车子堵在半路，又恰巧陷在一处洼地中，怎么也出不来了。
她从皮包里翻出手提电话，看见屏幕显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一个是肖寻的，剩下几个都是倪永孝的。
她拨通了肖寻的电话，没一会儿人都到了。
“算你运气好，我也刚好在附近，这个天气你就是叫拖车也得等几个小时了。”肖寻偏头看了一眼刚坐上副驾驶的顾筝，她的头发有些湿了，低垂下来贴在了额角处。
“这么晚了，叫我回警局什么事啊？”
“不只是你，整个部门的人都被叫回去了，到了再说吧。”
肖寻说着，快速发动了汽车，却还不忘将车上的纸巾盒递给顾筝。
肖寻的车行驶到警署门口，倪永孝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旁边的顾筝。
他踩住油门，劳斯莱斯的车头别在了肖寻那辆黑色路虎的前面，肖寻被挡住去路，也一下子刹了车。
“倪永孝？”肖寻按下车窗，歪头大喊：“你这是干什么？”
倪永孝没理会肖寻，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顾筝，然后他拉开车门走了下来，连伞也不撑，整个人就立在如注的暴雨之中，几步路就浑身湿透了。
“顾筝，你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筝抬眼看着他不说话。
“顾筝，你先下来。”雨太大了，刀刃一样劈在他脸上，顾筝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狂风之下，树影婆娑摇曳，在他身后掀起阵阵涛浪，白色的水泥地上翻涌着灰暗的潮雾，万物以卑伏之态承受着这场浩大的洗礼，一如面前这个克制端重的男人，周身狼狈，斯文扫地，却还在极力压隐胸中澎湃的情绪。
顾筝最终也没有下车，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我今晚有事要做。”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真是快乐并累的存在。今天又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到了这会才有功夫爬上来更新，各位小伙伴们久等啦！
今天有个老友私信我说我这篇文写了二十万字了，深表惊讶，我也想不到为爱发电的力量如此强大，也要感谢一直追更的亲们，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在单机，码字也不那么孤独。
这文过半啦，后面的部分也想的七七八八了，不出意外不会坑，也希望你们一直都在啊！笔芯～
这个五一去看老吴的新电影了，这个老男人抽烟喝酒穿西装都太有味道了，话说我还一直蛮想写阿乐同人的，强取豪夺狗血文那种路线的，又苏又恶臭吼吼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