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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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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仇敌。
像警察和黑she会,像肖寻和倪永孝。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灰白,云朵蓄了力道聚涌向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顾筝有些迟疑,上前迈了一步站到了倪永孝和肖寻中间,她看着倪永孝,“你有什么话,还要背着我说吗?”
倪永孝低下头来,“怎么?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他?”
他没回答她的话,却不冷不热地问了这一句。
顾筝顿住,眉毛不自觉地拧了拧。
站在一旁的肖寻脸上始终擎着一抹淡淡地笑意,“顾筝,你这么霸道,倪先生该吃不消了,女人再要强,也得给做丈夫的留点面子嘛,要你先走就先走,你墨迹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倪先生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顾筝回头瞪了一眼肖寻,语滞:“你……”
这个肖寻,讲话做事好像就从来没讲过“分寸”二字。他倒是只顾自己口快,也不管别人听了是不是下不来台。
顾筝的眉毛拧得更深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气塞。
她的眉眼生得十分明媚,薄怒浅嗔的时候不但不显得狰狞,反而有种花开月下般的盛艳。
肖寻一早就发现,顾筝生气的模样,格外生动,也格外好看。他总是忍不住想看她气急又强撑着仪态不发作的样子,叫他心里起了一层浅浅的波浪。
罗继见场面有些僵持,低低地对顾筝说了一句:“倪太,车子停在路口,您是在这里等,还是我把车子开过来?不过我看这些人还堵在这,等都散了恐怕还得一会。”
罗继的话倒是了给了顾筝一个台阶下。
她点点头,轻声道:“别折腾了,我跟你过去吧。”
说完,她快步离开,对倪永孝和肖寻两个人连看也没再看一眼。
望着顾筝走远了,肖寻才把目光收回来,看向对面的倪永孝,“倪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洗耳恭听。”
黎明的曙光冲破灰暗的云层,铺展到倪永孝的脚边,他半仰起脸,下颚的轮廓被勾勒出了一圈淡薄的黄晕。
一夜未眠,他的脸上有些倦色。但暖光围拢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寒意。
“肖寻,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么费尽心机地想让顾筝进政治部,又居心何在?”
肖寻哼笑了一声,“倪生,你也算‘明人’吗?论心机手段,我倒真不敢说在你之上。”
迎着晨光而立,倪永孝不禁虚了虚眼,曲指握拳,指甲深深抠紧了手心。
和陆启昌黄志诚一样,肖寻可以在身份上蔑视他,更令人无法容忍的,是他在用一种嚣张的气焰压制他。
倪永孝是个斯文的人,即便是对着社团里的黑she会,他也是矜持而稳重的,他有他的自负,也有他的骄傲。而肖寻却在一步一步地逼退他的底线,妄图以一种鲁莽的方式撕下他那层看似高贵实则不堪的皮。
气血渐渐涌向头顶,旭日的光辉刺得他有些眼酸,他皱了皱眉头,“肖寻,你不用拿话激我。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有办法探你的底。你别想利用顾筝来试我,不管她在哪,做到什么样的位置,她都是倪太太。她的心向着只能是我,而不是你,也不会是任何外人。”
肖寻哈哈笑了两声,上前一步抱臂道:“说了半天,你不就是防范我打顾筝的主意吗?倪永孝,你要这么稀罕她就把她藏起来得了,不过我说了有些人天生就是明珠,顾筝的光芒不是你用婚姻就能挡得住的。”
顾筝的光芒不是用婚姻就能挡得住的,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刺耳,但倪永孝却没有任何话可以反驳。
顾筝的光芒就像这东升的太阳,势不可挡,而更讽刺的是,普照的光辉,可以落进每一个人眼里,倪永孝能看到顾筝的好,别人也一样能看到。
就像肖寻说的,他还能把她藏起来吗?就算他想,顾筝肯吗?他突然想起刚才顾筝对他说的话,她说他不喜欢她在明处,也不喜欢她太出风头。这话真实地剖白了他的心,令他汗颜。
倪永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向来是锋芒内收的人,言语上更是一贯的滴水不漏,但几句话就在肖寻面前泄了心里的涩意。
刚刚燃起的火气又被他压了下去,他沉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肖寻,“你喜欢顾筝?”
这是他和肖寻这场谈话里问得最直白的一句,也是最平和的一句,话一出口,他反倒松了口气。
有时候最难面对的真实,是自己的心。倪永孝善于自藏,时候久了,那些晦涩的心思即便露出了端倪,他也仍然不敢承认。
肖寻的笑容渐渐凝敛,他也难得收起了松弛的表情,“是的。我很喜欢顾筝。不过,我没想过和你争她。如果你们真的恩爱,别人再怎么喜欢,也不能从你手里抢走她。你自己都说了,她的心向着你,那你怕什么呢?”
怕什么呢?
倪永孝的脊梁骨感觉被暗戳了一下。
怕什么呢?好像时至今日,他对顾筝所有的理所当然,都只剩下一个丈夫对一个妻子的名分上的“主权”。
他真的就只能用婚姻来约束她了吗?除此之外,顾筝的心在他身上吗?或者说,她从来也没让自己的心有所归属,他们婚姻的开始,不也是因为彼此合适,而非两情相悦吗?
从前说过的诸多话,现在都成了一种自讽。倪永孝挺直的后背上微微渗出了一层薄汗。
“倪先生”,肖寻又换回了这个称呼,语气也变得客套起来,不是敬他而是带着一层无形的疏离,他平声道:“顾筝进入政治部是水到渠成的事,而且她肯接受我的提议多半是为了你,为了倪家的前途,你不要因为一己之私枉顾了她的这份用心,就算你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也不要恶意揣度她。至于我的底细,你也不必费心,我虽然在警署,但和陆启昌黄志诚这些人立场不尽相同,我不是你的敌人。”
倪永孝笑了,和暖的晨曦又渲染出他眉宇间的温雅,“我记住了你今天说的话。”他顿了顿,语调轻得如薄淡的晨雾,带着捉摸不透地阴寒,“我不怕与任何人为敌,但与我为敌的人,也要先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资本。”
说完,他转身离开,阳光打在他的侧身,在地上投下一道颀长而晦暗的人影,渐行渐远。
***
顾筝走到一半,就看到陈永仁站在路边,嘴里衔着一根烟。
他低着头斜靠在车旁,一手划开打火机,一手拢住被风吹得颤抖的火光。
点了好几次,烟头才燃起一点猩红,他用力吸了一下,仰头深深吐了一口烟雾。
他以前不爱吸烟,自从倪永孝让他试&粉,他的烟瘾好像越来越大了。
bai&粉就像人的欲望,一旦沾染,就会被彻底吞噬,而身陷其中的人,连自救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陈永仁抬头望向高耸的电视台大楼,残破的废墟让这座建筑有了裂痕,无垠的天幕之下,陈永仁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沉沦。
他和阿key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阿key用颠覆来得到救赎,而陈永仁还在明与暗之间撕裂,辗转,走向未知或者注定的毁灭。
他矛盾地活着,而想要活得更久,就只能不断地打碎自己,再重新拼凑出一个“真实”的人。
这每一次,都是对自我的一种背弃。
陈永仁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就在刚才,他远远地望见黄志诚,而黄志诚也似乎在人群中见到了他。
两人或许有那么一瞬间的对视,然后电视台大楼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不知怎的,陈永仁似乎就在冲天的火光里见到了自己的结局,也许,也有黄志诚的。
甚至,还有倪永孝的。
他又吐了一口烟雾,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阿仁?”
“顾筝。”他站直了身体,嘴里叼着烟却没有再吸。
“你怎么也来了?”
“车里一直在报道,我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他衔着烟口齿有些不清楚,“你没事就好了。”
陈永仁咧开嘴笑了笑。顾筝却觉得他的神色里有伤意。
但也只是一晃,陈永仁低下头,额前的乱发就把他的眼睛挡住了。
“阿仁?”罗继也走了过来。
陈永仁对着罗继点点头,“倪生呢?”
“在后面。”顾筝说。
陈永仁朝她后面看了一眼,也没见到倪永孝的身影,心里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要不你们先上车吧。”陈永仁拉开车门。
他和倪永孝差不多一前一后到的,看着倪永孝和罗继朝大厦走进,他就站在倪永孝的车子旁等,他也想走进去看一看,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场面让他心里发怯。
怯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
顾筝侧身坐了进去。
罗继坐到驾驶位上,看了一眼站在车外的陈永仁。
“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折腾了一晚上,你和倪生肯定都累了。”陈永仁弯下身子对顾筝说。
“阿仁,让你也跟着担心了。”
“都是一家人嘛……”陈永仁的话突然哽在了喉咙里。
从什么时候起,他把自己和倪永孝他们当成一家人了?
顾筝笑笑,没察觉他的异样,只当他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和倪永孝的关系,“那你也赶紧回去休息,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