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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迷途 ...

  •   近郊高尔夫球场。

      进入夏天,太阳就变得特别毒烈,天透亮得像一张蓝纸,风一吹,浮絮般的云就化成了大片大片的薄影。草木没有被晒软筋骨,依旧挺立,可人在太阳底下站久了,额头上却不免滚下一行黏湿的汗。

      警务处副处长周显崇扬臂挥杆,这一局只用了三杆就将球打进洞里。

      “好球!”身旁的陆启昌笑着说。

      周显崇收起球杆,对着陆启昌摆摆手,“老了老了,站久了腰就直不起来了。”

      “那我们到那边喝点水歇一歇吧,您也让我缓口气,再输下去我就让他们几个小的看笑话了。”陆启昌扬了扬下巴,冲着不远处站着几个警队的同僚。

      周显崇朗声笑了起来,“你啊!跟你爸爸一样,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让着我这个老人家!”

      陆启昌抓抓头, “周叔叔,不瞒您说,拿枪我在行,这打高尔夫球我就真的马马虎虎了。”

      周显崇和陆启昌说笑着往旁边休息区走去。

      “听说你要升高级督察了?要我说早该是你了,你们冯警司手底下还不就属你肯拼又卖命!”周显崇坐下,伸手扶了扶后腰。

      “重案组的弟兄们都很努力的,要论拼命我恐怕比不上我的同班老友黄志诚啊。”

      “黄志诚?我听过这个名字,草根出身没什么背景,据说做事也有点不讲章法?”周显崇笑了笑,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我们做警察的,最忌讳的就是和那些古惑仔搅在一起,不清不楚的……”

      陆启昌笑笑没接话,也低头喝了口水。

      周显崇话说的很直白,这也是警队高层对于黄志诚的印象和评价。论能力,黄志诚并不比自己弱,在重案组的这些年他也破获了不少大案子,可每次提升都没他的份。

      警队是个很微妙的地方,高层希望手底下的警员拼命做事,为了破案可以不讲求手段,他们埋线人找卧底,泥泞之中也难免要沾些腌臜。可是,这身警服是清白而高洁的,隔绝人性和情理,不容玷辱。所以,任何一个污点只能落在这件衣服之下立场不够坚定的人身上,由人来担负诋毁,消弭罪责。

      这也是法度和常情相互龃龉又相互成全的地方。方能构筑起市民眼中无坚不摧的执法壁垒。

      但人其实不能绝对的一分为二去评判。

      就好像黄志诚和他的一起长大的发小韩琛,警察与古惑仔之间,也因为多年相交的情意而缔结了一种关系。陆启昌不能说这种关系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但对于黄志诚来说,这种关系一直在是非黑白的界域上拖拽他,在陆启昌看来,绝对是危险的。

      “对了,周叔叔,当年纪家的绑架案您和我爸爸一起调查破的案,这个案子还有其他证人吗?”

      周显崇看了陆启昌一眼,“没有了,当时解救人质的时候,所有的罪犯都抓获了,他们也承认绑架是为了勒索钱财,当年你爸爸怀疑这个案子还有幕后主使,可是证据不足,查到一半就断了。后来他中枪入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案子也就这么盖棺定论了。”

      “可是,现在有人举报说和倪家有关。”陆启昌望着远处草地上的人影,被灼亮的日光撕裂出了毛边。

      “倪家?”周显崇压了口气,“倪坤这个人老辣的很,我们和他交手多年,也捉不到他的狐狸尾巴啊!”

      陆启昌不语。

      “怎么?倪家又让你们重案组吃瘪了吧,本以为倪坤死了,倪家的戏也就到头了,没想到倪永孝倒是个人物,听说如今在商界也风生水起,和纪家还结了亲?”

      陆启昌将目光缓缓收回来,“是,轻容的表妹宋乐妍嫁给了倪永义。”

      周显崇短促的笑了笑,“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如果当年这件事真和倪坤有关,纪家如今该如何自处啊。阿昌,我知道以你和纪家的关系,以你爸爸和这个案子的关系,你都很难不插手,但论原则,你该避嫌。”

      周显崇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启昌一眼。

      “周叔叔提醒的是,我会注意分寸的。”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关心则乱,要担当也要注意爱惜羽毛。警队的这几个后辈里,你是最出类拔萃的,你爸爸死的早,我能看着你的一定会看着,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周显崇语重心长地对陆启昌说。

      “明白。”陆启昌沉声应道,顿了顿又说:“我再陪您来一局?”

      周显崇摆摆手,“不打了,今天约了天麟和他妈咪吃饭。”

      “麟仔今年也快大学毕业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我和他妈妈分开的时候他才读小学二年级。”

      “这么多年了,您和阿姨真不打算重修旧好了吗?”

      周显崇默了默,收敛起带笑的眉眼,“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破镜重圆这回事,我和她彼此也都不执着了,只要麟仔开心,我们不在乎一直把戏演下去。”

      一大片浓云突然将猛烈的日头遮住,人的脸一下子暗了许多,失去了光照的笼盖,眉目中的神色反而变得晦涩深远了起来。

      ***

      顾筝下午破天荒打了个电话到倪永孝的公司。倪永孝不在,接电话的是他的秘书Susan。

      “筝姐,倪先生去见客户了,你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吗?”Susan和顾筝相交甚好,彼此欣赏,私下里她会这样叫她,而不是倪太太。

      “哦!没什么事,我等他回来再说吧”,顾筝话还没说完,Susan就听到听筒那边有人叫她的名字。

      “Susan,我先不说了,这边有事,你叫他回来打给我。”说完,顾筝就匆匆挂了电话。

      Susan握着听筒无奈地摇了摇头,想着倪永孝几天前让她在餐厅定了位子,这位“不解风情”的倪太太总算有点开窍了。

      倪永孝回到办公室,Susan紧跟在后面汇报这几天的工作安排。倪永孝听她一口气说完,才淡淡应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倪先生,下午倪太太打电话来找你。”

      倪永孝这才从文件中抬起头,“她说什么事了吗?”

      Susan摇了摇头,“没有,她叫你回来有空打给她。”

      倪永孝挂了通电话给顾筝,难得的她的手提电话在身边,响了两声就立刻接通了。

      “阿孝……”

      倪永孝盯着桌子上的台历,然后抬手看了看腕表,“你今天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

      “我叫Susan在香格里拉定了七点半的位子,我现在出发到电视台,路上不堵车的话刚刚好。”

      “……”

      电话那一端的顾筝一直没应声,隔了一会儿才说:“好,我现在收拾东西,准备等你。”

      顾筝刚一坐上倪永孝的车,还有些气喘。

      “你忘了?”

      “我忘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阿孝……我……”顾筝欲言又止,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可她下午打电话给倪永孝是想说她晚上要在台里通宵加班,直到倪永孝说他定了餐厅,她才猛然记起这个特殊的日子。

      倪永孝偏头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听他这么问,纵使再淡定的性子,也因为羞赧而脸色微红,顾筝咽了咽口水,坦言道,“下午你说定位子的时候。”

      “那你本来打电话给我是想说什么?”倪永孝也难得的想要计较一次,面无表情地追问道。

      顾筝低下头,十指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又分开,轻声说了句:“台里有个紧急case要处理,今晚恐怕要加班。”

      这一次她还没等倪永孝开口就抢先说了句:“但是,我可以和你去吃饭,吃完饭你再送我回来就行!”

      “算了,你上去吧,早点忙完早点回家休息。”

      “可是你定了位子的,我就这么回去不是太扫兴了吗?!其实我还是挺惊喜的,所以你能不能别在意我不记得这件事,给我个机会补偿补偿你。”

      顾筝这样说,等于是把倪永孝的心思翻到了明处,如果他认真地去“计较”,反而显得窘迫了。

      聪慧的人啊。

      “这样吧,我们换个近一点的地方吃饭,然后我尽快送你回来,至于怎么补偿……我说了算。”倪永孝没等顾筝说话,径自发动了汽车。

      他们开车去了马坤记。

      这个地方对于倪永孝来说是个精神上的寄居之所,倪坤生前经常光顾这里,一个人点一碗云吞面,静静地坐在桌前,被腾腾热气阻隔的面容,褪去周身所有的功与过,孤独地咀嚼着他的江湖风雨,他的恩仇寂寥。

      倪坤死后,倪永孝偶尔也会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但年纪不同的人,生命沉淀的厚度不同,经岁月度化的深浅也不同,是以同情同景,倪永孝也无法全然和倪坤在精神层面上共通。

      他逼迫自己去承袭父亲的家业,完成父亲的未竟之志,四下无人之时,他也会想,会不会终有一天,他顺着倪坤行过的这条路走下去,最终也会走向和父亲一样的不归之途。

      生死无解,成败无定论,人生并不真的快意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来捧场的小伙伴们!
    前排留给你们,今天也是做倪太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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