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初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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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永孝和顾筝两个人喝光了一整瓶干红。
窗外的树影被猎猎冬风摇得凌乱而破碎，倪永孝和顾筝坐在壁炉前，地上拖拽出的一双人影随着焰光跳动而飘忽颤巍。
倪永孝搬了一把木椅靠坐，顾筝却光着脚抱膝坐到了软垫上。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不知道倪永孝说了句什么，惹得顾筝嗤嗤的憨笑起来。
她笑弯了腰，弓着背脊趴在地上，头发披散下来，她抬手去理，却越理越乱，索性任它流瀑一般倾泻下来，遮住了大半个脸。
倪永孝见她这幅恣意随性的样子，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她侧过身靠在他脚边，两条腿松放下来，上下交叠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她的手臂合拢在胸前，手指微微蜷起放在腰间。
不一会儿，趴伏在地上的人不笑了，她的脸贴在地毯上，头枕着手臂，呼吸渐渐匀净下来。
倪永孝弯下腰拂开顾筝脸颊的一缕头发，她脸上的盛妆还未卸去，眼窝处却因为笑湿了眼睫而晕染上黑色的斑斑点点，沾了酒的红唇斑驳而晶莹，像一株被冷雨折断的蔷薇，花枝零落，艳骨风流。
她闭目睡得沉实，宁稳的喘息之间，肩膀轻轻地耸伏着。
活得清白而坦荡的人，任何时刻都可以诚实地面对自己，无需刻意伪装防备，尽兴地喜悦或者悲伤之后，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安睡。同样，也无惧于向他人袒露自己最私隐的姿态。
静静卧眠于身边的顾筝，光鲜亮丽或身心交瘁，都真实无妄。她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也不吝惜自己的美好。
她比倪永孝活得自在许多。
如果他们相遇的再早一点，或者没有如今的这许多桎梏牵绊，就这样相濡以沫地过一生，也未必不是件幸事。
夜深了，壁炉的木火渐渐燃灭，寒气冲破温热不断围拢过来，倪永孝站起身，轻轻地将地上的人抱回了房。
***
平安夜那晚，顾筝早早收工去给盈盈买礼物。看到一条深色斜纹领带觉得好看，倪永孝的审美不俗，衣着上更是有自己偏爱的风格，从前顾筝给他买过一些衣物配饰，他虽嘴上不明说，但心里却并不怎么满意。
那些被收放整齐置于衣柜的最底层的“殷勤”，他从未穿戴过，渐渐的，顾筝也就不再多事了。
倪永孝的衣食住行，顾筝便极少亲力亲为。
最后顾筝还是将这条领带买了下来，他不喜欢的已经那么多了，不在乎再多添她这一样。
从商场走出来，皮包里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她打开车门将大包小包丢进副驾驶，才腾出一只手嗯下接听键。
电话是从警局打来的。
顾筝挂了电话，手握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汽车的发动声冲破寒夜，消融在街头热闹又喧嚣的烟火气中。
“这位先生，请你配合一点，出示一下证件，你酒后驾驶闯翻路挡，还意图袭警，已经属于违法行为了。”
“违法就违法喽！你们这些警察这么爱抓人怎么不去抓那些□□啊！做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有什么用？！那些□□有钱就得了，有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哈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一个穿皮夹克牛仔裤的年轻男人坐在桌前，明显是喝醉了，嘴里胡乱吐着狂言。
“唐彬！你住口！”顾筝的呵斥声在身后响起。
唐彬被乍一吼，肩头一怔，皱着眉扭头去看顾筝，“你怎么来了？”
顾筝走过去，对他摊开手，“拿来！”
“拿什么啊？”
顾筝一把扯过他的衣服，从他皮夹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翻出来一只钱包，从里面翻出他的证件递给了警察。
“唐彬唐先生，请您在这份口供上签字。”
“还需要办什么手续吗？”顾筝问。
“您作为保释人也需要签字。待会交完罚款就可以走了。”
唐彬坐得七扭八歪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顾筝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还不走？！”
唐彬刚要站起身，见到宋乐妍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表情凝滞，眼睛瞪得老大。
“乐妍！”他喉咙失桎，大喊了一声。
顾筝看到的是跟在宋乐妍身后的纪轻容和陆启昌。
唐彬一下子冲上去，抓住宋乐妍的手，“乐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宋乐妍一把甩开他，语气冷淡，“唐彬！你别这么孩子气好不好？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同意！不能你说分就分！”
“那你要怎么样？再跟我飚一次车才够吗？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刚刚我赢了，你要耍赖吗？！”
“乐妍！你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我不能跟你分手……不能跟你分手……”唐彬面容痛苦而扭曲，喉咙一哽声音便带了颤音。
宋乐妍看着他，眼底也泛起了哀切，她放缓了语气，“唐彬，不是你不够好，是我的问题，是我喜欢上了别人！”她毅然讲出这句话，看向他的眼神变冷了。
“喜欢上别人？倪永义吗？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他的钱？！他们倪家有钱有势，却非要夺人所爱，他明知道你有男朋友还勾引你，简直是龌龊至极！”
听到这儿，顾筝已经有几分明白了，也不能再由着唐彬胡闹了，她上前一步扯住唐彬，低声说了句：“你先跟我回去！”
唐彬正在火头上，哪里肯听顾筝的话，他甩开顾筝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走！今天我不和她把话说清楚，我哪也不去！”
宋乐妍见他酒后失态，不想做无谓的纠缠了，她扭头对纪轻容说：“表姐，我累了，想先回去了”，又看向陆启昌，“姐夫，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那我去交待几句，然后送你们回去。”陆启昌说。
“不行，你不能走！”唐彬挣开顾筝，又去拽宋乐妍。
这一次陆启昌却挡在了前面，“这位先生，这里是警局，请注意你的言行，今天要不是看在乐妍的份上，加上顾小姐和你的关系，恐怕你得在警局待上一夜了。”
他越过唐彬看向顾筝，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顾小姐，听说唐老先生为人清流，想必唐家家教森严，今天的事闹大了，恐怕有辱唐家的门风。还请你回去好好劝劝你弟弟，叫他别再做糊涂事！”
这是规戒，也是警告。如果唐彬再为难宋乐妍，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荒唐事，整个唐家都会成为笑谈。唐业庭一生看重名节，对他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了。
顾筝点点头，狠狠地将唐彬拖拽了出来。
“你放开我！”唐彬浑身酒气，头发乱糟糟的挡住了眼。他是个英挺好看的男人，但此刻却被混乱的情绪蹂//躏得狼狈不堪。
顾筝将他摔到车门上，身体和车身相碰发出嘭的一声钝响，唐彬站不稳，下意识攀住了顾筝的手臂。
“你闹够了没有？！丢人丢的还不够吗？！”
冷风一下子灌入口中，将她的声线撕扯得变了音。
“你别管我！你姓顾我姓唐，丢人也丢不到你头上？！你……你让我去找他们，我要去找姓倪的混蛋，我要去……”
“你哪也不许去！这件事到此为止听见了吗？！”顾筝漆身抵住他，试图扣住他一只胡乱挣扎的手臂，但顾筝毕竟是个女人，唐彬又如失了理智的困兽，推搡之下，顾筝退开两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你……”唐彬也是一愣，他从来没和女人动过手，这一推，他自己被惊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顾筝的声音被冷风浇透了，钻入耳中都带着凉意，“唐彬！你是个男人，请你有点男人的样子，为了一个女人当众醉酒耍疯，简直是自轻自贱，你现在这幅模样，宋乐妍只会看不起你，更说明她弃你选择别人是明智之举！”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乐妍是真心相爱的！”
“那又怎样？！就算爱的再刻骨，也要有尊严！唐彬，爱人先爱己，你连自己都作践，又在这谈什么爱别人？！”对于别人的伤痛，顾筝不善于温言相劝，她犀利的言辞像一把刀将唐彬的皮肉剖开，就这么血淋淋地摊在这冰天雪地之下，冷彻肺腑，痛入心骨。
唐彬梗起脖子，上面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都是那个倪永义横刀夺爱！他不过就是有几个臭钱，全香港谁不知道倪家是□□，他的那些钱也不干不净！”
顾筝静静地看着他发泄，不够强硬的人总是喜欢把不幸归咎于别人的过失，或者命运的不公。
头顶苍穹浩瀚，脚下土地坚实，人立于这无常的人世间，可以受伤，可以妥协，却不可以卑弱。
唐彬是被唐业庭保护的太好，以至于还没学会怎么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做一个真正的强者。
“唐彬，别傻了，一个人对你起了离心，就算没有倪永义，也会有别人。如果你还有点骨气，就挺直腰板站起来，跟我回去！”顾筝走过来，和唐彬面对面，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一层少有的温柔与悲悯。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现在也是倪家的人，你和宋乐妍一样，都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可以为了钱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
唐彬踉跄着直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顾筝看着他的背影，天上零零星星扬起了雪沫子，落到头发和脸上，便化作了一滴冰凉的水。
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平安夜静静地飘洒，为原本就已经热闹的城市添了一份洁净的隆重。
夜雪之下，冷月掩进云中，阴晴未明，半圆半缺。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初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