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春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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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雨霁，人影幢幢。
仓库外横七竖八躺着几具被击毙的尸体，其余被制服的古惑仔一个接一个被押送上了警车。
“你们来的还挺快！”陆启昌被黄志诚和纪轻容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出来，一条胳膊搭在了黄志诚肩膀上。
“你还说？！你自己来什么意思啊？！扮孤胆英雄啊！”黄志诚的声音透着隐怒，脚下迈的步子大了些，扯得陆启昌撕的一声痛呼出口。
“你慢点啊！”
黄志诚闻言停了下来，接着月光去看他的腿，献血洇湿了他的裤腿，如果今天迟了一步，那陆启昌是不是就要做枪下鬼了。
“就算你怕走露消息，也至少等我一起啊，你连我都不信？”
“不是不信。”陆启昌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纪轻容，“我输不起。”
陆启昌是在来的路上接到康家豪的电话，通知他临时改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原先的计划就全被打乱了。康家豪是犯过案做过牢的人，他知道警察的手段，也不全然相信倪永孝，所以他早就有所防范。
陆启昌已经没时间通知警队重新部署了，又不敢贸然把消息传给别人，只给黄志诚的私人传呼机留了口信，然后赶在约定的时间到了这里。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在警校训练的时候就爱一个人扛，今天要是我们没及时赶到，你准备怎么办？”
陆启昌步履颠簸，却淡淡地吐了一句，“一命换一命。”
纪轻容闻言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却被陆启昌胳膊上的力度稳住，她抬起头，正对上陆启昌星辉暗藏的双眼。
这一句话，黄志诚当他是英雄气短，可是陆启昌和纪轻容都明白，这个局中，只有你死我活。
陆启昌也有那么一刹那想要求全，可枪响的一刻他才发现，死是罪有应得，活也并不无辜。
他忽然理解了当初陆志勇击杀康家辉的那一枪，那是鱼死网破的一枪，康家辉被射杀，而他手中的人质在脱离桎梏的一瞬也被流弹所伤，最终也没能活下来。
陆启昌不知道这算不算爸爸职业生涯中的一桩憾事，如果他当时没有决绝的放枪，也许他们两个都不会死。但在那个时刻，他也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为了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就只有把敌人逼向绝路。
输赢即生死。
几具尸体被陆续挪运走，地上的血迹已雨水冲散，杂草遭风雨欺凌而蔫败，高低错落间那裸露的部分就像是地上生出的一片片疮痍。
“阿诚，谢谢！”陆启昌倚靠在救护车旁，看着不远处被例行问讯的纪轻容，突然对黄志诚说，清冽的夜风中他的声音并不十分真切。
黄志诚笑着摆摆手，打趣道：“我救了你一命，一句谢就完了？”
“请你吃雪糕啦，救命恩人！”陆启昌刚一笑就扯动了伤口，咧开嘴皱着眉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总之，这次报告你来写！我最讨厌这些应付人的差事！这种事情你比较在行！”
“黄sir！什么叫这一次，哪一次的报告不是我写的？！”
黄志诚呵呵地笑了两声，想到什么又不笑了，“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收到你的简讯的同时，我还接到一个电话，不过那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只用莫斯密码敲出了这间仓库的地址和一个时间。”
“你想说什么？”
“太巧了吧？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人？”黄志诚一时理不出头绪，从怀里摸出了一支烟点上。
陆启昌没有说话，但他猜到了会是谁。他并不希望罗继卷入这些恩怨之中，当初派罗继到倪家做卧底搜集倪坤的罪证，却不想倪坤把他给了倪永孝做手下。倪坤老谋深算阴险毒辣，倪永孝滴水不露不逊于他爸爸。
罗继在倪永孝身边，就像带着刀刃在冰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陆启昌从罗继那得知轻容在倪永孝手上，了解她一时半会不会有危险，一颗心就安了大半，后面的事倪永孝有意避讳，他就让罗继不要再深查了。
谁想他还是自作主张通知了黄志诚，在罗继眼里，陆启昌不仅仅是上司，也是这条踽踽独行的无间路上唯一识他真面目的人吧。
他们为了正义，公道，责任这些堂而皇之的东西卖命，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太虚了，虚得让人频频生出无力感，根本抵抗不了漩涡中的错乱和动荡。久而久之，那些信念就被具化成了某些简单的心愿，某个可以仰仗信赖的人。
阎魔与佛陀殊途，炼狱的入口，需要一双手将挣扎的人往回路上拖拽，同样的，要堕入深渊，也只消这双手朝前轻轻地一推。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薄如蝉翼，又重如千金。
就好像陆启昌不愿罗继犯险，而罗继也不能让陆启昌去送死。
***
春末谧夜，花园里群艳吐芳，阵阵幽香随着清风被吹入门窗未闭的室内，空旷的房间里，倪永孝坐在书桌前，只开了桌角的一盏台灯，形单孤影，那份旖旎还不曾近身就消散在了料峭的春寒之中。
倪永孝轻咳了两声，视线落在桌上的文件上，看得十分专注，以至于手边的茶冷透了也没有换新的。
这是一份意大利文的合同，是最近公司新谈成的一个外资公司，所有的合作事宜都进行的很顺利，但似乎有些过于顺利了，项目负责人对他们提出的所有要求都无条件的让步，虽然他们的确有价格上的优势，但出于谨慎，他还是让Susan找来了这个公司和之前合作对象签署的合同协议。
他读书的时候在意大利交流过一年，一些常用简单的词汇他可以看懂，涉及一些专业术语就有些吃力了。
顾筝写好文案上的最后一个字，收笔合上文件夹，抬头扫了一眼挂钟，已经快一点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身上是有些疲惫的，但却并没有睡意。
于是起身去厨房冲了杯咖啡喝。窗外月影婆娑，风吹动树枝坠落下几片花瓣，不盛大却又莫名的让人心弦为之一颤。
活得坚实的人，很少会感念动情于这些风花雪月的景致，看似浮华，实则虚幻。
顾筝学新闻以来，就看过了太多荒诞又真实的世情，美丑善恶都只是一张皮，经不同的手，用不同的笔，幻化成不同的面目。
她太敏感，又太冷情。
不伤于草木凋敝，也就不伤于人间悲欢。有时候心硬一点，也是为了不自伤吧。
站在楼下看着倪永孝书房的门关的不实，隐约泻出光亮。自从倪坤死后，他为了让公司早日步入正轨，经常彻夜不休，这个时间整个倪家都陷入了沉睡，也只有他还在殚精竭虑。
事实上，对于倪家的其他人来说，倪坤的死并没带来多大的变动，日子照旧。只有顾筝知道，唯一天翻地覆的只有倪永孝，死的人无知无感，却是活人心里的一道伤痕。这道伤痕在倪永孝身上不见痊愈，反而愈见溃烂。
顾筝走回房间路过的时候，有一种敲门的冲动。她知道倪永孝办公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甚至于他的这间书房都是家里人的“禁地”。
但顾筝此刻只想端一杯热咖啡进去，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倪永孝打开门，见到是顾筝，并没流露出惊讶或者被打扰的不满，只是微微侧了侧身，有了请她进来的意思。
“你还没睡？”倪永孝语气很轻，站在背光处，顾筝一时觉得他竟有了形销骨立之感。
“哦，我刚刚写完一个文案，沈杰特意交代让我亲自把关，又不好随便交给别人，只好自己来了。”
顾筝把咖啡放到桌子上，顺便扫了一眼桌子上摊开的文件。
“你熬夜翻译这个吗？”
“嗯。”
“意大利文？”
“是啊，有点费神。很多地方都得查字典，手边又没有这些专业的工具书……”倪永孝喉咙干涩，话没说完就低咳了一声。
顾筝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毛衣外套，走到窗前把半敞的窗户关上，“这个季节夜里寒气重，你喝点热的暖暖。”
倪永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热气一下子给他的镜片蒙上一层水雾，他摘下眼睛按了按眉心，又把眼镜重新戴好。
“制造厂家通知开证申请人有关货运装运的详细资料及复印件一份……”
“你看的懂？”
“懂一点，大学的时候辅修过意大利文，不过我对西语没什么天赋，看还可以，说起来简直就是舌头打架！”
倪永孝不由得一笑。
“这些不算你们的商业机密吧，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顾筝懂得倪永孝的分寸和界限，她可以帮他选秘书，挑衣服，在不涉及他的某些“权力”禁区以外，倪永孝并不怎么避讳她这个倪太太。
但她也并非可以在他的领地畅行无碍。
大多时候倪永孝只是用他良好的修养和温和的态度来掩饰疏离，就像这春末的风吹在人身上，虽不寒，也感觉不出暖意。
顾筝本以为倪永孝会客气地回绝，却不料他轻轻说了句，“好啊，早知道就叫你来帮忙了……”
说完他从旁边搬了把椅子挨着他的，顾筝走过去坐到了他旁边。
倪永孝和顾筝都是那种做起事来专注到忘我的人，窗外的夜色渐沉，虫鸣依稀。两个人借着台灯的光，头靠头挨得很近，除了纸张翻阅的声音，却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压得极低。
曙光透过云层的时候倪永孝缓缓睁开眼睛，昨晚倦极了一只手撑着额头就这么睡着了，他侧头打量着旁边闭着眼睛还在睡的顾筝，一只胳膊枕在头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露出的半张脸素净白皙，额前发丝微乱，眼底因为熬夜而染了一层淡淡的乌青，比起平日里的精致得体，这张不施粉黛的脸反而有种真实可触的亲近感。
阳光洒满房间的时候，顾筝才醒过来，倪永孝已经不在了，她弯腰捡起脚边的毛衣外套，大概是昨晚倪永孝披在她身上的又不知什么时候滑落下去的，许是离开了人的体温太久，摸起来已有了冰凉的触感。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春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