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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梦咒 ...

  •   夜是黑的,梦也是黑的。

      睡得这样沉沦,是他屈指可数的一次,记忆中自从入了须弥山,他就从未睡得如此踏实,那种不安全感总是伴着他,没有缘由,如影随形。

      他也极少做梦,原来梦里的世界并不如人们所说的多姿多彩,好黑好孤单。

      “止钦?”他尝试喊道,叶声的无微不至已经让他产生了些许的依赖,只要叶声在的地方,他都会稍稍缓解对于陌生环境的不适感。

      回音一声又一声,飘忽不定,似乎渐渐传远了,让他有一种地广人稀的错觉。直到回音减弱消失不见,也没有任何人回答他,叶声不在他的梦里。

      他习惯了寂寞,易初辞的漫长岁月里,他会空守着霜盏别苑里的那一丛翠竹,陪伴他的是日出与月明,他从来不觉得缺了什么,也许一个人待久了便不会在意孤单。

      叶声的出现,让他忽然意识到,他开始恐惧,因为叶声总是站在自己一回头就能看见的距离。

      可是梦里,没有。

      他回头,身后是无穷的黑暗深渊,前面,是无尽的未知领域。

      很快他得知了一个令他头疼的事实,这具身体又没有灵力。

      易初辞无语极了,难得做几次梦居然都是普通人的身躯,相当于一颗没有壳的煮鸡蛋,随时都会被磕出伤痕,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啊!

      没有灵力,易初辞看不到前方的路,一不小心被绊倒在地,头狠狠地磕在地上。这一磕,他的五感又收拢了,他看见了依稀的光,耳边有个人在说话,倏尔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过了一会儿,他猛然睁大双眼,眼前只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头发绾成了髻,用一根木簪随意束着,她满面愁容地端着一碗白粥,看见他醒了才放心地长吁一口气。

      易初辞下意识地往后挪动,后脑勺又磕到了身后的床沿,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气,梦里没了灵力护体,痛觉也会被放大。

      “你莫不是磕傻了吧,见到娘亲躲什么?”年轻的妇人担忧地放下手里的碗,把易初辞扶起来,他虽然想拒绝,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比那女人还小。

      娘亲?他那里来什么娘亲。

      意识到不对,他迅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是小孩子的模样,衣服也是普通的农家装扮,他不可思议地去瞧那个妇人,也是一身粗布衣。

      正在易初辞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段记忆从这具小小的身体里闯入他的意识。

      女人被人称为灾星,因为只要是她搬来的地方,总会发生一些奇怪的厄灾,要么是谁家的男人上山后再也没回来,要么是哪家的鸡一夜之间全部死了,而这些灾祸自她搬离以后便不会再发生,所以女人和她的孩子成为了被驱逐的对象。

      他们现如今所在的这个村子,已经是女人第七次搬来的地方了。

      这个孩子,就是他现在身体的主人。易初辞注视着自己小小的手掌,他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一些纷乱的念头徘徊在脑海里。

      女人温热的掌心摸了摸易初辞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发烧啊,难不成磕傻了?”

      “……娘。”为了表明自己是健康且正常的,易初辞捏了捏大腿,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娘。

      “哎!没傻就好,娘还以为你从床上摔下来撞坏了脑子呢,来,吃饭了。”女人柔声哄着他,捧起白粥就要喂他。

      他们吃得很清淡,除了白粥就是碗边上那几块蔫酱瓜——已经缩水得没了食物诱人的光泽,只能勉强配饭吃。

      “娘,我自己来。”他不习惯叶声以外的人喂,易初辞小声说道,接过勺子和粥碗,尽力不让自己露馅。

      短短的小手干了吧几,孩子的身体比平常年纪的孩童瘦得多,易初辞一边吃一边慢慢明白了他们的处境。

      一般来说,哪有人会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吃这些,不吃肉怎么可能长肉,孤儿寡母的生活比他想象的还要难。

      突然他意识到这里只有一个碗,女人一定还没吃,他把碗递给她,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也吃。”

      女人听后又推了回去,“我们京墨真乖,娘没白疼你,娘不饿,京墨吃。”她的脸笑得十分灿烂,一脸的满足与骄傲,根本看不出她过得日子有多清苦。

      京墨?如此熟悉的名字在易初辞的脑袋里炸开,与贾丰的记忆碎片重叠,易初辞扶着手里的碗,越抓越紧,怪不得当时他就对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原来他就是那个叫京墨的男孩!

      那么他眼前的女人便是…莫离,是他的亲娘,记忆中偶然出现的梦境碎片一下子全都拼凑了起来。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易初辞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村子里发出一阵巨响,把手里的碗震碎在地,易初辞回过神来,望向莫离,莫离却好似习惯了,仿佛经常经历,只是徐徐叹了一口气:“又被发现了。”

      易初辞只愣了一瞬,便立刻反应过来,瞳孔骤然一缩,紧紧抓住莫离的手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京墨乖,不怕,等会就躲在娘身后,听话好不好?”莫离耐心地安抚自己的孩子,倾尽所有的母爱。

      她坐在积灰的梳妆台前,难得对着镜子画了一个得体的妆容,就算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她也要活得体面。

      从她执起胭脂的那一刻起,易初辞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谦叔终于还是找到了他们的栖息所,娘的生命停留在了这一天,也是在这一天,他被季阑星带回了须弥山,从此稀里糊涂地生活了一百多年。

      不可以,娘不可以去!易初辞想阻止莫离的送命行为,可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声带,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地由着娘牵他走了出去……

      易初辞从床上挣扎地醒了过来,全身发烫,凝满了汗珠,他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刚从阿修罗的地狱中逃脱。

      无形的危险,记忆里的女人,不安全感的来源,一下子全部串了起来,那段关于童年的破碎梦境,他都记起来了。

      ……

      他捏了捏鼻梁,顺势往窗外看去,仿佛在确定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外面是漆黑一片,连星星也没有出来。

      天还没亮?

      易初辞感觉自己这一觉已经睡得太久了,时间过得这么慢。

      易初辞叹了口气,他对于娘亲的印象直到今日才具体、清晰,娘亲的死法尸骨难寻,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不是从没人为她立过衣冠冢,论不孝,无人及得上他。

      叩叩。有人敲门,叶声熟悉的嗓音响起:“师尊,你醒了吗?”

      这声温润的呼唤,才让易初辞有了一种回到现实的真实感,他说:“进来。”

      叶声便乖巧地立在门口,意识到屋内没有光,又摸着黑把易初辞桌上的蜡烛点亮。

      “你能看见?”少年点烛的动作一气呵成,根本不似有眼疾的样子。

      叶声熄灭火柴的动作一顿,举着烛台面向易初辞,烛光映照着他的右半张脸,忽明忽暗:“这里房间的陈设都差不多,弟子记住了我那屋的位置,自然也能盲人摸象般完成。”

      “嗯。”易初辞点了点头,不疑有它,又问:“天还没亮就跑过来了,怎么不用传音?”

      呃,叶声愣了愣,探究得看向易初辞精致的眉眼,他有些怀疑雀榕是不是把他的师尊给调包了,“师尊…已经午时了,天黑是因为日食,弟子今日不断用神识给你传音,你都没有回音,所以我才……”

      易初辞也不相信,他从来没有这般嗜睡的。

      “师尊,你是不是太过劳累还没有恢复身体啊……”那日他和师尊在来的路上小憩,偶然听隔壁桌谈论,听说怀孕的女子都比较嗜睡。

      “滚!”显然,易初辞听懂了话外之音。

      下楼后看到的又是雀榕那一张烦人的面孔,叶声皱着眉故意把脸撇到另一边,倒是雀榕很是热情,主动凑过来说道:“哟,二位郎君感情真好,还一同下楼用餐呢。”

      “关你何事。”叶声语气很冲。

      “当然有关。”雀榕露出一副难为情的表情对叶声说道:“小郎君,奴家可否央求你一件事,近日气象异变,有两位客人路径此地,奈何附近的客栈都住满了,实在无处可去,其中有一位还身怀六甲,奴家见着可怜,便答应下来了……”

      “再不说重点我可就上楼了。”叶声不耐烦道。

      “奴家希望小郎君行个方便,与你的哥哥同住一间。另一个房间便给那位妇人居住,小郎君损失的银钱,奴家双倍赔还可好?”

      “呵,你收了人家多少?”他冷笑一声,经商之人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

      “十倍。”雀榕回答得也很老实。

      “成交。”其实就算雀榕不开口,他也会自觉搬过去和师尊同寝,一个人睡觉也太无聊了,他正愁没有合适的借口呢,雀榕的无心之举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样看来,他对雀榕的仇恨值也没那么深了。

      叶声愉快地朝着身后的易初辞挤眉弄眼,大有奸计得逞的快感。

      易初辞的眼神却绕过叶声,瞧见两位妇人从华贵的马车里走了下来,皆是锦衣华服加身,其中一位高耸着肚子由下人搀扶着从他们面前走过,另一位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她们娘俩也是去不夜侯祈福的?”叶声自言自语,可是两人脸上分明没有半分喜气,那大着肚子的女子脸上还有一抹深深的悲切。

      “不是母女。”易初辞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加更!
    今天有加更!
    今天有加更!
    带孩子太累了呜呜呜
    更晚了抱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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