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报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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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被打理地井井有条，偶尔有鸟雀停驻在叶声跟前，也不怕人，用灰棕色的眼睛瞅他，不知是人为豢养的还是无意飞落，落下后便爱上了这方天地。
万物有灵，它们也懂得找好地方栖息，叶声笑道，好久没有见过山下的这番景象了，须弥山景色虽好，寻常的飞禽走兽却是上不来的，山门中灵兽神鸟遍地都是，它们可不会轻易被人捉到。
须弥山今年举办的试炼大典想法独到、别具一格，与往年双人对战的形式不同。
前几届，大典都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战弟子，不同门派之间进行斗法，有的门派善用符，有的门派善用法器，有的门派钻研稀奇古怪的东西，各门派弟子都是卯足了劲下了死手，所以比试的弟子经常两败俱伤，大伤元气。
季阑星自允是个惜才之人，所以他昭告整个修仙界，他决定改变今年的试炼斗法方式，此次试炼大典以摘取灵兽体内的妖丹计分排名，还给养育灵兽的山洞暂时安了个“试炼谷”的名字。
对此，叶声冷冷地撇了撇嘴，季阑星定是怕须弥山弟子被人打趴在地，自己这个东道主脸上无光罢了。
况且，须弥山最不缺的就是灵兽，非但因地制宜，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边想边踱步，还没敲门便听到了那阵恍如隔世的嗓音：“我说你咋就闲不下来呢老头子，我瞧着肆儿干得多好呀，最近生意也不错，你就别老想着编这些个玩意卖钱了，我还存了点嫁妆，咱够用！”是老板娘咋咋呼呼的作风，只要她一说话，隔着门都能听见。
叶声心底暖流涌动，一切都没变，真好。
他礼貌得敲响木门，老板娘喋喋不休的声音越来越近：“肆儿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谁啊？”打开门，妇女疲惫不堪的脸上显露一抹惊愕，剩下的话也没说完，直接咽了回去，她狐疑地打量起门外的俊俏小公子。
“芸娘，发生什么事了？”老掌柜中气不足的声音从屋内深处传来，显然人已经无法走动，小肆说得不错，从老掌柜虚弱的声音判断，他每日每夜地被禁锢在这张床上，已然日渐少了生气。
老掌柜一如既往称老板娘为芸娘，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他们却依然能够做到恩爱不移。
要问叶声是如何看出来的，很明显，每次老掌柜来接济他们这群小乞丐的时候，都会带着老板娘，与老掌柜精瘦的外形截然相反，老板娘被养的白白胖胖，一双吊眼令人畏惧，但是熟悉了以后，叶声发现老板娘是一个很热心的女人，虽然上了年纪，岁月却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印痕，老掌柜一直将她当女儿宠着。
然而自己眼前的这位妇人，身躯已经不如从前丰腴，衣衫渐宽，脸上的肉也随着自己瘦下来的体重而变得松弛，眼圈下的青黑深陷，皱纹新增了好几条，弯弯曲曲地爬上了她的嘴角额头。
也不知这些印迹是这八年里累出来的，还是这些天为老掌柜的病发愁的，无论怎样，叶声的心中十分难受。
岁月催人老，一晃两世未见，再见已是这副模样。
叶声乖巧地朝妇人笑了笑，叶声的笑容很有迷惑性，总是能让人放下警惕，“老板娘，不记得我了吗？”叶声扯开衣领，将脖子上的半块玉玦拿了出来，在妇人面前晃了晃。
老板娘先是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一下，猛然记起来，几年前有一个个子最小的孩子被一群乞丐围攻，似乎是为了抢他手里的半块馒头，她便与相公赶去阻止，乞丐是被赶走了，但是孩子手中的馒头也被抢走了。
当时，那孩子眼神倔强，没有流一滴眼泪，默默地站起来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衣服——已经很破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扯坏的，撕坏的袖口迎风飘扬。
他脖子上的残玉也掉在了地上，但是孩子只顾着拍打弄脏了的衣服，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丢了的玉佩。
于是，她便去捡起来看，这半块玉佩的图案很奇特，并不是世面上卖的龙凤或是花鸟的形态，中间似乎是一个什么字，但是因为只有半块，她瞧不出来。
突然，手里的玉佩被抽走，抽走它的是一只脏兮兮的小手，看向这只小手的主人，他的眼神格外冷漠甚至警惕，虽然孩子的眼神不善，但是不得不说，十分漂亮，比她昨日看上的琥珀还要奇丽。
“娃子……”没等老板娘开口说完，孩子便以极快的速度戴好玉佩，背对她而去，没有道谢亦没有乞怜，一个字也没说，仿佛挨揍是家常便饭。
那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第二天，老板娘和老掌柜又来了，他们带了新鲜的馒头，等所有的乞丐都一抢而空，只剩下叶声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手里白嫩嫩的馒头。
一定比昨天馊掉的半只好吃。
没错，后来那半只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他怎么可能平白受气，趁那个抢了他馒头的乞丐落单，他冲出来又和他打了一架，虽然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但是他不在意，狼吞虎咽着馒头，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了什么，他只能狠狠地活下去。
最可惜的是那馒头是馊的，并不好吃。
今天，他落在人群的最后面，不是因为谦让，是他真的挤不过去…弱小的人太没用了。
“娃子，昨天和你讲话，你怎么跑那么快，肯定摔倒了吧，身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老板娘也不管叶声是否情愿，伸手将他拽了过来，叶声还穿着昨天那件破衣服，那些破洞将叶声昨日打架的青紫色伤口暴露出来，有的地方还肿成一大块，看着就疼。
老掌柜拿出跌打药酒，老板娘帮叶声涂抹，嘴里仍旧不消停地数落着叶声：“小娃子别这么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他们要就给他们呗，磕磕绊绊的一身伤也不怕被他们打死，你看看要不是我家老头子想得周到，你今天可就没那么好运气咯。”
嘴里嫌弃，下手却很轻，怕弄疼了孩子，涂完药后，老掌柜又拿来一个竹筐，竹筐上头蒙了一块白布，叫人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突然被关爱的叶声不发一语，他不知道这夫妇俩安的是什么心。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常饿，眼神偷偷朝那个竹筐看去，小孩子的好奇心是藏不住的。
老掌柜笑呵呵地揭开白布，里面是几个白花花的包子，一定是肉馅的，因为边角都漏出了油。
叶声的馋虫被勾起，很没骨气地往前走了两步，咽了咽口水，却不敢去拿。娘亲教过他知恩图报，可是他现在空无一物，什么也回报不了。
见他不伸手，老掌柜笑道：“快吃呀，特意给你留的，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才能长高。”
“无功不受禄。”这也是娘亲教他的。
老掌柜夫妇俩给他的比那些乞丐好太多了，这让他十分过意不去，他怯怯地说出这句话，细若蚊吟，“我没什么好给你们的。”他很怕那个女人看上了他的玉佩，所以他忍住了对食物的冲动，攥紧胸口的那块玉。
“哈哈哈哈哈……”老板娘笑起来，听起来没有不快，很是爽朗：“你这小娃子还真有趣，懂得不少。”
“放心吧，我们不图什么，如果孩子你真要感觉良心不安的话，等你长大了再来回报我们怎么样？”老掌柜把用纸包好的包子捧到叶声手上，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就这样，叶声收下了那几只包子，一股脑全都撑进了胃里，并不是他能吃，他是怕回去又会遭到抢夺，那群乞丐和他一样，都是要食不要命的。
像这样撑在肚子里，应该能熬个两天。
老掌柜夫妇俩送给他的新衣他也收下了，是老板娘熬夜亲自做的。
待我长大，一定将恩还回去！他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收下他们的善意。
不曾想……仇恨蒙蔽了上一世的叶声，他最终还是未能记起这些美好，接连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这使他对这人世没有了一丝丝的眷恋，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仇恨。
他日日面对师尊早已没了魂魄的躯体，用法术维持着表面的光鲜——易初辞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也许那些人说得对，他丧心病狂，恩将仇报，痴心妄想，他就是一个喂不熟的狼崽子，此番结局皆是他咎由自取。
浪子也可回头，悬崖尚能勒马，恶人来世报恩。
回想起来的老板娘欣喜地拉着叶声来到老掌柜的床边，骄傲地仿佛是她自己的亲儿子一般：“阿声回来了，老头子你还记得不？”
被子盖的严丝合缝，老掌柜只露出了一个头，精瘦的脸更加苍老，颧骨凸出，脸色灰白，简直同死人无异。记忆里那个笑盈盈的老掌柜居然被病痛折磨成了这样。
老掌柜打起精神用力看向叶声，他一笑，更像皮包骨头，“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时候矮矮的一个小人儿，没想到现在长得这么俊……咳咳咳……”说完，剧烈得咳嗽起来。
叶声不会行医，但是他知道，以老掌柜这样的身体状况，若是延续下去，定是时日无多，他的心也随着老掌柜的剧烈咳嗽被揪了起来。
见到叶声紧张的神色，老掌柜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吓着你了吧阿声，不妨事，老毛病了。倒是你，这些年孩子你过得好吗？”老掌柜的身体不能动弹，只好用慈爱的眼神望着叶声。
“我很好，我有家了。”我还有了喜欢的人，他是我的家人。
“好…好……太好了，是个有福的。”老掌柜真心为他开心，他们原本想收养叶声做自己的儿子，结果叶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他们还以为叶声遭遇了不测，毕竟在朔方死几个乞丐是没人会在意的。
久别重逢的喜悦让老板娘的脸上暂时没有了悲切，但是叶声很清楚，老板娘把老掌柜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若是老掌柜去了，她独自一人一定很难支撑下去。
此时安慰她什么节哀顺变都是废话，他不如来点实际的。
“今日前来，阿声是来报恩的。”这是他前世欠他们的，应当还清。
叶声将自己前些年存下来的月银与方才小肆退回来的钱一并装进锦囊里。
须弥山每月都发银两不会太多，以妖丹为主。虽然不多，但总不至于要用到老板娘的嫁妆，嫁妆代表了娘家对女儿的祝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娃儿，使不得啊。”老板娘伸手就要来推，被叶声顺势将锦囊递到手上，就如八年前他们将包子递到他的手中一般。
“有功，则坦然受之。”叶声不愿他们推辞，珍重地握了握老板娘的手，退出房屋。
作者有话说第51章 报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