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行云月含羞（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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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破初晓。
清晨的晨雾还没有散尽，墨蓝色的天地间，处处都浮动着一缕缕若有似无的云烟。
遥遥天际处的那一轮红日，正徐徐升起，朝阳洒向人间的光晖，宛如细碎的金子般，透过窗外浓密的枝叶，丝丝缕缕的照进了雕花的窗沿。
窗台的盆景被昨夜的秋寒，侵染上了几滴晶莹的露珠。晨风浮动，连带着枝头颤动的朝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晶光璀璨光芒。
“呼……又是新的一天。”婉云站在门外的走廊上，闭目深深的吸了一气，心满意足的伸着懒腰。
婉云在府中闲待了半个月，昨日管家吩咐她，今天要给周瑜说故事，所以她今天起了个大早，清晨的风吹拂在脸上，让人倍感的神清气爽。侧耳聆听，站在枝头的小鸟，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欢叫了起来。
“山水有清音，何必丝与竹。”婉云笑眯眯的轻吟出声。
“婉姑娘……”
一声轻轻柔柔的叫唤，打断了她对清晨的无限遐想。婉云侧首，却见走廊的不远处，正盈盈立着一个身穿粉色汉装的柔美佳人，正是有着周瑜第一侍女之称的墨书。
婉云侧过头，浅笑吟吟的着打着招呼：“呵呵……墨书姑娘，早啊……”
墨书微微点了一下头，悠悠开口：“婉姑娘，大人刚才吩咐，姑娘待会吃过早饭，若是有空，便去书房里和公子说故事。”
“嗯，我知道了。”婉云点头。
墨书微微笑了笑：“我将话已带到，若是无事，便先行一步。”
婉云点点头，墨书在转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折过身来，浅笑的开口：“姑娘以前在家时上过几学年的书？刚才的那两句诗作的真好。”
“嗯……那两句诗不是我做的。”婉云很老实的回答。见她依旧看着自己，想了想，又笑眯眯的开口：“那个是我师傅教我的。”
“你师父是谁呢？”墨书上前一步，饶有兴趣的又问了一句。
“嗯……”婉云想了一下，随即眼波一转，笑得狡黠：“我师父是世外高人，公子没告诉过你吗？”
墨书垂下眼帘，神色有些黯淡：“我与大人……”
“嗯……”婉云听到这里有些兴奋，神色热切的看着墨书，眨了眨眼睛，支起耳朵，很认真的听着。
墨书似是感觉到什么，抬眼便对上了婉云那亮晶晶的眸子，怔了一下，随即脸上羞红了一片：“婉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一个婢女，在大人面前说不上话的。”
“哦……？“婉云挑眉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下。暗自很仔细的将墨书打量了一番，若不是知道周瑜将来会有倾城之色的绝代美人相伴，她倒觉得墨书与他是不错的一对，周瑜风流俊雅，墨书温柔秀丽，多好，多般配，只是……唉！可惜……可惜了……
婉云一边默默的摇着头，一边帮她解惑：“我师父是天山童姥——巫行云，很厉害的一个人，可是她现在远走西域了。”
“哦……”墨书有些失望的看了她一眼：“我本来……”
“你本来还想拜她为师？嘿嘿……我师父她不会再收徒弟了，我是她第一个弟子，也是她的关门弟子。我保证，她绝对不会再在这个世界上收任何徒弟。”婉云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一晃，笑颜如花的打断了她拜师的遐想。
她说的是实话，天山童姥只是她小时候看的一部电影里的人物而已，她当时觉得巫行云的扮演者很漂亮，名字又和东方不败一样的很有个性，所以她长大了也没有忘记那部电影的名字《天山童姥》，更没有忘记那里面的故事，这是个奇迹。
“竟……是墨书无缘……”墨书目光闪烁了一下，眸光有些黯淡。
婉云笑了一笑：“墨书姑娘何必羡慕我，你今后跟着公子爷学到的东西又岂能少得了？再说了，我学到的东西不过是花架子而已，当不得有多大的本事。”
墨书抬眸看了她半响，轻轻笑了：“有没有真本事，试过了才知道。婉姑娘，我出个对子，你对上一对，如何？”
考她？
婉云有些为难：“墨书姑娘，我不会对对子……”
“婉姑娘何必自谦。”墨书很温婉的抿嘴笑了：“服侍大人的这几日中，大人曾几次言及姑娘才华高绝，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墨书冒昧，还望姑娘莫怪。”
婉云听到这里，有些了然了，原来是周瑜无心在墨书面前多夸了她几句，墨书心里不平衡，所以来她这里寻晦气的？墨书……墨书……如此温婉有礼的女子，竟也逃不过周瑜的那一段情劫……
对对子么？婉云垂目思了片刻，抬起头来：“既然如此，我出一题，墨书姑娘来对，如何？”
“婉姑娘不必客气，墨书受教就是。”语调一派的温婉，可眉眼间却闪烁着一股与她素日里的温婉气质所不符的冷傲之气。
“那……就请墨书听……”
“墨书姑娘，陈记衣坊的掌柜来访。”远远的，一道灰色的身影，正徐徐的从走廊的另一头快步的走了过来。
婉云正要出题，却被人截断了话头，回头一看，却是周瑜府上的管家——周怡。
墨书愣了一下，转头对她笑了一笑：“真是不巧，今日竟无缘能得姑娘赐教。实在是遗憾。”
“赐教不敢，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终归是有机会的。”婉云淡笑的回道。
墨书微微颔首，浅浅一笑：“告辞。”
婉云微笑着点头：“恕不不送。”
吃过早饭以后，婉云手里抱着竹简，很准时的出现在周瑜的书房里。待她将手中的东西都搁在了桌子上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里面除了周瑜，还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仔细一看，却是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历史名将——鲁肃。
对于他的到来，婉云虽然感到惊讶，却不感到唐突。解读历史，婉云便知道周瑜和鲁肃的私交是很不错的，年岁相仿，又都有揽於乱世的大志向。
“呀……原来是鲁先生，鲁先生早啊。”婉云笑吟吟的打着招呼。
鲁肃放下手中的茶盏，展颜笑了笑：“一面之缘，难为婉姑娘还记得我。”
“要是别人，我或许会过目即忘，但是鲁先生嘛……”婉云说道这里，语句顿了一顿，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略带深意的笑道：“你在我心中，和他们是不同的。”
这话说的七分调皮，三分狭促。
“是么？”鲁肃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干笑两声，神色尴尬的看向安静的坐在一旁的周瑜：“婉姑娘真是……率真为人，公瑾有福了……”
周瑜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婉云，转眼对上鲁肃的目光，微微一笑：“子敬缪赞了。”眸光一转，启唇轻唤：“婉儿……”
“在。”婉云几乎是立即答道，随即转过脸去看向周瑜，眼神猛然一亮，好俊的公子……
周瑜今日的装扮与平常时有些不同，依旧是一袭飘逸出尘的白衣，可那头宛如乌玉般的墨发却没有束起来，而是很随意散落在后背，正透着莹莹的光泽。如画的眉目，俊雅的姿容，优雅的举止，婉云被摄住了，虽然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可是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恬静静谧的光泽，像皎皎明月的那种清辉。这是个宛如明月般的男子……
“公子……有何吩咐？”
见她转过头来，周瑜一手闲闲的支垠，嘴角含笑：“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我哪里是调皮了。”婉云嘟了嘟嘴，表示不满：“鲁先生乐善好施，大义为人，寻常之人哪里及得上他。”
周瑜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挑眉轻笑：“所以你就对他青眼有加？”
“公瑾。”鲁肃闻言，忍不住出声打断。
啊？婉云怔了一下，眼角飞快的扫过一眼鲁肃，垂下眼帘，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郁，果然是古人，她都不害羞，他脸红什么？
摸了摸鼻子，婉云忍着笑意，很认真的纠正他的话：“回公子……是仰慕有加。”
“哦？原来是仰慕有加啊……”周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眼角瞥到桌上的竹简：“你今日准备给我们说什么故事？”
“我们？鲁先生也是来听故事的？”婉云有些意外。
“不然你以为？”
“哦，那……那会不会给我加月钱？”婉云问的很小心。
“加月钱？”周瑜挑挑眉看着她。
婉云见他不解，于是很耐心的给他讲解：“我们以前说好了的，我给你说故事，可没有说给第三个人说故事，你带别人来听，肯定是要加钱的。”
“婉儿……”周瑜很温柔的笑了：“你确定你要双份的月钱？”
“我……”婉云哽住，有那么一瞬间的纠结，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嗯？”周瑜抬眸看她。
婉云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要加月钱的条件，很无奈的一摊手：“算了，看在你是我第一个主子的份上，就给你打个折扣吧。”
那神情，那语气，怎么都觉得周瑜占了她一个天大的便宜。
周瑜微微一笑：“那我多谢婉姑娘恩典了。”
婉云很受用的笑弯了眼：“不谢不谢……讨主子开心，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说完，一边招呼着他们都坐到桌子旁边来，一边很认真的摆弄着桌子上的竹简，“两位公子想听些什么故事？”
“你都知道哪些故事？”周瑜很随意的问。
“嘿嘿……”婉云放下手中的竹简，坐下下来，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我知道的故事可多啦，从深宫内院，到江湖纷争，再从神话传说，到军事演义，还有老少皆宜的鬼故事，故事应有尽有，好故事层出不穷。”
“哦？”鲁肃很意外的开口：“婉姑娘所言全部当真？”
婉云偏头看向他，似真似假的和他解说着：“鲁先生你是不知道，我若是说不出故事，那还不等着被公子爷扫地出门呐……”语毕，还装作很小心的看了一眼垂目沉思的周瑜。
鲁肃有些不忍，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周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轻轻抬眸，微微一笑：“哪里哪里……小神仙言重了。”
婉云冷哼一声：“少装好人。好在我故事多多，不然……”
“不然肯定会被我扫地出门睡大街？”周瑜瞥了她一眼，闲闲的接过她的话。
婉云揉了一下鼻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周瑜有些无奈：“婉儿……我果真如此狠心？”
“你……”婉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又哽住了话头，脸上的笑容极尽温婉：“不狠心，不狠心，公子你一点都不狠心，我是在和鲁先生开玩笑呢，真的……”
“此言当真？”
“肺腑之言。”
周瑜轻轻笑了：“你果然机灵的很……”
婉云明媚的笑了笑，暗自悄悄的吐了一口气，还好她刚才转的快，她刚才要是敢说周瑜狠心，那……偷眼看了一下周瑜渐渐松开茶杯的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那她以后的日子……可能是暗无天日来形容了。
“鲁先生可想好听什么故事了么？”婉云默然了片刻，转脸看向鲁肃。
鲁肃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转头看向周瑜：“公瑾想听哪种？”
周瑜淡然一笑：“来者是客，子敬随意。”
鲁肃点点头，看向婉云：“军事演义吧。”
“就知道你们会听这一类的。”婉云手挥着早已预备好的羽扇，扮作一副料事如神的高深摸样：“所以，我们今日要说的故事是《三国演义》，说起三国演义，演义演义，自然是指由真实的历史事件演变而成的小说，三国则更好理解，自然是三个国家，我今天要说的这个故事，说的是三个国家为了一统泱泱大国而发生的一系列的军事斗争，虽然三国时期的朝代历尽的时间不长，可是其中却有无数个文臣武将给后世留下了无限的遐想，所以，这是一个光辉的时代，也是一个血腥的时代。当然，这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所以我只能和你们一个回合一个回合的说。”
婉云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公子爷……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周瑜貌似是被她的解说，勾起了兴趣，很淡然的看了她一眼：“说吧。”
婉云想了一想，柔声细气的问：“我的故事若是说的好，你会不会打赏？”
怎么又是钱？周瑜有些不能忍受的闭上眼：“若你说的好，我就给你加月钱。”
“多谢公子……”婉云笑的心满意足，津津有味的继续说着故事。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话说在东庭末年……天下大乱，川蜀之地白莲教乘机兴起，打着‘岁生甲子，天下大乱’的招牌，起兵讨伐朝廷，伺机改朝换代……”
她现在所说的三国演义，自然就是罗贯中所写的那本名著，可是一些敏感的词汇她把他们全部都换了，东汉改成东庭，黄巾起义改成明清时代的白莲教，一些历史名人自然也全部改了别的名字，这一个个竹简里，写的都是修改后的名字，不怕她们知道什么，即便他们怀疑，也不怕，只会更加加深他们的兴趣而已。
故事逐渐深入，周瑜和鲁肃的脸色也慢慢凝重了起来，婉云嘴角的笑意加深，要是他们知道她说的这些故事都是……
日上中天，婉云看着面前堆起来的铜钱，脸上笑开了花，摸着干瘪的肚子，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婉云合上了茶杯，徐徐说道：“诸君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一瞬间的安静。
正在婉云正欲起身收钱，鲁肃及时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婉姑娘请继续……我愿加钱再听一段。”鲁肃看着婉云，目光灼灼。
婉云飞快的将桌上的钱悉数扫入钱袋中，再随手从桌上抄起一个茶杯，抿了一口茶，很用力的咽下去：“鲁先生……”
鲁肃看着她。
婉云硬着头皮解释：“我很爱钱……可是……可是我喉咙要破音了……”
鲁肃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
“哦……那我明日再来。”
“嗯嗯……”婉云诚誓的看着他，用力点头。
鲁肃愣了一愣，眼中有些失望，随即起身向周瑜抱拳告辞。
周瑜也起身回礼，相送到门前。
婉云赶在他出门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在他身后提醒：“鲁先生明日若是再来，记得多带一些铜钱。”
鲁肃脚下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很爽朗的笑了：“婉姑娘只须将故事预备好了便是。”
“鲁先生放心，故事早就预备好了。”婉云笑吟吟的接口。
鲁肃笑了笑，转身走了。
鲁大财主……婉云嘴角含笑，暗自捏捏手中的荷包，她今后是不是有出路了？
周瑜回过身，见她依旧望着门口，神色怔怔，不由轻笑出声：“还没有回神？说了这么久，嗓子不疼？”
“能不疼吗？”婉云收回思绪，抛了抛手中的钱袋，笑吟吟的开口：“有银子就是保障，这些牺牲是值得的。”
“你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银子。”周瑜轻笑着挪揄她。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婉云笑眯眯的说，顿了顿，又道：“公子爷，我饿了，能不能先下去吃饭去。”
周瑜点点头：“下去吧，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些药，你切记要喝了，免得明日嗓子哑了。”
“多谢公子。”
婉云笑吟吟的道谢，转身走了。
徐徐的风中断断续续的传来她口中的哼唱：“古也说钱，今也说钱，一说千百年，金也是钱呐，银也是钱，票子也是钱……”
这丫头……周瑜轻轻的笑了。
往后的日子，一如婉云当初所想，她一边给他们说着三国演义，一边在鲁肃那里榨取着铜钱，每次她从周瑜的书房里带出沉甸甸的荷包，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钱袋中的铜钱悉数倒出，然后凑在桌前喜滋滋的数着铜钱，暗自盘算着，争取在下个月发月钱的时候，把她的那条当掉的黄金项链赎回来。
铜钱依旧在赚着，故事依旧在说着，可是当她说完整篇三国演义时，很无奈且愤怒的感叹着一个事实，人算不如天算……
黄昏的午后，婉云躺在院子里的树下闭目纳凉，脑中在勾画着她光明的前景，眼前一晃，一道明晃晃的金光闪过，只听见耳际传来一道清泠的音调，带着些许的笑意：“婉儿……你瞧这条项链如何？刚从当铺中以五十两纹银当回来的。”
婉云徐徐睁开眼，一个宛如画中仙人的俊雅男子，正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手心摊开，一条熟悉的项链静静的放在他的手心，婉云先是迷茫，然后是惊喜，脸色阴晴不定。
项链怎么跑到周瑜的手里去了？五十两纹银？明明是十两银子当掉的黄金项链，怎么到他手里就折成了五十两纹银？抢钱啊？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行云月含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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