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花落》若*零

94、第九十章 不似梦中人

　　我在黑暗中漂浮，混身没了任何力气，只想如此一般安然沉睡，永不苏醒。就算海枯石烂，就算地老天荒，我也一样只愿沉溺于无边的黑暗，不再有思想，不再有感情，那样，会不会就不这么痛苦？

　　好累，真的好累……

　　有湍急的流水声从耳边迅速飞过，不一会儿又觉清脆的鸟啼奏起，连空气之中亦有隐隐的暗香浮动。

　　我恍惚着睁开眼，蔚蓝的天空中，暖阳高挂，白云簇拥，有轻风拂过，便见空中飘动丝丝碧绿的柳条，我忙将眼光朝那边移去，只见一株高大的柳树立在我身旁，那垂下的万缕碧丝绦如少女柔软的发丝，在和风中舞动着优美的身姿，时或掠过平静的湖面，遂带起一抹淡淡的涟漪，那湖面的尽头有一座瀑布，从高山之上，铺开一道雪白的水幕，溅起磅礴的水声，方后便于湖面腾升着朦胧的白雾，氤氲着这一片世外桃园般的仙境。

　　这是哪里？

　　我站了起来，四面环顾，不由疑惑不已。

　　身后有脚步移动，我转身看去，不由愣住，“玄傲？”

　　他着一袭深蓝华服，长发高束脑后，微笑朝我走近，“曼珠，你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

　　“这是梦里！”他道。

　　“梦里？”我蹙眉苦想，立即回想到先前吐血晕厥之景，思及此，我不由了然，又问他，“那你怎会在这里？玄熠不是说你要修炼百年才可出来吗？”

　　他本是微笑的脸有一秒的失神，遂又笑答，“我闷的紧，想出来看看……顺便瞧瞧你！”

　　“这也可以吗？那为何当初我要见你时，玄熠不准我接近？”

　　“他是嫉妒我对你太好，呵呵！”

　　“原来这样啊！”我亦笑了出来，又想起他之前对我所做的一切，不由满心感激，“玄傲，谢谢你！”

　　他一怔，“谢我？”

　　“对！”我道，“谢谢你在背后为我做了那么多……你，受苦了！”

　　他大方摆手，“无妨无妨，你我相识一场，何必如此见外？”

　　我默默看他，眼中泪光闪动，只浅笑道，“我欠你的太多，都不知该怎么还你！”

　　“不需要你还我什么……！”他眼中的笑意慢慢的开始悲凉，“只要你在心里给我留个位置，时常想起我便好！”

　　我一愣，他又笑了出来，“恭喜你，找到了沙华！”

　　沙华？他是说如今的莫铭吗？我冷笑一声，“找到了还不如忘记！”

　　他蹙眉不解，“此话怎讲？”

　　猛然吸气，我眼中有了酸涩，举步走至那湖边坐了下来，“他不记得我，他一点也不记得我，甚至……还那么厌恶我……！”

　　他亦随我一起坐下，看那湖面水鸟嬉戏，沉默半晌方道，“曼珠……你误会他了！”

　　“什么？”我诧异看他，“你什么意思？”

　　他抿唇淡淡的笑，可眼中尽是感伤，“你且随我来！” 言罢，他轻托起我的腰，双脚在那平静的湖面如蜻蜓点水般朝那水幕处轻跃而去，那逶迤身后的长裙在风中款款飘动，如游玩人间的仙子，在此旋舞流转。

　　他脚点之处，便有阵阵涟漪随波在散开，从空中俯瞰而下，似开放而出的水莲，铺满整个湖面。临近水幕边，忽然飘浮来一块悬石，玄傲侧目凝视我如痴如醉的神色，无声一笑，一个跃动，已领着我踏上了悬石之上。

　　“这是？”我疑惑问道。

　　他不语，只扬手一挥，便见那水幕立时化为一面光亮的镜面，“你自己看！”

　　他语落，便见那镜中倒映出一间上好的厢房来，我不由瞪大双眼，这厢房不是我与蓝炎吉投宿的客栈吗？

　　我看见了自己正平躺在软塌上，面色苍白吓人，一个布衣老者上前正我把脉之后，蓝炎吉神色紧张的立在一旁，湛蓝的双目紧紧绞在我的脸上，一片担忧，“大夫，大夫，她怎么样了？”

　　“哎！她身体极度虚弱，可能是她受到极大刺激，郁结于心，久未散去，致使她体内出血，器官受疮……”

　　“你能不能别说那些废话，她到底怎样？有没有救？”没待大夫说完，他便咆哮而出。

　　“……恕老夫无能！”大夫满脸无奈，“能不能醒来，还是看天意吧！”

　　“什么？”蓝炎吉瞪大双目，一把抓住大夫的双肩，极力摇晃，“她不能死，你一定要救她，她不能死的，你知不知道！”

　　“对……对不起……！”大夫双目愧疚，忙从他手下挣脱而出，仓皇逃走！

　　我孤疑看身旁的玄傲，“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要死了？”

　　“这只不过一场戏！”他定定道，“一场化解你与沙华之间误会的戏！”

　　“误会？”我大为不解，又将目光放回画面之上。

　　蓝炎吉怔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似是受到何等刺激，而让他往日所有的神采化为深深的伤痛与恐惧，蓦地，他冲到我的塌边，疯狂的摇晃着我的身体，极力道，“莫小禾，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啊，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你给我起来啊！起来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快点醒醒，我求你快点醒醒好不好？”他不断的对我咆哮，可那声音到最后则变的颤抖不已。

　　我从未见他如此一般的神色，那浓厚的悲伤毫无掩饰的从他颤抖的身躯上散发而出，我心疼不已，眼泪亦是滚滚而下。

　　须臾，他身后的雕花门被人闯开，立时奔进一名白衣男子，心下一紧，那人是莫铭。

　　“小禾怎么了？她怎么了？”莫铭一脸惊慌的扑到我面前。

　　小禾？我愣住，他方才唤我什么？唤我小禾？他不是失去记忆了吗？满心震惊与疑虑不断绞着我的思绪，我侧目看玄傲，满脸不解，他唇边漫出一丝笑，并未答我。

　　蓝炎吉怒视莫铭，紧握住拳，狠狠揪住他的前襟，冷笑道，“她怎么了？她快要死了，这下你开心了吧？啊？” 说着一拳狠砸在莫铭的唇边，我心中一惊，已见他的嘴边溢出了血丝。莫铭不语，只重新往我身边走来，蓝炎吉在扯住他的胳膊，咬牙切齿，“你给我出去，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变成这样，你不爱她，你不记得她，你完全可以不理她，可你为何要那样伤害她？你说你为何要伤害她？”

　　“你放手，你放开！”门外忽然闯进婉儿，她冷脸挡在莫铭身前道，“你好大的胆子，你不知道他是谁吗？”语毕，又对门外道，“把这个南辽小皇子给抓起来！”

　　“慢着！”婉儿话音刚落，莫铭便出声制止了她道，“你们都出去！”

　　“皇上！”婉儿含泪道。

　　“出去，叫他们都出去！小禾需要安静养伤。”莫铭道。婉儿讷讷答是，方避退一干人。蓝炎吉睨一眼莫铭，鄙夷笑道，“你现在来关心她做何？你不是失忆了吗？你不是对小禾说你有女人了吗？那么你现在又来做什么？你骂她水性扬花，那你又是什么？沾花惹草吗？”

　　莫铭脸色铁青，婉儿愤然上前道，“住口，你不准这么说他，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

　　“婉儿！”莫铭出声喝止她，婉儿回首笑看他，眼中雾气朦胧，“不，让我说，奴婢不愿再看皇上您如此伤心难过！”我一愣，见婉儿回头，直视着一脸迷惑的蓝炎吉道，“皇上根本没有失忆，也根本没有对不起小姐，是小姐对不起皇上……那日，杨将军他们从边关将皇上救回来时，他昏迷了好些日子才醒，他有一夜发着高烧，嘴里还一直喊着小姐的名字，还硬要起身去寻找小姐，太医们跪了一地，每个人都在恳求他不要乱动，可他仍是执意要出门，那晚下起了大雨，他就那样穿着单衣，连伞也没有，迷糊着朝宫门外走去，两行宫女都哭着让他回去，可他说，谁若拦住他，格杀勿论，他走着走着，便晕厥了过去，我们将他抬回大殿时，许多太医都说他寒气入骨，不得救了，他隐约听见了，便对我们说，说他不能死，他还要去救小姐，当时很多人都感动的流出眼泪，最后皇上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说小姐身在南辽。皇上听过后，开心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可最后探子又说，说小姐成了你的夫人，整日与你出双入对，伉俪情深，一点也没有提到皇上的名字……皇上听后，整个人都呆了，他说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于是又派人前去查看，可探子回报的消息和先前的一样，皇上不禁心生悲哀，每日除了上朝便躲在寝宫中，不准任何人接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有一天，探子来报，说小姐与你一起回到夏国，前往渔阳之处。皇上听后，以为小姐回来找他了，立即起身说要去渔阳接小姐回来，还说我和小姐感情自来深厚，她见到我一定很开心，遂带我一同前去，可我们刚到渔阳附近时，便见前方道路有马车停放，皇上下车本欲查看是谁，可刚一出车帘，便瞧见你与小姐双双相拥，立在湖边，皇上本有的喜悦，立时化为愤怒，他说他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于是他一路跟踪你们，想找机会问问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是夜，他见你们进了一家酒楼，并且同住一房，他震惊不已，一夜未曾入眠，次日一早，他便要我配合他演这出戏，好看看小姐到底可曾记得他，当小姐见我们走开后，冲过来时，皇上便偷笑了出来，心想小姐还是在乎他的，本欲和小姐好好说话时，可小姐却无缘无故的打了他一掌，接着你又来告诉我们说小姐怀了身孕…你们可能没有发现，可我当时却看清他的整个手臂皆在颤抖，那是怎样的伤痛，他还能勉强自己装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对你们微笑，那笑容背后隐藏了怎样的悲伤，你们有没有想过，他那样对小姐，你以为他心里好受吗？他也是普通人，他也不过想对小姐的无情发发脾气，他故意与我吟诗做乐，也不过想故意给小姐看看，可背后，他的落寞，你们看见了没有？为何总是怪他？难道小姐就没错吗？她怎么能这样辜负皇上对他的感情？”

　　她语毕，我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心下震惊不已，呵，我总怪他薄情，可我却没有想过自己，是呵，他对别的女子多一分笑，我便忍受不住，那我和蓝炎吉之间又算什么？我对蓝炎吉那说不明的感觉又算什么？我怎么能如此自私？他伤害了我，可我不也同样伤害了他……

　　莫铭啊，你怎能这样傻？

　　“呵呵，呵呵！”蓝炎吉霍然笑了出来，直指着莫铭道，“他伤心，他难过，那都是他自找的，自己所爱的女人，他都不相信，他凭什么得小禾去爱他？你只关注眼前，可你想过没有，小禾她为何没有回来找你？”莫铭一怔，蓝炎吉又道，“我真是不想告诉你，但是我亦不想这个蠢女人无辜被人冤枉，所以夏国皇帝，你给我听好了，在弩族一战之后，莫小禾就失忆了，她失忆了，任何人都不记得了，连她自己是谁她都不记得了……是我，是我骗她，说她是我的夫人，我没想到她居然相信了，她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只要你对她一个人好，那她便会对你好，可是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心里很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想起所有的人，但是在她恢复记忆后，她便着手替冷月冰报仇，亲手杀了沈烨便着急着要我带她回夏国，你们知道不知道？”说着他匆忙走到我身边，解开我前襟，从我脖子上把那吊坠拿出来，指给莫铭看，莫铭一看清那半枚指环时，眼中立时有了疼痛，蓝炎吉道，“我不知这半枚指环有何意义，但我知道，她看到这指环时，悲伤的吐血昏厥，知道这竹节是什么吗？这里面装的是冷月冰的骨灰，她何时忘了你们？她一刻也没有忘了你们，还有孩子，我根本就不曾得到过她，哪里来的孩子？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就这样选择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你自己的所爱！”

　　蓝炎吉愤怒至极，吼的莫铭连连后退，“好了，现在说这么多也无济于事，如今她要死了！你把她伤害成了什么模样？你看见没有？她心心念念只想回到你身边，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你看你对她做了什么？她那么悲伤的看着你，你难道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吗？她爱的是你，不是我，不是我！”

　　莫铭震惊不能语，只怔怔望着蓝炎吉，半晌才道，“你说什么？她，她与你，与你……！”

　　“是，她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夏国皇帝。”蓝炎吉一字一句道，眼中怒火万仗。

　　莫铭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万般空洞与悲哀，只看的我心酸至极，不禁泪如涌泉，玄傲在一旁将我拥在怀中，沉声道，“如今你可看清了？沙华……他是真心爱你的！”

　　我默默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着泪水宣泄着我无尽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