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花落》若*零

91、第八十七章 芳菲与君逢

　　在我连续数日的坚持下，蓝炎吉终于答应我前往渔阳。

　　四月末时，我们抵达了目的地。

　　此行，只有我们二人。经过这么多的事后，我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亦不愿意与太多人接触，总想安静点便是最大的恩赐。

　　一路之上，我只默默靠在马车内，他亲驭车辇，时或回首探我神色。有时我们目光短暂相触，便会朝反方向驰骋而去。

　　临近渔阳城附近时，蓝炎吉放慢了马车的行速，那哒哒的马蹄与车轮辘辘的转动渐渐淡了下去，我紧闭的双眉微蹙，正欲睁眼，却在此时，闻一阵清脆悦耳的流水声从远处飘来，仿若天外的仙音，载着我的思绪飘到了遥远的时空。

　　我一把掀起车帘，举目向四野望去，蓝炎吉回首看我，“醒了？你可真能睡！”说着停下马车，将手中的长鞭扔给我，道，“这下换你来驾马，该本王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哑然看他，他邪邪一笑，在我脸上亲一口，便钻进车帘躺了下来。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笑了出来，随手挑起车帘，见他已呼呼进入了梦乡，薄薄的一双红唇抿出一道柔和的线条，让我心里蓦地一动。

　　我亦钻进去，从包裹里取出风氅轻轻搭在他的周身，静静凝视他一会儿，便钻出了车外。

　　我驾着马儿，缓慢行走，双目痴痴流连与路边景色。那风和日丽的画卷中，连呼吸的空气似乎都是甜的。

　　半晌，忽见前方水波流动，在阳光下泛着星星光点，如晶莹剔透的宝石，点缀了一池春水。那记忆中熟悉的景色，让我的心忽地一紧，我不由停下马车，恍惚着朝那水边靠近。

　　耳边却忽然传来阵阵快乐的笑声，声音里充满无尽的喜悦，充斥着整片天地，我顿住脚步，紧紧看着那片湖水，眼前开始朦胧，慢慢的，又开始清晰，然后我看见一双儿女在湖水中嬉戏打闹，那男孩儿从身后死死抱住那个女孩儿，禁锢她的双手，女孩儿不断惊叫，男孩嘴边
　　却洋溢着幸福的揶揄，用水不断朝那女孩的脸上扑去，弄的那女孩难受至极，她不由对身后的男孩求道，“哥哥，饶命，霜儿下次不敢了，求哥哥别闹了，咳咳，好难受！”

　　男孩这才放开她，却见那女孩眼光一闪，趁男孩不备之际，猛翻身骑在男孩身上，将他的头按在水里，如何也不放开，见那男孩双手急拍水面，她不自禁哈哈大笑，须臾，那男孩从水中钻出来，大口喘息，双目怨恨看女孩，可是脸上仍有淡淡的笑意，只听他道，“好霜儿，你敢骑到我身上来了？”

　　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空旷，在我悲伤的躯体内久久不曾散去，我昂起脸，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可那双颊仍是有大片的潮湿在蔓延。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是呵，去年此时，我和你还在此笑语相对，可短短一年未到，我们却阴阳两隔。

　　哥哥，如今你在天堂可还好？过的快乐不快乐？你知道我在想你吗？我亲手杀了沈烨，我为你报了仇，你都看见了吗？你为什么连一句夸奖我的话也没有呢？我好想再见你一面，哪怕就一面，哥哥，我真的好想你……

　　“在想什么？”身后突然冒出蓝炎吉的声音，我立即擦去眼中的泪水，回首道，“没想什么，只是在这里吹吹风！”

　　他没有说话，只从身后抱着我，随我一起看那成群的白燕从树稍掠过。我握紧胸前那附有体温的竹节，仿佛握住的是冷月冰那双温暖的大手。

　　进了渔阳城内，已是夜幕笼罩，而这数月的奔波亦是让我与他精疲力竭。故而他寻了间上好的客栈后，方领我走了进去。

　　散发着淡淡木香的雕花门紧闭后，他朝我捧来了饭菜。面目表情的看着我，用他一惯的语气吩咐我道，“快点吃！”

　　我没有答他，执起筷子便开始享用，而我不用抬头也知道，他的嘴角在偷笑。

　　夜间，我熄灯入睡，他很大方的钻进了我的被褥，我不由奇怪看他，他忽将双手枕于脑袋后，湛蓝的眼眸朝我骨碌直转，“不和你睡一起，我怕你半夜溜了！”

　　于是我没有说话，乖乖躺了下来，只尽量让自己和他之间保持一个刚刚好的距离。

　　可是没多久，我感到了他的不安分。

　　他的手开始环向我的腰，渐渐的将他自己的身体靠向我，柔软的呼吸在我耳后流转，气氛有些暧昧起来。

　　我下意识的朝内里移了移，道，“我累了！”

　　他的手微滞，我以为他不会在闹，却见他忽然扳过我的身体，迫我正面看他，我蹙起眉问他，“你想做什么？”

　　他定定看我，忽而以唇覆盖过来，堵住我的呼吸。我不由闷哼出声，他才放开我，眼中有了孩子般的恳求，喘着气道，“我……娶你好吗？”

　　我愣住，一时间脑中空白一片。

　　他静静看我半晌不曾回答，眼中的期待渐渐开始失望，又道，“我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远离这些杂乱的尘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后我们有自己的孩子，我出外打猎，你在家中等我，为我每一次的归来做好热腾腾的美餐……你说好不好？”

　　他孩子般的神情看得我眼中有了感动，若是我能早点遇到他，若是能不记起那纷纷扰扰的思念，我定会与他携手白头……可现实不是这样，莫铭，莫铭，叫我如何放下？

　　我别过脸，不让他看见我眼角滑落的泪，只淡淡道，“再说吧！”

　　他不由怔住，眼底失望一片。

　　那夜，我们背靠着背，却同床异梦。

　　次日一早，他便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硬要携我到处赏玩，见到希奇古怪的东西，他会乐的像个孩子，我默默跟在身后，面无表情，有时也会因为他美丽的笑容而有些呆滞。仿佛他是女子，我是男子。

　　路过一家贩卖面具的摊点时，他停住脚便要前去把玩，我无奈随他跟了过去，看清他手中拿的鬼面不由嗤笑，“幼稚！”

　　他不以为然，又挑了个极难看的面具给我，还硬要给我戴上，我不愿，便与他争执打闹起来，看的一旁卖面具的大爷直呵呵大笑，对蓝炎吉道，“这位公子怕是西域人吧？”

　　渔阳自古乃各国通商的繁华之都，这里常有西域人来此做生意，所以那老大爷见他一双与我们不同的蓝眼睛时，故而推测他是西域之人。

　　“老人家说的对，我们是从西域而来的商人，想在这里谋一笔财！”蓝炎吉回道。

　　老大爷听他这样说，便笑着颔首，“这位小娘子怕是你家夫人吧，长的可真是好看！”

　　我正欲解释，蓝炎吉则一把搂住我，仰脸道，“有吗？我怎么没见她哪里长的好看？”说着睨我一眼，对老大爷道，“大爷您可不知，我这媳妇儿，可凶悍了，在家中何事也不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何事都要人伺候，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我这辈子娶了她，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啊？不见得吧？我见这位小娘子可乖巧的紧，不似你说的那样啊？”老人家疑惑道，而我已忍无可忍，真是岂有此理，居然在外人面前这样诋毁我，不由扬声回道，“你才好吃懒做，整日带些莺莺燕燕的往家里来，孩子也不照顾，你说有你这做爹的吗？”

　　听我这一说，那老大爷蹙起了眉，对蓝炎吉道，“那这就是公子你的不对了……！”

　　“什么不对？”没待大爷说完，他便打断了他，指着我道，“明明就是她强词夺理！家里有了男人，还在想着别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我猛然一怔，却见周围围满了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指指点点。

　　“哎呀，这女人怎么这样，居然背着丈夫想着别的男人？”

　　“是啊是啊，这年头可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不贞之女……！”

　　越来越多的嘈杂向我袭来，我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蓝炎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忙将我抱在怀里，对一干子人咆哮而去，“看什么看？她是我的女人，我都没说，论到你们来关心吗？还不给我滚？”

　　众人见他凶神恶煞般的摸样，不由四散而去。

　　而后，他对我谦笑道，“夫人莫要生气，我在这里给你赔罪！”

　　“不敢！不敢！”我白他一眼，疾步朝前走去。

　　他在身后追了过来，朝我不住大喊，我极力朝前跑，该死，那样贬低我的形象，我偏不理你。

　　“莫小禾，你等等我，喂，你跑慢点啊！”

　　我回头看他，“我为什么要等你？”说着又朝前跑去。

　　“好，莫小禾，你最好别让我追到，否则我绝不饶你！”他咬牙朝我奔来，我一惊，立即加快速度，却听前方有人急呼，让开，快让开。

　　而我下意识的准备停下时，却一头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双手立即扶住我的胳膊，而我以头抵他的腹部，脸朝大地，以这种尴尬的姿势僵立住。

　　有熟悉的兰花香萦绕过来，我心中一紧，立时有人在耳边道，“皇……爷，你没事吧？”

　　这是一个极为动听的女子声音，很熟悉，我正欲抬头，便听身前的人柔声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没关系，你莫要为我担心！”记忆里熟悉的声音与此不谋而合，我浑身的血液开始凝固，不敢信的抬脸看他。

　　斜飞的眉，潋滟的凤目，乌黑的长发，依旧白衣素纱的他，是他，真的是他！

　　曾想过无数个和他重逢时的画面，却没想到再见面，是以这种突兀的方式，快得让我来不及思考。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周围的一切都变的模糊不清。只能听清自己内心急速的跳动与无尽的雀跃。

　　他微笑看我，和言道，“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我吃惊看他，却见他身旁闪出一名女子，待看清她面容时，我不由大吃一惊，那女子亦是惊惧不已，指着我，唇齿颤抖好半晌，莫铭见她异样之色，不由对她问道，“怎么了？你认识她？”

　　她愣了半晌也说不出话，而这时，又有一个随从走了过来，对他道，“爷，夫人可能今日行走的累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夫人？他说什么？她成了他的夫人？婉儿成了他的夫人？

　　“也好！这出来都大半日了，也该回去了，正好我肚子有点饿！”说着将脸转向我，从怀中掏出一定银子塞到我手中，那温柔的触感让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颤，“这点心意，姑娘拿去看看大夫，若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告辞了！”

　　“慢着！”我不由出声止住了他，他回首奇怪看我，“姑娘还有何事？”

　　“你……！”

　　“莫小禾，莫小禾！”然而我刚一开口，便听蓝炎吉大叫着走了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喘气道，“莫小禾，我总算抓到你了，你说你这女人怎么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你想累死你夫君我吗？”

　　他不停的说，可我的眼光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白衣人，许是见我半晌不动，蓝炎吉不由抬头看我，见我的目光直抵前方，亦是孤疑着随我目光看去，然后他与我一样，手脚僵住。

　　莫铭奇怪的看着我们，眉目轻轻蹙起，却见他身后的随从上前道，“爷，该回去了！”

　　他这才回神，忙颔首，转过身去。

　　却在转身那一瞬间，又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遂无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