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花落》若*零

6、第五章 京口遇将军

　　是夜，爹爹便携着我和大宝一起北上谋生。

　　其实，我本该高兴的，终于出了这个村子了，不是吗？这不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愿望吗？然而，此时的我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我断不会想到，多年以后离村，竟会是以这种生离死别的方式。

　　还有，阿烨，蔓芝，他们去了哪儿？他们还好吗？

　　一路步行大半月，我们皆是筋疲力尽。这一路上，我们也时常碰到敌军大扫荡。路过的村庄皆是重蹈沈家村的命运。

　　我从爹爹的口中得知，这些敌军很有可能是南辽国的人。历经十余载的养伤，也是他们复出的时候了。我还想再问些关于南辽国的事，然而，他只是蹙眉不语。我亦是闷闷不乐。爹爹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说？连我也不愿相告吗？

　　当晚，我们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原因是因大宝那孩子实在受不住这连日的奔波，不仅是他，我亦是如此。

　　爹爹一整晚都守在我和大宝的身边，彻夜不眠，他担心自己一旦睡着，就无法顾及我们的安危。

　　是夜，我也碾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兴许是自己从没未像这样赤裸裸的露宿野外，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爹爹不眠，我又怎能睡下？

　　索性将自己身上的披肩搭在大宝的身上，坐了起来。

　　爹爹诧异的看着我道：“小禾，你不休息吗？”

　　我莞尔：“睡不着！”

　　他也没再说话，只是邻着我身旁坐了下来。

　　深夜，整个山涧披拟着一层朦胧的光芒，隐隐透着微薄的蓝。给原本就诡异的山涧又增染了一股神秘之感。夜风扫过脸颊，便留下刺骨的冰凉。面前一片浓密的森林犹如黑暗中的猛兽，步步向我逼近，一股阴森的寒意瞬间侵蚀了我的全身，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双手环抱住身体，企图让自己缩在一起。

　　爹爹似是注意到我的颤抖，将我揽在怀里。

　　我抬头望向那轮明月，心里蓦然想起了前一世的亲人与朋友，心中不禁感怀,也不知他们这些年都过的如何?我死了之后,有没有人记着我,想念我?思及此，眼中已有泪光跳跃,心中更是怅然若失，蓦然思起李白的静夜思，不觉吟颂起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好一个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究竟何处才是故乡？”我抬头，见爹爹正满脸惆怅的望着我。

　　我朝他嫣然一笑道：“不论是哪里，只要有爹爹，对小禾来说就是故乡。”

　　他潋滟的凤目在月光下深邃了起来。

　　半晌，我喃喃道：“爹爹，小禾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他柔声道：“好。”

　　我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蓦然想到世上只有妈妈好。索性将词改了过来。

　　“世上只有爹爹好，有爹的孩子像个宝，投进爹爹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爹爹好，没爹的孩子像根草，离开爹爹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我回过头，见他正一脸复杂的望我，眼底雾气朦胧。好一会儿，他才哽咽道：“小禾，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我看着他，轻声道：“爹爹，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可以永远陪着你，永远陪着你的只能是你自己。”

　　爹爹看着我的眼神有那么一秒失神。

　　我在心底笑了，我想爹爹他应该明白我的用意吧。

　　******

　　次日一早，我们便紧接上路。丝毫不敢怠慢。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行走了数月，这数月来。饿了就吃野果，累了就倒地歇息。我终于尝试到在战争时期逃亡的艰难。

　　大宝在这数月的劳累奔波中，显然瘦了一大圈。不过这也很好，省得他那一身肥肉去不掉，以前我还担心，将来有谁家女儿愿意嫁他。不过照目前的情势发展下去，只要他如此瘦下去，一定会娶到老婆的。

　　复又行走几日，我们终于临近京口。这是离我们村庄最近的城市，亦是夏国的都城。爹爹说，暂且于这里躲上一些时日，待战乱平了下来，我们就赶往别处。这京口因是夏国都城，所以一时间不会有战乱在这里发生，毕竟这里的守卫异常森严。我想也对，皇帝住的地方能不安全吗？

　　越是临近京口，爹爹那脸色就越发凝重起来。我心中隐隐有些感知，却不敢开口问他。只是暗中察颜观色。

　　待我们进了城，爹爹甚至将自己易容成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

　　我和大宝皆为他惊人的易容术而感叹不已，何时爹爹会这些江湖技艺？

　　爹爹可真是卧虎藏龙啊！当然，他这一举动，显然让我更加对他的身世感到好奇。

　　他到底是谁？

　　我们将全身上下所有的钱财聚集到一起，也不过十几两银子。当然，要想在这里谋生，一定要找份安稳的工作才可。

　　当晚，我们吃了几个馒头随便充饥，便住进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栈。为了节省银两，我们只要了一间屋子。

　　是夜，爹爹在我的怂恿下，终于安然入眠。其实，他不说，我亦知道，他真的很累了。我看着大宝和爹爹睡的酣香甜美，心里忽然升起久违的暖意。

　　伏在桌上，我暗暗思索着要怎么赚钱，想到前一世那些穿越者们，不是开酒店就是开时装店。但是在豪无本钱的情况下，这种想法不由的有些困难。

　　那我又该怎么做呢？难不成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性，真要在落后的古代给活活饿死？

　　那岂不是大大有损我们穿越者的颜面？

　　不，我一定有办法存活下去。

　　左思右想，竟不知何时倒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了过去.........

　　******

　　第二日清晨，当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床塌上，大宝像八爪鱼一样伏于桌上，爹爹已不知踪影。

　　我猛的翻下塌，就去叫醒大宝。

　　大宝迷着睡眼，懒懒道：“小禾妹妹，怎么了？”

　　我用力在他的额头上一戳：“爹爹呢？”

　　他捂着额头，含怨望我，指着门外道：“莫先生说出去一会。”

　　“出去一会儿？到哪去？”

　　“不，不知道啊！”

　　我没再问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是徐步走向门外。

　　已近年关，许多人家已开始兴办起年货来。街上的黎民百姓皆是如山似海，络绎不绝。街边商贩的吆喝声来回不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色彩。

　　我不禁心下诧异，城外的偏村已是战火连天，这里却像世外桃园般，丝毫不为战乱而感到恐惧。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深冬的清晨寒风刺骨，呵气成霜。我将自己紧紧的裹进一件破旧的大棉袄内。沿着街边向前迈去。

　　时光仿佛又将我带回到沈家村里的那些岁月之中。若是没有那些敌军入村，想必此刻我们也会在沈家村里准备着过新年了吧，就像是过去的十年里，每到年关，爹爹都会为我准备许多好吃的，还有沈大娘，沈大伯，阿烨，蔓芝，大宝，我们总是会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当然，每次吃过年夜饭以后，我总是嚷嚷着要爹爹给我包红包，起初他们都不知我说的红包是何物。最后我将一张红纸折成一个小袋子，在里面放了些碎银子时，他们才恍然大悟。以至后来每到年关时，爹爹都会为我准备一个红包。

　　我还记得九岁那年。村子里突然飘起了罕见的大雪。整个村庄都被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下，世界一片望不穿的白。

　　我怂恿着大宝，阿烨还有蔓芝，让他们陪我一起堆雪人。我还记得我将爹爹最心爱的披风挂在雪人上，最后被爹爹知道了，直气的脸色发绿。

　　幸福的过往，此刻已变成碎片。零零散散的划过于眼前，最后留下的只能是遗憾与缅怀。那些匆匆郁郁的日子已不复存在了，而我们在感怀以后又要接着去迎接新的日子,丝毫不能怠慢!

　　这就是人生!!!

　　******

　　长安街内热闹非凡，我寻了好半天，也不见爹爹的踪影。这感觉犹如在深海捞针一般，而让我的行动显的有些徒劳，随即，我也因这天气异常寒冷而渐渐卸了气。

　　兴许爹爹已经回客栈了。

　　这样想着，我便又接着往回走。

　　“让开，快让开......”一个粗旷的男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我回过头去，只见人群纷纷向两边散开，让出宽阔的道路。一排高大肥彪的战马昂赳赳的向我奔来，掀起尘土翻飞。战马上皆坐着身着盔甲的将士，一面黑金镶边的牙旗高高举起。迎风猎猎作响。旗上烫着红金大字——“冷”！

　　怎么回事？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那队战马已临近脚下。我一时惊慌失措，脚如生根般，如何也挪不动。

　　战马奔近，为首战马上端坐的将军神色一惊，立即拉动僵绳，呼声训马，那马儿蓦地刹住，马首高昂嘶叫，前踢兀自扬起。那姿势犹如天马奔月一般咄咄逼人。我紧紧的闭上了眼，心中默哀连连。

　　难不成今日我要死在马下？

　　却不料，我的身子陡然一轻，竟悬空飘浮起来。

　　莫非我又死了？

　　紧接着，感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霍然抬头，只见一双明如浩月的双眸深深俯视着我，我不禁一愣。

　　好熟悉，莫非我在哪见过他？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竟不知何时，已被他揽在怀里。

　　一分钟后，他抱着我。

　　二分钟后，他抱着我。

　　三分钟后，他仍然抱着我。

　　.......

　　“喂，这位将军，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吗？”我打破沉寂道。

　　他微微一愣，随即毫无表情的将我扔下了马，我不由狠狠跌落在地,仿佛骨骼都被这一下给摔碎般,疼痛不已,连带眼中也冒起金星来。

　　唉，这算怎么着？占我便宜不成，现下就来报复？心中愤怒,我白眼斜瞪他,只手撑地，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睨我一眼,面无表情的喊了声“出发”，便扭过头去，再不看我。接着大匹人马犹如海水退潮之势般渐渐淡出我的视线，留下了满城的尘土肆意纷飞。

　　我拍了拍手，朝着大队的人马高声骂去：“臭脸男！”

　　眼光不由的又落在那高高扬起的战旗上，心下不禁疑惑不已，冷？据说冷氏家族不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南辽国的小皇子给杀害了吗？那这些人又是谁？怎会还打着冷家的旗号征伐呢？莫非是冷家昔日的忠实门生，为主洗冤才打着冷家的旗号去攻打南辽国？事情恐怕没有如此简单吧？那又或是当日冷家并不像书上所说的满门无一生还，而是有可能那冷家后人有侥幸生还者？

　　不行，这件事还是得回去问问爹爹，他应该知道吧？

　　我转过身，大步流星般的往客栈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