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0、第170章 ...
-
重阳佳节,太微宫坐落在叠翠流金。
太上皇将在京中的儿女以及在邻县暂代县令的湘王都喊来太微宫过重阳,除了晋王。
这样醒目的落下晋王,兄弟姐妹们都没多言,六岁多的乐阳把她编的金鱼结给父皇看,太上皇瞥了眼,看向小女儿,注视过,抬手摸摸幼女的头,和蔼浅笑。
崇孝长公主给父皇敬酒送礼,湘王瞟瞟魏王,哼,小妹都能做她孙女了,这大姐还想跟小妹争宠。乐邑低头喝燕窝羹,一形如疯妇的女子突兀闯入,殿中的宫人们大惊,是侯瞻渥刚和离的前妻,假冒霍桑柔的那位,她神情激怒,面目狠厉扭曲。
极短的互相对望过,她狂冲向太上皇,在宫人抓住她之前,飞奔而来的数名神策军将她堵住嘴巴拖去殿外,顾统领跪地请罪。
皇帝嬴忱璧看过太上皇父亲,吩咐道:“今日重阳,省得你们搅扰圣人的雅兴,就从轻发落,饿她三天吧。”
顾统领领命退下。
乐邑长公主走去父皇面前,说,殿里有些闷了,他们陪父皇去游湖赏花吧。
刚看向胞弟魏王的崇孝一噎,十五岁的吴王睨向八哥,湘王再哼,刚还和小妹争宠呢,父皇受惊吓,第一时间居然是看向魏王,还怕父皇看不懂她可没多少关怀父皇。
太上皇应允,乐邑忙笑着让小弟和小妹过来陪父皇走在前,吴王犹豫下陪爹走第一排吧还能看顾小妹。皇帝嬴忱璧率魏王和崇孝、乐邑和湘王走在第二排,不远不近的跟着老父,魏王瞥过眼嬴忱璧,笑侃:“你不陪着走在爹身边,不怕父皇多想啊?”
这是太上皇该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了才小孩围着他呢。
皇帝未语,乐邑向魏王问明白,不禁懊恼。
“是鞠太妃吧?”魏王猜测,嬴忱璧嗯,湘王质疑:“就算是郢国公和鞠太妃安排的,这些内侍和侍卫不要命了怎么竟然还能放她跑前殿来?”
“父皇默许的。”嬴忱璧说:“父皇想看看郢国公是有多狂。”
乐邑不解:“鞠家作甚要费这点心思?让侯瞻渥心疼,可这跟鞠家有什么关系?”
魏王道:“霍家和鞠家还有笔血债,郢国公怕霍家要报仇了,想把水搅浑。”
乐邑恍然。
太微宫的重阳宴在未时结束,乐邑回薛家就被婆婆拉着问情况,晋王妃都回娘家哭了。
乐邑说没事,父皇想他们了,召儿女们聚聚,平原不满:“没事,和儿女聚聚?没什么事只是和儿女们聚聚怎么就能把晋王落下,你父皇做这么明显还不是在针对晋王?”
乐邑不说话了,平原大长公主被气得烦得,暂先去安抚女儿。
夕阳飘红,又有太微宫的小太监赶去皇城传圣人口谕,圣人念起太妃们住得不甚开阔,洛阳行宫虽有几年未住了好在宽敞,要送三十位太妃去洛阳,明早启程。
嬴忱璧走进关雎宫,得知贵妃在寝殿,翁嫔还陪着四皇子,贵妃允翁嫔用过晚膳再走。
皇帝遂吩咐让翁嫔不必来请安了。嬴忱璧去到贵妃寝殿,看贵妃呆呆望着风铃,皇帝将贵妃怀抱的软枕拿走,笑问:“贵妃刚陪太后回来怎么还不开心了?”
他们本来要陪太后用晚膳的,太上皇的口谕一到,太后要忙着安排三十个太妃去洛阳,没空了就让贵妃回来吧,皇帝也不必过去了。
“明天,会有几位太妃去洛阳?”霍灵渠反问。
“皇城这边三十位,太微宫应该还有十位,四十个吧,贵妃就在想这个?”皇帝不信,霍灵渠牵牵唇:“她们还能有命过今年的年三十吗?”
嬴忱璧眼神一闪,懂了,贵妃是看懂了的。
“圣人应该就是想试一试,她们规矩,当然命还长着。”
“若是有一两个起了点什么心思是不是全得死?”霍灵渠看向他。
嬴忱璧垂眸,没有作声,霍灵渠再问:“他今天喊你们去太微宫是想看你们像不像他,有没有一个一点不像他,蜀王和六哥哥都得被传回来再让他看一看吧?”
皇帝仍旧未语。
“是前些天的雨天吧?”霍灵渠低低寥落,嬴忱璧应:“是。”
霍灵渠看她的风铃,独立斜阳,分外孤单。
日落,家家灯火照夜空,在阖家欢的祝念里,侯家尤冷。
侯瞻渥避着他娘躲在石阶前,星光零碎像给他披着层薄霜,他蜷缩着,酸涩难受,家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小厮在旁劝慰:“四爷您就带四奶奶出门散散心,去找大姑奶奶,大长公主不都愿意的,府里不和睦,您在家里看着难受,还不如出门去走走。”
侯瞻渥不理会,小厮待要再劝,侯瞻逊道:“四弟走吧。”
“大哥?”侯瞻渥见着长兄,惊诧了,大哥才回来,回家就和爹闹得不可开交。
“四弟走吧,若非你三哥还在牢狱,娘身边不能没有个担事的,我都想走,但你若不带媳妇避开恐怕四弟妹真要没命了。”侯瞻逊语重心长:“放心吧。
有大哥在,不必牵挂家里,你就带着媳妇去找你大姐,避过风头就好了,弟妹是圣人的亲女儿,霍家能闹得圣人狠心一回还能有第二回吗?等这个事过了,你们回来,霍家若还要不依不饶,圣人只会向着你们,恢复弟妹的公主身份也未尝不可能。”
“可是——”侯瞻渥犹豫想退缩,他,他没什么心情了。
“毋需担心,大哥帮你,这两天你们就走。”侯瞻逊一锤定音。
天边黎明出,皇家卫队护送,一辆辆马车驶出京城,楚太太在路旁观看过,奔去皇宫,太妃们前景堪忧至少都还有皇家体面在,她女儿呢,这女儿在想些什么呀?
楚太太进宫探望楚美人,而在少关注的不起眼处,晏明妧一顶小轿入代王府。
京中,大家唯独都看见的是,晋王去了芮家。
芮尚书老家消息传来,芮尚书这两天就在疯狂参奏晏霁之。
皇帝嬴忱璧面对着霍贵妃派来请他用膳的小太监,真想打发了说没空,只是最终,皇帝还是灰溜溜去关雎宫,一进殿,皇帝就感受到霍贵妃的严阵以待想对他发难。
“陛下早知霁之遭遇伏击受伤了吧,故意瞒着我?”
霍灵渠摇着拨浪鼓逗小婴儿,没看皇帝,这温婉恬笑的模样,嬴忱璧只觉得贵妃吓人,皇帝拉拉孩儿的小手,装作不跟贵妃计较:“就是点皮肉伤,休养几天就能好。”
“他是个习武之人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嬴忱璧没忍住,酸溜溜的,霍灵渠瞪向他,皇帝振奋道:“贵妃又怎知晏霁之受伤了?”哪个姓霍的在多嘴?
“你妹妹告诉我的。”霍灵渠说,嬴忱璧:“……”好吧他忘了,乐邑今早进宫了。
“臣妾敢问陛下,可有怀疑之人?”霍灵渠把拨浪鼓塞皇帝手里,小婴儿挥舞小手追,嬴忱璧看这拨浪鼓再看看孩儿,把拨浪鼓搁在一边,小婴儿找不到好玩的,委屈的哭起来,皇帝有经验的撤出三尺远,霍灵渠真想拿拨浪鼓丢他。
霍灵渠消消气,哄小婴儿不哭,嬴忱璧默默返回来,霍灵渠踹他一脚。
“晏霁之自己猜是代王府。”贵妃把皇儿哄好了,嬴忱璧拿出丝绢给贵妃看:“代王世子在上个月他和晏明妧被捉住的下午就离京了,昨夜才回京,朕想也是代王府。霁之没事,都在闹着朕给他反击了,这是他画的图,要朕把代王府的宝库给夺了。”
“代王在陈州有个宝库。”嬴忱璧笑:“代王没有四十年也积攒三十年的宝贝了。”
“真简易。”霍灵渠评价。
“是啊,他可真相信朕能找出来。”嬴忱璧抬手抚抚孩儿的小脸。
霍灵渠沉默下,说:“晏明妧今早进代王府做小了。”
皇帝淡漠:“朕想,英王都不意外吧,就像升平能同意让侯瞻渥去太微宫劫狱,离京,说白了,就一点,心气儿高。”
嬴忱璧看孩儿要睡了,拿条毯子给孩儿盖。
霍海啸送信来,晏霁之的信,晏霁之在金陵查证了,金陵府尹在铸造假~币。
嬴忱璧和贵妃刚用过午膳,皇帝阅罢信笺,眼底一厉:“朕竟没想过这茬。”
霍灵渠拿信看,掩唇,差点说出来,霁之没受伤啊。
“贵妃,朕要即刻去太微宫。”嬴忱璧说,霍灵渠把信给皇帝。
嬴忱璧拿信带霍海啸走,霍灵渠慢步走到殿前,遥望蓝天,她都觉得他好忙啊。
入夜,霍灵渠再派小太监请皇帝来关雎宫。
宫灯璀璨,在秋凉夜筑起赏心的温暖。
嬴忱璧进屋,看给他的地铺已经铺好,孩儿盖条小被独自睡在床帐里,贵妃倚在美人榻假寐。
嬴忱璧在心里冷哼,有本事别让他打地铺呀,皇帝没有被贵妃的雕虫小技迷惑:“贵妃多管闲事不怕适得其反吗?”
不就是为芮尚书参奏晏霁之嘛,哼!
霍灵渠假装醒来,将参汤呈给皇帝,微笑道:“小厨房煲了两个时辰的,陛下尝尝。”待皇帝接过,又道:“楚美人的娘亲和姐姐今天进宫,午膳都没用,就出宫了。”
嬴忱璧心说她可以再假点,但,受用啊:“朕知道,贵妃不必顾左右而言他。”
“你会和至亲闹翻吗?”霍灵渠如他所愿。
意识到自己大意轻敌的皇帝放下参汤,走去床边,静静看着还在襁褓的孩儿。
“太上皇是想留下朱家一脉、两脉乃至更多,只要是与朱存焳这脉不和,能够与朱存焳决裂的朱家人都不牵涉,但,可能吗?你和你爹没想将昌隆侯用尽,何必让他造反?”
霍灵渠诛心:“边境两线作战,国内烽烟四起,嬴氏皇族会没有亡国之险,你不是在拿社稷押注?若不然霁之在江南何至处处受阻,不就是这个局势让他们笃定皇帝不会想打仗,昌隆侯一造反,你就会让他死,可你这样兴师动众怎会只为扑灭朱家?
待明年你清算时已经死多少人,朱家还能保得住?太上皇必定明白了,他刚开始放弃昌隆侯时没明白过来,这会儿若还没明白就真是老糊涂了,朱家倾覆,他的外祖家没了,芮家还能留得住吗?晋王去找芮尚书了,芮家要走在朱家前头的吧。”
嬴忱璧侧过头闭闭眼睛。
“你比谁都清楚,眼下已经可以看明年了,再过一年,该是你和你爹决战了。其实,你没什么闲工夫自怨自艾。”语毕,霍灵渠把小婴儿抱起来放在摇篮床。
“贵妃觉得楚美人可笑吗?”皇帝问。
霍灵渠抬眸,在灯火斑斓,惊艳,酿成岁月的温情:“倘若她相信她的坚持是正确的,她不为她的坚持所苦所累,若能重新抉择,她仍然会坚持而不是苦涩悲凉寄希望于他人,纵使众叛亲离都值得,因为她的信念有力量足以让她幸福圆满,人生值得。”
嬴忱璧眉目盈盈若笑,今夜,灯火斑斓,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