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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143章 ...


  •   仲夏的夜,偶有蝉鸣袭来,渗入几缕烦闷,花草丛,流萤星星点点。

      这是座位于闹市的府邸,乍看像富商家的宅院,大宅戒备森严,堂屋中,昌隆侯高坐,虢王世子低头跪着。

      昌隆侯是个清瘦的人,面部轮廓深邃,盯着人看时阴冷压迫扑面而来,犹似毒蛇在吐着信子。

      虢王在旁边看着都有点颤,扯了扯梅斗。

      梅斗先生真是嫌弃他得够了:“侯爷,两位姑奶奶出事当夜,大姑爷和王妃都被霍雄鹰打得不轻,大姑奶奶怕是自己都始料未及,毕竟圣人都还在座。”

      “对啊对啊,谁能想到霍家狂成这样,圣人还向着霍家。”虢王连忙附和:“你就别盯着这点小事了,我现在焦头烂额得,我都快要疯了,你赶紧明天就去见圣人,把霍家给拦住,呃不是,是让霍家连本带利地给我吐出来。”

      昌隆侯收回盯女婿的视线,神色宽松些:“霍家不就砍了你一半势力。”

      “什么叫不就一半?”虢王被他这不以为然的态度刺激得险些要蹦起来:“一半啊,才几天一半就没了,这可是我和我爹几十年聚集起来的,几十年啊!才几天,我几十年的心血一半就没了,那再过几天,霍家是不是要把我一锅端了?”

      堂屋中两位幕僚,昌隆侯此行带来了他座下排第三的幕僚,檀慈,名慈,人狠,是前三幕僚中最爱一出手就出杀招的。他睨眼虢王,可比梅斗直白多了——你本来也没多少势力。甚至于梅斗先生和虢王相处这么些天,对虢王的反应都不想有想法。

      “我小舅子还在死牢里呢。”昌隆侯刚得信时都懵了,到现在都还能被气到:“你们是一对卧龙凤雏啊,这样的杀招都能一拍即合,我说的是你们要自杀的杀。”

      虢王被噎下对呛:“可我、我都被砍掉一半势力了。”

      昌隆侯提醒:“你想害人家死绝。”

      虢王再被噎下再呛:“你不也想让霍家死绝?!”

      昌隆侯懒洋洋恭维:“我可不敢想能走你们这样的捷径。”

      虢王被噎得干脆耍无赖:“反正,反正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要是不去圣人那边让霍家给我连本带利吐出来,你就自己补偿我的损失。”

      两位幕僚皆瞪看眼虢王,昌隆侯无视道:“翟猛在刑部怎么样?”

      虢王就当他默认了,只是语气还是有些冲:“还能怎么样,天天闹着要逃狱呗,我和先生找郢国公三回了,郢国公死脑筋的怎么都不肯,我就说还是该找显国公。”

      昌隆侯端起茶盅抿口茶:“找你大侄儿吧。”

      “我大侄儿——”虢王愣下才反应过来:“哦你说恒山王啊,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只想坐享其成的,他能沾这个手就出奇了,找他没用的。”

      “让他去找桓家,桓国公两个嫡女,一个嫁在霍家一个嫁在晏家,还能有谁比桓国公更适合救翟猛。”昌隆侯言罢,虢王眼睛亮起来:“哎老朱,你这主意不错啊。”

      老朱?两位幕僚再看虢王一眼,这称呼让他们都怪怪的,侯爷怎么会忍受?

      昌隆侯是懒得计较,非要计较那就是计较不清楚:“你告诉他,必须把这事给我办了,若不然,他不是总嫌桓家跟他不是一条心嘛,那桓家留着也没用了。”

      虢王舒畅了:“哎,要是桓家留着没用了,桓家的万贯家财——”

      昌隆侯更顺畅的打击:“掉不进你口袋里。”

      虢王顿时板脸不爽:“我看,找桓国公也不靠谱,桓家又不靠恒山王吃饭,真跟恒山王撇清又怎样;圣人在,这大侄儿还有一分薄面,皇帝那儿,那可是比我还不如。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仗着自己是肃宗和桓皇后的嫡长孙有多端着,他爹都死四十年了,也不看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端着,端什么端呀。”

      昌隆侯淡淡道:“你先找他吧,再不济,让他找代王搭把手。”

      虢王无语:“那更是明哲保身的好吧,找代王还不如我给他搭把手呢。”

      昌隆侯对虢王的耐心就是这么一点点磨出来的:“所以要把他们拉下来呀,全都拉过来还怕补偿不了你的损失吗?不管是代王还是桓国公,这事做了,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你是想任由他们溜走还是把他们放进自己碗里?”

      虢王犹豫:“可找代王肯定会被他拒绝。”

      “你拿他的把柄威胁他呀,他这么尴尬的一个身份,他还能没有点心思吗?他有心思,你还怕找不到他的把柄吗,这就相当于是一条自己送上门来的鱼,你不要?”昌隆侯告诫:“此事重点不在于救翟猛而在于逼他们上我们的船,懂吗?”

      “行吧行吧。”虢王烦糟。

      “行了,夜深了,带我这大姑爷走吧,我过几天现身,暂时别告诉我大姑娘。”

      虢王摆摆手示意知道了,他们父子离去,死士报过没人跟踪虢王父子,两个幕僚退下,昌隆侯独自坐坐,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进屋,他身边同来的是,郢国公。

      “就你们俩?”

      “显国公和刘尚书不肯。”刘尚书,刑部尚书。

      答话的是中年男人,他面有疲乏,疲乏中还有烦意,郢国公也是看他面才来的,闻言,郢国公迟疑下还是即刻就要走,昌隆侯站起来,他也没管昌隆侯,侯瞻逊把郢国公拉住劝:“国公爷,既然都到了就坐坐吧,何必急着走呢?”

      “武襄侯不知道你回京吧,世子,你还没当家就想背着你父亲做主,你不怕鸡飞蛋打,你可还有三个弟弟,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这世子位有那么稳吗?”

      “那么你鞠家有你以为的稳吗?”昌隆侯走到他面前,嗤笑:“你们四家国公府、算上晏家,五家中谁家被排挤在外,难道不是你鞠家吗?显国公想取霍家而代之是过了明路的,谁都知道又怎样,他和霍秦川还就是能和顺,你和穆国公行吗?

      年初因为晏明潜,晏墉和显国公斗得够狠了吧,又怎样,现在还不是好好的。谁傻啊,谁看不懂你鞠家想坐收渔利,他们难道不能先联手把你鞠家除了吗?”

      郢国公神情微颤下,昌隆侯要乘胜追击时,堂屋门哐当被踹,武襄侯面色铁青进屋来,死死盯着长子:“今晚不必见你娘了,明早你就回驻地去,郢国公也早些回吧。”

      “爹?!”

      侯瞻逊四十岁的年纪,眉头间已有沧桑:“你不嫌窝囊吗,你不想争第一不想争第二,你连第十都不想争,那你为什么还要放纵侯瞻渥,他非要这媳妇,侯家和霍家还能不闹到你死我活吗,您都决意和霍家硬碰了还惺惺作态不嫌假吗?

      儿子都四十岁了,可就因为悼太子的遗嘱,我11年前在河间军是什么职衔,我就至今还得是11年前的职衔还得待在河间军,就算明年能结束了,可我的出路在哪儿?圣人在,侯家还能维系,圣人若不在了,您也致仕了,我跟皇帝能有情份吗?

      将来,武襄侯府的路在哪儿,侯家在我手里,我和侯家的路要怎么走,我们最终是不是要落得个谁都能来欺凌?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打破朝廷现有局面,让我们能搏一把,可能我这辈子也就这一个能出头的机会了,为什么要放过?”

      “是你想要的太多!”当着外人的面,武襄侯也没给长子留情面:“你是陛下的表兄,你若有本事,谁能拦住你出头,你若没本事,做个闲人,谁又会欺凌你?”

      侯瞻逊被刺激到了:“我没本事?”

      武襄侯就问:“你有本事,作甚非得想和陛下攀情份不能靠你自己?”

      侯瞻逊怫然往外走,武襄侯看眼昌隆侯,随即离去。

      看了场戏的两位,郢国公没滞留,紧接着告辞,昌隆侯勾勾唇,岂会注意不到郢国公对他的细微变化。

      武襄侯出来时侯瞻逊已不见人影,武襄侯回到家,得知世子未回,刚要派出人手去找,显国公派人来通知,之前就是显国公通知他的,武襄侯真是被这个长子气到了。

      平原大长公主都有气,半夜里被迫从被窝里起来,谁能没气,什么事非得半夜谈,听过侯瞻逊的事——瓜分北境和霍家,平原蠢蠢欲动也不嫌这外甥了,扯着丈夫让他快表态呀,显国公道:“夜深了,瞻逊你赶回京来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侯瞻逊还想规劝被显国公制止,咬牙先告辞。

      屋中就他们夫妻时,平原埋怨:“你干嘛不愿意,昌隆侯想做第一就暂且让给他好了,只要北境的兵权能到咱们手里,想把朱家拉下来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侯瞻逊的提议或者说昌隆侯的许诺是:朱家做当朝第一豪族,侯家和薛家一同拿北境。平原没把这外甥看眼里,在她看来这谋划就相当于是让薛家独吞北境。

      “是啊,这么简单的算法,昌隆侯是不懂吗?”显国公耻笑。

      平原大长公主噎下反驳:“可他需要帮手,要不然他顶不住啊,他只能把好处许出来,管他是不是权宜之计,只要我们把北境拿到手了当然就是我们的。”

      “你先去睡吧。”显国公说,平原反应大条了:“这大半夜的你还要去找小妾啊?”

      “我在等你大姐夫!!”显国公受不了地冲她咆哮,平原噎下,没好气地走了。

      已是夜半,烛影中仿佛渗进夜的黑将富丽华彩也照得迷离昏暗起来,武襄侯匆匆赶来,得知侯瞻逊已经离开,他谢过后也要告辞时被显国公留住了。

      “大姐还好吧?”

      升平大长公主这两天当然不怎么好,侯瞻渥把霍桑柔约出去害霍桑柔险些遇险幸亏魏王搭救,说侯瞻渥没和晋王合伙,谁信?侯家该去霍家赔个不是,但侯瞻渥溜出京后,他娘心急如焚侯家乱成一锅粥,武襄侯也忙得团团转,就忘了这茬,没顾上。

      霍家等了三天,五月初九,霍贵妃请新都大长公主、乐邑长公主、丞相夫人和阴御史的夫人品茶,霍贵妃还专门解释了没请平原大长公主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就算请平原姑母,这姑母也不会赏脸,所以不是故意忽略她,还请乐邑帮她带个话。

      乐邑面上好说好说,心里腹诽,瞧你这人请的,你没想憋点坏才怪。

      解释过,霍灵渠步入正题:“升平大长公主怎会如此溺爱幼子?”

      在座的四位面面相觑,阴夫人在呢,阴夫人四十四岁生的孩儿都没溺爱,乐邑再腹诽,这个童年小伙伴果然要憋坏了,难怪她要请阴夫人,合着是在这等着呢。

      一时没人搭腔,霍灵渠幽幽笑:“是不是为了满足她的虚荣心?”

      最后结果么,新都大长公主的脸色很不好看,乐邑回家来跟这婆母兼姑母一说,平原的神色也诡异,一时没什么态度,过后是兴奋了半宿都睡不着。

      霍贵妃的观点更是当天就传进太微宫。

      而这对升平大长公主的影响嘛,可能能让她今年都不想再出门了。

      烛台烛泪堆高,静谧夜,烛火燃烧得都像那么孤独。武襄侯看着比他小十多岁的妹夫,显国公很温和:“我是想问问大姐夫,这么放任瞻渥,你还真想和霍家硬碰吗?我知道,你和护国公交情很不错,五年前原家被下狱时你在暗中出的力不比魏王和庞家少。

      但这件事,护国公能向着你吗,因为一个儿媳妇,你要去跟霍家你死我活,谁会认可?我们谁能答应你这么胡来,谁不会是劝你,让侯瞻渥休妻。”

      “不必谁答应,我会带家眷归隐。”武襄侯想好了:“那么多年,也该退了,就退了吧;侯家在乡间务农,霍家若还想赶尽杀绝,圣人和陛下不会袖手旁观的。”

      显国公就问:“不说瞻逊,大姐和瞻渥能愿意跟你去乡下吗?”

      武襄侯道:“我意已定,由不得他们不走。”

      “恐怕更由不得大姐夫你做主。”显国公莞尔:“瞻逊他,想位极人臣。”

      武襄侯猛地瞪视他,显国公好整以暇:“你如此当局者迷吗?大姐想要风光,我相信,贵妃看得很准。瞻逊随他娘,瞻渥自小又有多娇惯,他能过粗茶淡饭吗,包括瞻渥这媳妇,单就瞻渥夫妇俩又有谁能抛下富贵去跟你过乡下的清贫日子?”

      显国公断定道:“你想都不要妄想,你若一意孤行想带他们归隐,只会火上浇油,你的好意只会让你的妻儿包括你已出嫁的女儿们都厌恶反感,乃至葬送掉侯家。”

      武襄侯缓缓垂眸,显国公类比道:“你看,房祯毅对这佟妙兮有多少深情?”

      “你不看好?”武襄侯闻弦歌而知雅意。

      “我当然不看好。”显国公嗤之以鼻:“据说房祯毅在去佟家提亲前在房家闹得特别凶,房副相放话,房祯毅若去佟家提亲,他今后就不管这孙子,房祯毅都没妥协,更看不上祖父、伯父这一家人,一个人强抗房家的重压,多痴情,真痴情吗?

      房祯毅真有那么多深情敢和家族决裂吗?不过是他受娇惯,他自觉家族不可能不管他,所以才敢闹,甚至于因此看不上他的祖父,还不就是他自觉最后妥协的肯定是他祖父嘛,包括他爹娘谁不是这么想,和佟振羽兄妹五十步笑百步。

      房副相真想管还能管不住吗?无非是,他心寒,不想管了。皇帝就要整肃吏治了,削减四千名官吏,届时,若房二的仕途没了,房祯毅也没了前途,他和这佟妙兮还能有好果吗?怕不是,都不必他父母拱火,房祯毅自己就要厌恶这个佟妙兮了。”

      武襄侯莫名无言以对。

      显国公笑悠悠:“姐夫,瞻渥若去乡下务农,用几天就得厌恶他这媳妇?”

      武襄侯心一沉,显国公再一击:“晏墉彻底不管晏明潜了,生死不管。”

      瞬间变脸的武襄侯幽幽看向显国公,显国公喟叹:“我很意外,真的意外,晏墉之前为这个庶子都能拿家族基业来拼,谁还能不认为晏明潜是他的心头肉,谁想,丢开了,晏墉居然真就这么撒手了连晏明潜的死活都不在意了,我是真惊讶他这么拿得起放得下。

      我才发现晏墉的狠,比我狠,没疼爱过,丢掉也就丢掉了,无所谓,可疼爱过都能一经决断就决绝摈弃,他的心该有多硬?晏墉他可真不是一般的狠。”

      “你想要什么?”武襄侯也快人快语,这些话总不能是白跟他说的。

      “姐夫言重了,但瞻逊有句话没错,当前的格局已经到要变一变的时候了,我只希望,侯家到时也还能在而不是和朱家一起没了。”显国公善意的劝:“毕竟,姐夫你能安贫乐道,大姐怕是真的不能,你们七个儿女怕也没几个能舍掉富贵。

      他们不阻拦你放纵瞻渥是已经得意忘形,自以为皇亲国戚能压过霍家,你不能狠心就只能被婆娘和儿女们推着走了,真要走到那一步当然还不如你自己做主。”

      “今夜,谢谢妹夫了。”

      武襄侯迈出显国公府,夜黑得像要沉沉压下来的网。

      破晓,晨曦普照,霍贵妃的仪仗驶出皇城,驶向慈恩寺进香。

      皇帝传霍海啸、晏霁之和原牧炽议事,霍海啸和原牧炽都没耽搁的到了,原牧炽对皇帝眼观鼻鼻观心,但皇帝比他还自在,就好像没有端午那桩事儿,他也就随意了。

      晏霁之迟迟未至,内侍硬着头皮来禀告:英王世子说他没空。

      原牧炽感觉舒服了点,嬴忱璧看向他们两个,霍海啸不予置喙,原牧炽哼哼唧唧:“他在闭关呢,不知道要算什么,忙得饭都没空吃了,我前几天亲自去找他,我都没搭理我。”

      言外之意就是:你派个小太监就想把他叫来,想什么呢。

      皇帝略一沉吟,亲自去英王府。

      托嬴忱璧驾临的福,萧灼灼终于能跟着进蔚然居了。

      嬴忱璧推门进屋,看见一座白茫茫比人高的纸山,纸片和纸团扔得满屋都是,皇帝他都险些懵了懵,萧灼灼有点反应不过来,原牧炽怀疑这家伙要走火入魔了,愣下就扒拉着纸山找人。

      萧灼灼回过神来看有人犯傻犹豫要不要提醒,皇帝嬴忱璧都想劝,人不可能在纸堆里,没想到原牧炽真在纸山堆里把晏霁之找到了,嬴忱璧:“……”

      只有霍海啸最实在,抄起堆纸片看晏霁之在算些什么。

      被从纸山里找出来的晏霁之衣冠不整发丝凌乱,相对于平时的英王世子,绝对算邋遢,甚至于他还浸在思绪里就没理会他们,皇帝问:“霁之这是在算什么呢?”

      没回应,嬴忱璧再问遍,还是没回应,第三遍还没回应,嬴忱璧:“……”

      霍海啸诈诈他:“贵妃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嬴忱璧懵了下瞪向霍海啸,晏霁之抬头:“打断别人的思绪很可耻。”

      霍海啸很好脾气:“你算什么呢?”

      晏霁之晃晃沉重的脑袋:“下个月朱太夫人过寿,送给昌隆侯的礼。”

      原牧炽凑进来:“看你这苦逼德行,是还没有算出来吧。”

      晏霁之撑着疲惫站起来,肩头些许发丝随着他的摇晃掉落,他感觉动一动都腰酸背痛:“算了,我先睡一觉,我两天没合眼了,你们自便吧。”

      语毕他往内室走。

      嬴忱璧注视过晏霁之的背影,随手抄起几张纸片看看。

      萧灼灼悄咪咪问:“贵妃真的有身孕了?”

      冷不防的嬴忱璧:“……”

      霍海啸把原牧炽推上前,原牧炽翻白眼:“你这么蠢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被气到的宜春县主萧灼灼捏捏拳头,气鼓鼓走人,刚出蔚然居,贴身婢女递上花笺,她没有防备地打开,立时头皮一麻,她要断了的相好入京了要约她见面。

      蔚然居内,皇帝粗略看过几张算术纸片,带他俩出屋,庭前暖意盎然,就他们三个人,嬴忱璧感受过阳光的舒服,问原牧炽:“六月初五前,能上岛吧?”

      原牧炽保证没问题,六月前他都能上岛。

      “六月二十夜里施援,能瞒住昌隆侯几天?”嬴忱璧有数,就想再问问。

      霍海啸估摸:“六月底、七月初吧。”

      原牧炽也赞同,能瞒半个月真的是最多了。

      嬴忱璧凤眸微眯:“若兵力不足,昌隆侯会如何挣扎?”

      霍海啸低低头:“划江而治,再图中原。”

      原牧炽在心里撇嘴,今年还真是别想消停了。

      晏霁之出屋来,三人同时看向他,霍海啸问:“你不是去睡了吗?”

      “不差这一时半刻。”晏霁之刚拾掇过自己:“但我要是不装睡,瘟神能走吗?”

      嬴忱璧刚想说话,原牧炽抢前道:“你跟人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晏霁之表示:“我还有十万两的账要收。”

      原牧炽嫌他:“你还不如不要这笔银两了呢。”

      “行吧,这笔账收回来,我就捐给陛下。”晏霁之慷慨,嬴忱璧神情微妙地看向他,晏霁之理直气壮:“动迁民众入塞北不要钱啊,这少说就要千万贯,能从天上掉下来吗?你大可以向臣子们打秋风嘛,这又没什么丢人。”

      嬴忱璧不再看他,转向霍海啸:“昨夜,侯瞻逊私自回京和昌隆侯碰面了?”

      霍海啸应是,原牧炽怀疑:“昌隆侯这么不谨慎吗?”

      “他很谨慎。”皇帝道:“每个跟他碰面的人都确定没有被跟踪才放心。”

      原牧炽心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晏霁之解惑:“单他谨慎没用,虢王不谨慎,侯瞻逊私自回京更不可能瞒得住,何况,”他看向皇帝,猜:“显国公禀告陛下了吧?”

      嬴忱璧嗯声,原牧炽怪道:“这武襄侯世子凑什么热闹?”

      晏霁之比喻:“你可以把他看成最拙劣的霍海啸。”

      三人再同时注视他,晏霁之生动解说:“一看霍海啸,几人不觉得他想将来位极人臣,侯瞻逊就是想登高但看他的外表没人觉得像更不觉得他撑得起他的志向。”

      “哦~~”原牧炽懂了懂了:“那武襄侯府还能逃得掉吗?”

      比他年长的三位皆未语,晏霁之突然想问:“陛下,郢国公可有向您或者圣人禀告过,虢王和昌隆侯的幕僚想请他搭救翟猛?”

      “没有。”嬴忱璧语调有点冷。

      原牧炽瞟向霍海啸,霍海啸不含私怨地看待都想摇头。

      晏霁之叹,真不知是郢国公聪明过头还是已故的老郢国公聪明过头,他多此一问的问:“庄太妃遗留在皇宫中的余孽,陛下都揪出来了吧?”

      嬴忱璧再嗯声,似有缥缈:“原来伺候庄氏的宫人和她埋的细作都没了?”

      晏霁之垂眸:“我埋在庄太妃身边的细作,郢国公没追踪到,没事。”

      霍海啸完整说道:“除十余人没被追踪到以及鞠家留下的两个外,全被封口了。”

      原牧炽奇了:“你们什么意思,郢国公帮庄太妃把这些人杀了?”

      “是啊!”嬴忱璧仿佛才冒出怒气来:“霁之与朕说,三年前镇南侯府后宅女眷被杀,镇南侯托他查查是否与京畿有关,霁之查两年查到郢国公府鞠家。

      朕还不大相信,就因庄太妃怀疑霍灵渠是嬴天漾的小妾,只为杀一个人,郢国公就能派杀手把镇南侯府后宅所有年纪相仿的年轻女眷全杀了?何至于?!”

      嬴忱璧眸光森森:“朕真是眼拙,鞠家背地里行事竟是如此粗暴阴狠。”

      原牧炽张张唇还是没说话,霍海啸沉默下说:“否则太后的八公主也不会被害了。”

      嬴忱璧滞怠下,略过道:“庄太妃是早动了杀心还是她被暴打之后?”

      “她入小觉庵时就没想过让这批人活命吧。”霍海啸忖度:“只是这批人刚放出皇宫时还有些引人注目不好动手,所以她忍了半个月。”

      嬴忱璧叹口气,瞥见晏霁之,忽然想问:“英王当真不管晏明潜了?”

      晏霁之不想理皇帝,嬴忱璧默下,不死心地探探:“英王若是没有和萧家结亲的意向,为何还要放任、任由宜春住晏家,他放任岂还能不是在给大家误导吗?”

      “还好,你说的不是,英王没有意向为何不阻拦宜春住晏家?”晏霁之刺。

      嬴忱璧噎下,瞪向原牧炽,原牧炽转头,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要给朕含糊其辞。”嬴忱璧训诫。

      “萧家自己放任萧灼灼来住晏家,我家为何要多事?”晏霁之怼怼他。

      “你家没有意向结亲啊。”嬴忱璧强调,晏霁之猛地蹿起无名火:“所以呢?!所以萧家就该恣意放纵自家人,我晏家不在意外人的名声就该被你皇帝痛斥谴责?”

      就差骂皇帝脑子有坑了。

      原牧炽暗爽,觉得皇帝真是欠骂,同一个事,被骂过了还要找骂。

      嬴忱璧沉默会儿,不再妨碍晏霁之歇息,这就带霍海啸和原牧炽要走了。

      晏霁之喊住皇帝提个建议:“陛下给武襄侯纳个妾吧。”

      原牧炽抖激灵看向他,霍海啸想按按脑门,嬴忱璧神情诡异了:“你说什么?”

      晏霁之重申:“陛下给武襄侯纳个妾吧、再让妾室给他生个孩子。”

      嬴忱璧,皇帝都要劝他:“霁之,委实不必如此吧。”

      “老穆国公说你六弟当年若没有武襄侯搭把手可能逃出皇城吗?”说着,收到阵目光,晏霁之转向原牧炽:“你能有印象吗,要不然你还是去治治你的失忆吧。”

      原牧炽扭过头不理他,晏霁之考量道:“侯瞻逊会上昌隆侯的船怕是不会有变数了,侯家若是出事,护国公绝不会袖手旁观,我偏向于,升平和她生的儿女以及孙辈全得折进去,武襄侯独自活下来怕是也不愿再求生了,给他个孩子能让他活下去。”

      他们:“……”你还是正经的呀。

      原牧炽头疼:“可他都六十岁了。”

      嬴忱璧神思难辨:“霁之,武襄侯长孙都二十岁了,他儿孙满堂,哪怕侯瞻逊和侯瞻渥跟着昌隆侯谋逆累及侯家,也不至于他这一家子人只有他能活吧?”

      “我表姐的死可能与升平和侯瞻让有关,是庄太妃借他们母子的手做的,我表姐去世,升平未必没数。”迎着皇帝的视线,晏霁之目光如炬毫不避让,眼底恨意涌动:“待我确实,这位升平大长公主和她的儿女包括外孙,我一个都不会留。”

      原牧炽说不出什么感觉,嬴忱璧甚至霍海啸都惊了下,只不过霍海啸惊于此事的帮凶是侯瞻让和他娘,嬴忱璧觉得晏霁之这么做太狠,但让他对晏霁之说这未免太狠又说不出口,就觉得造孽了居然能扯到这么出人意料……嬴忱璧怔下,情理之中?

      否则他四妹怎么被害的?晏家霍家一同护着,他四妹都没了呀,也唯有这个突破口了。

      嬴忱璧心就沉淀下来了:“你和英王、晏副相谈过没有?”

      “没有。”

      嬴忱璧在原地转圈瞥见霍海啸,吩咐:“海啸就让贵妃给武襄侯送个妾吧。”

      霍海啸面无表情的应,原牧炽都想吐槽皇帝:你可真有你的。

      皇帝嬴忱璧打算要走了,刚转身又回头,意识到:“霁之想给武襄侯纳个妾有个庶出不只是想让他能活下去,还是在逼侯瞻逊兄弟姐妹们上昌隆侯的船吧?

      侯瞻逊想出人头地、侯瞻渥想要这媳妇都还不足以把武襄侯和升平的三个女儿卷进去,她们是出嫁女,娘家的祸事未必能牵涉她们,但若她们自己卷进来,当然另当别论,你既然连升平的外孙都不想放过,当然得给他们把火烧起来。”

      晏霁之漠然讥诮:“他们不想目中无人,谁能给他们把怒火烧起来。”

      皇帝是认同的,可以预见的,庄太妃都结下多少死仇了,这娘和哥哥姐姐们居然还不思管束侯瞻渥,他们什么心思,如武襄侯一般想归隐了?笑话!若是父亲纳个妾、有个庶出,女儿们就能怒到不知好歹还能不是早存着心思就想为所欲为么。

      皇帝刚走,一辆马车停在英王府大宅前,带着帏帽的女子下车来,在府门前被拦住,请她出示名帖,霍灵渠撩起帏帽,门房小厮卡住了:“姨、姨娘?”

      霍灵渠打哈哈:“是我,我回来看一眼,不必通禀了。”

      话落,她放下帏帽迅速往府里冲,门房再愣下赶紧去追,追两步急急刹住,还算机灵地转去找晏炼护卫长。霍灵渠一路小跑到蔚然居,绕过晏四,顺利进门。

      与此同时,霍漓江请来皇帝,嬴忱璧差点气结地折返英王府。

      霍灵渠想去慈恩寺进香给她六哥哥求个平安符是真的,想趁机来看眼晏霁之也是真的,这几天英王世子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说晏霁之做算术做得入魔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是已经疯了就是快要疯了,她心里不安,就让爹爹帮她来英王府一趟。

      进屋看见堆成山的纸片纸团,霍灵渠心里莫名下,寻至内室看他睡着了,霍灵渠探手至他脸颊边还是停住,看晏霁之满面疲惫,她仰仰头克制心酸,放轻脚步离开。

      一出屋,见皇帝大步而来,霍灵渠瞪眼她爹,理都没理皇帝,昂首走掉。

      嬴忱璧深呼吸冷静,回宫他就勒令宫人加固对贵妃的防范,太胡闹了!

      萧灼灼来到荷花池畔赴约,岸边柳条拂绿,湖水漪漪,粉白的花苞映着荷叶格外清新,两个人之间却分外压抑,朱窅絜悲痛难当:“我姐姐真是被霍家……”

      虽然知道肯定要过这一关的,萧灼灼心还是颤了颤,硬着头皮应嗯。

      朱窅絜瞬间红了眼几欲要哭出来,萧灼灼刚想劝慰,朱窅絜悲愤抬头,瞋目切齿:“灼灼你当时在场呀,你为什么不救我姐姐?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你未来的大姑姐呀,你为什么都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霍家和蜀王杀害都能无动于衷?”

      “我……”萧灼灼下意识就不敢反驳:“当时大家都懵了,我没想到。”

      “懵了?”朱窅絜满目荒唐的哈哈大笑:“你一句懵了,我两个姐姐就一个被砍手臂、一个被害死甚至、甚至连全尸都没有,灼灼,你怎么就能这么忍心呀?”

      萧灼灼小声争辩:“我、我不是救不了嘛,大家都懵了,没人想到会这样。”

      “没人?”朱窅絜倏然疾言厉色:“霍舒窈可是你堂嫂!”

      “你这是什么话?”萧灼灼奋起些:“一个堂嫂,你说的好像她是我娘似的。”

      “对不起,灼灼。”朱窅絜苦涩而颓丧:“我心里难受,我不是要怪你。”

      萧灼灼理解:“我知道,我也没怪你,我有事跟你说。”

      朱窅絜低着头,声音很闷:“我也有事要跟你说,那好,灼灼你先说吧。”

      “我们断了吧。”萧灼灼脱口而出,朱窅絜不可思议:“灼灼你说什么?”

      “霍家和朱家不可能善了了,我若嫁给你,我爹娘还怎么在大伯家面前做人?”萧灼灼一股脑儿说:“还有我妹妹,我妹妹及笄了也要说亲事了,我若嫁给你,外人怎么看我家,我妹妹还怎么说亲事,我没法再跟你继续下去了,我们断了吧。”

      朱窅絜瞪大着眼睛看她,眼中的愤怒批判和难以置信的痛楚悲凉仿若能把萧灼灼压倒,萧灼灼唰得下就跑,朱窅絜没防备,赶忙去追,快追上时被萧灼灼的武婢阻挡在,萧家配来保护她的。

      朱窅絜咬牙止步,右手攥着拳头几乎要把手指拧扭曲。

      冷静许久缓和些,朱窅絜回去他们目前的住处。

      他在父亲的书房前碰见妹妹,朱縠艾看他愤懑又懊恨,问怎么了,得知缘由笑了:“哥,你不是吹嘘萧灼灼被你迷得晕头转向非你不嫁吗,怎么,这就飞了?”

      朱窅絜冷哼:“你也十六岁了,看你能找个什么样的你看得上的男人?”

      他们自是同母兄妹。

      朱窅絜想娶萧灼灼的心还挺真的,他两个同母兄长,媳妇都是被硬塞过来当接破烂一样接着,没法,一个是圣人的同母妹妹的女儿,找不到中意的人家就只能往朱家塞了;一个是柴家女,他祖母和姨娘都要扶着柴家,谁娶?只能是他姨娘的儿子了。

      他都庆幸他姨娘生了三个儿子,不然就得他来娶柴家女。他看着这俩哥哥和那俩嫂嫂,他发誓一定要自己找媳妇,精挑细选才选中萧灼灼。

      朱縠艾不屑:“若没有我看得上的,不嫁又如何?”

      “不过,”她又哀叹:“爹想把我嫁去班家,这趟进京大概会定下来。”

      “咱姐姐刚没就给你定亲事?姨娘在家里都哭成什么样气成什么样了!”朱窅絜急声,朱縠艾无奈:“这不就是想安安姨娘的心,若不然,我才不想嫁呢。”她的志向从不在后宅,对嫁人一点兴趣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才有意思呢。

      兄妹俩都不舒坦地去找父亲,昌隆侯淡淡道:“你再试试宜春的态度,若她铁心要断,让她去福建给你祖母拜个寿。”

      何意?他们都了然,朱窅絜笑道:“爹您放心。”

      夕阳落,武襄侯在黄昏前将私自回京的长子硬逼走。

      萧灼灼在晚霞的余韵里对着两封信发愁,她爹娘明天要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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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一本开《偏爱》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