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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119章 ...


  •   人,许多偏爱一厢情愿,故而当被现实逼醒时,撕裂得才格外痛。

      托镖运走不少家当后,佟家今日正式搬出尚书府大宅迁往租赁的新居,一路搬得平顺,没出任何妖蛾,些许围观路人看来未觉有异,殊不知对佟图匡而言简直是耻辱。

      他定下的明明是搬去晏家住,他竟然被群奴婢给害病倒了!

      这群吃里扒外胆大包天的奴婢连糊弄他都省了,搬家前他就昏睡着,再醒来,管家杵在他的病榻前禀告乃至是通知他:佟家这是搬到哪里了,这新宅院租住到年底,佟家明日会放出百名奴婢……佟图匡脑袋嗡嗡嗡作响,最后只确定一件事,这个叛徒!

      “来人!来人!!”

      “老太爷不必费劲喊了。”管家温和而毫无恭顺地提示:“这座院里还能服从您号令的奴婢就刚从晏家和霍家回来的那两伙人,我们撤走前,您喊破喉咙,他们都进不来。您放心,二老爷回来接管前,我们必会全部撤离京畿,最后这几天就请您多担待。”

      佟图匡老脸恨得几欲想把这个叛徒剁碎:“晏墉和霍漓江给你什么好处啊就让你带着他们全都吃里扒外背叛佟家,你以为你们背叛佟家后还会有命拿这笔横财吗?”

      管家笑笑:“老太爷何不想想,若是老奴背后的人想让您这几天病殁,您挣扎得过吗?若是老奴背后的人想让你们佟家人全部消失在这世间,您又能奈何得了吗?”

      佟图匡瞳孔一震闪过丝惊悚,他赶忙冷静稳住自己告诫自己不要被这叛徒蛊惑,然他正想狠狠反压时,管家弯弯腰就往外走,深知佟老头的德行,管家懒得跟他费口水。

      “来人!来人!!”佟图匡不死心不甘心地冲屋外喊,可他都把喉咙喊嘶哑了,门前空空荡荡愣是没一个奴婢蹿出来,他死死盯着屋门,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他居然沦落到被女婿甚至是被女婿收买的下人拿捏?!

      深恶痛绝的恐慌再度袭来,佟图匡猛地攥拳头,他真的捏不住晏家和霍家了吗?

      三天前佟家遭遇天塌地陷时他都没动摇过,有着永远斩不断的血脉在,霍家和晏家想逃出他的手掌心就是妄想!可今天,今天的变故太超出他的掌控了。

      他们敢害死他吗?佟图匡再难遏制自己不乱想,下个瞬间他就又想到,他们有何不敢?而这念头一经冒出便刺激得他浑身打冷颤,越想越揪心直至不再想,进而反过来宽慰自己,不会的、不会不会,他们怎么敢啊,要不然他们还怎么面对儿女?!

      都说谎话说一千遍、谎话都能变成真的,如此宽慰自己,佟图匡自然又能放心了。

      糟乱的吵闹传来,佟图匡下意识想训斥时猜到情况,冲屋外狂喊,没见没被收买的奴婢冲进屋里,他挣扎着要出去时摔滚下床,下刻,他看见他的长随推门而入。

      “你若现在悔过,我就原谅你,不会计较你的背叛。”佟图匡揪着他咬牙切齿。

      长随镇定拿布条把被病得跟弱鸡似的佟老头绑起来再把他的嘴封住,接着把他搬上床,给他盖好薄被,在佟老头目呲欲裂的愤怒中,本想说什么,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屋外闹事的是刚从霍家回来佟家的这群奴婢,从晏家回来的那伙人也想闹,可他们挨着几十大板从晏家出来的,都扛着重伤,有心无力只能先养伤。

      这群奴婢要闹事的因由也简单,第一就是嫌新搬的住宅太小,霍家大宅可有三百多亩,佟家原来住的尚书府虽然才一百亩但好歹能凑合,可现在就座十几亩的院子,芝麻绿豆小的地方叫人怎么住,大家伙过来看见是这么小的院子差点都没想进门。

      进到院里连坐下来歇会儿都还没歇,管事就过来指派差事,他们捏着鼻子把差事做了,管事还要挑刺,谁还愿意忍,脾性烈的自发带头,去找老太爷伸冤。

      可惜佟家自有的奴婢有一百多人更没谁会惯着他们,管家利落下令把他们绑起来杖打,佟振羽的花珀姨娘仗着有身孕叫嚣,管家便让人把她绑起来,不打,剩下的各打五十大板,硬是把这伙人打得从鼻孔朝天到痛得咒骂连连威胁不断。

      管家见状,眼皮都没掀,让小厮们补十几二十大板,不打死就行。

      同样在现实和自我臆想的撕裂中阵痛的还有在京兆大牢的六人。

      萧灼灼拽着堂嫂霍舒窈陪她围观过佟家搬家,又马不停蹄地拽着堂嫂陪她去京兆府,哎呀她真是不亲眼见证过霍蓁蓁、不,佟蓁蓁,佟蓁蓁,不亲眼见证过都不敢相信啊。

      狱卒在前引路,边引路边给建议:“其实你们还是远远看着吧别走去他们的牢房前了,我们送饭都不靠近他们的,就隔着两丈远给他们扔二十个白馒头。”

      “啊,为什么?”萧灼灼奇怪,二十来岁的狱卒受不了地说:“疯子,第一回给他们送饭的张哥被他们抓的满脸血,那手跟狼爪子似的,连着几回都这样,谁还敢靠近。

      而且不靠近都危险,他们看见人就要抓东西砸,随便抓到什么东西就要砸,就算是给他们送的馒头,他们不是饿得受不了了都不会要,抓着馒头就要往回砸。”

      年轻的狱卒说着撇撇嘴:“当谁愿意给他们送饭似的,要不是霍家送了一百两银子来,那种德行谁还管呀,饿几天,保管能让他们知道这就不是他们能撒泼的地方。”

      萧灼灼愣下看向她堂嫂,看着堂嫂平静得犹若未闻,她莫名心戚戚,三个月前,霍蓁蓁还多风光啊怎么变成佟蓁蓁就落魄至此了呢,落魄到坐牢了都还要被狱卒嫌弃。

      她明白,不管是儿郎还是女郎,家族都是根基,背离家族就休怨家族狠辣,可……

      “大嫂你一点不心疼么,他们终归是你的堂弟堂妹,跟你打断骨头连着筋。”

      “我若心软,霍家若心软,将来被他们害了,灼灼你替我们报仇还是替我们烧纸钱?”霍舒窈不留情面地冷怼:“贵妃当天就曾言,这世间就是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好事者喜欢劝人以德报怨,你动动嘴皮就想谴责,可你能替霍家承担心软的后果吗?”

      萧灼灼被呛得有些气短,气短过后便是不服:“可霍家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呀,霍家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改过自新,这世间有几个家族对儿孙这样冷酷?”

      霍舒窈美眸一转,故意讽刺:“假若灼灼你遇到个包藏祸心的少年来讨你喜欢,你如他所愿与他私定终身、闹着你爹娘非他不嫁,寻死腻活逼得叔叔婶婶同意了,你夫家将你和萧家利用殆尽后赶尽杀绝,萧氏族人在九泉下不让你改过自新也是冷酷吧?”

      萧灼灼想反击可就像是被掐住喉咙般噎得慌,强壮起气势来驳斥:“我怎会连外人是否对我和萧家包藏祸心都分辨不出,大嫂你想遮掩霍家的冷酷也不必这样诬赖我吧?”

      “嗯,这就好。”霍舒窈面若欣慰:“昌隆侯的庶子去年向你求亲,摆明就是包藏祸心,灼灼这就给嫂嫂起个誓吧,你就算对晏霁之死心也绝不会答应朱家的求亲。”

      萧灼灼:“……”

      还好,仿若利刃一般刺过来的尖锐嘶叫拯救了萧灼灼,萧灼灼装作被吸引般看向狱卒,狱卒淡定道:“霍二姑奶奶带着她姨娘和弟弟比你们早来没多久。”

      霍鸳娇是吧,萧灼灼假装忘记和堂嫂的争端,对堂嫂和颜悦色:“大嫂,我们要不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观察吧?”惹得霍舒窈别有意味地瞩目她,瞩目得萧灼灼心提起来怀疑这堂嫂不肯罢休非想压压她时,霍舒窈略点点头,对狱卒说:“带路吧。”

      鉴于霍家有送银两来打点,给这六人安排的牢房原本很干净,可干净也架不住他们自己要折腾成乱糟糟的。来到观测的隐蔽处,萧灼灼探头看去,看一眼就被吓跳。

      佟振羽和佟梦奭夫妇靠狱墙坐着没动静,佟蓁蓁祖孙仨抓着栏杆跟牢房外的三人对骂。霍鸳娇他们得意挑衅着,像人;可被铁牢挡着的那三个,萧灼灼越看越觉得像恶鬼。

      萧灼灼忽然想作呕就很不舒服:“大嫂,他们出狱后还会消停吗?”

      “肯定不会的啦。”一道懒慢的男音接话,姑嫂俩转过头,瞧见多出来两个姓霍的,还是刚回京的霍氏族人,霍舒窈没大没小责问:“你们不会连霍家都没回过吧?”

      “是你叔公非得拽着我。”黑黢黢的霍秉坚爽快推卸,六十二岁的霍绥业略带哀怨:“你叔公我苦啊,我一直自信我是霍家最冷酷无情的人,可你爹哥俩忒混蛋,就不能挨到我死后再处置吗?害得叔公我这些天寝食难安,不亲自来看两眼就不能安心。”

      “这还不容易,叔公您把坚叔逐出家门就行了。”霍舒窈坏笑支招,霍绥业抬手轻拍下侄孙女,转而正经关注被关在牢里的那几位,越看,他老脸愈阴翳。

      “假若霍家再给个机会,佟振羽兄妹会痛改前非感恩家族吗?”萧灼灼弱弱重提,三个姓霍的同时看向她,霍绥业笑着踢回:“县主心里不是有答案么。”

      是啊,否则萧灼灼怎会改辞令,甚至于她的疑问只不过想有人给她增强信心。萧灼灼沉默片刻,抬眸看向被铁牢挡着的那几位,是的,见到佟蓁蓁之后,她信不了佟蓁蓁还会念着霍家对她的好,这对兄妹若是连让别人相信他们都做不到,谁还肯信他们。

      “走吧?”霍绥业没兴趣再看,没人有异议,他带小辈们离开京兆大狱。

      他们离去后没隔多久,一刻多钟吧,娉姨娘和霍鸳娇姐弟也没多留,看过佟氏娘仨倒霉落魄的鬼样子又狠狠嘲笑奚落过后谁还看疯子发病啊,心满意足地走了。

      距离京兆府最近能将监狱前的景观尽收眼底的一座高楼上,有人看得也还满意,霍绥业和霍鸳娇几人前后进出京兆府大狱都被他看在眼中了,或者说他就是随霍家人过来观摩的,此人面貌四十多岁,两鬓有银丝,羽扇纶巾,嘴角挂着饶有兴味的笑意。

      只是他没想到他也被暗中监视了,在相隔十数丈远的酒楼二楼上,行知远眺打量后问:“这位就是昌隆侯派进京的幕僚,他应该不是昌隆侯座下那位第一幕僚吧?”

      从七八年前起,昌隆侯大肆延揽门客幕僚,此后常年豢养着五六十名门客。他还将众门客划做两档,第一档,门客群中本事出众的十人,待遇甚好,他也只任用这十人。第二档,没挤进前十的,待遇很一般,长久没什么贡献还会被逐出朱家。

      不过两档间的人员不是固定而是流动的,昌隆侯给门客定的规则就是:在十名外的幕僚若是赢过排前十的哪位则直接取代,因此他座下幕僚间的竞争相当激烈。

      前两年,昌隆侯座下原来占据第一的幕僚被替下,但新上来的那位一直很神秘。

      “传闻他那位第一幕僚从来没在人前现过身,你见过?”霍枫叶反问。

      “猜的,直觉。”行知站了会儿,走去旁边的玫瑰椅坐,执起茶壶倒两杯茶,端起杯茶刚浅啜两口茶水,做小厮打扮的护卫揣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送来给他。

      “晏霁之约我见面。”霍枫叶还没什么表示,行知主动道:“晏霁之以花做信号,不管送什么花来,他送朵花过来就是要约见面,我方便时再派人去问时间地点。”

      霍枫叶:“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两个各自散场,只能说这俩人都很能正经,若是晏霁之在场,晏霁之好歹能愿意反打趣霍枫叶:要不你今后用枫叶来做信号?哪怕晏霁之心情不美妙时,眼下晏霁之的心情就不大美好,约见行知也不是他的意思,是霍灵渠要见。

      这位霍贵妃还闹着要去魏王府打秋风——向魏王白拿十万银两。

      “是你把家里给你送的银两用完了呢还是霍家养不起你了,用得着你向魏王伸手吗?”霍漓江对于女儿想向魏王打秋风很有意见:“何况还有皇帝。”

      晏霁之着重咳嗽以示存在感,霍漓江无语地加上:“还有你这个前情郎。”

      霍灵渠答曰:“我找魏王拿银两自然有我的原因,爹爹你就不要问了嘛。”

      “什么原因不能告诉你爹和你祖父包括你这个前情郎?”霍漓江理所当然再追究。

      霍灵渠沉默是金,霍漓江谴责:“这关系到霍家还有皇帝的脸面,你向魏王拿银两想打谁的脸呢你?”引得霍灵渠干脆放话:“爹爹你送我进魏王府,你们就走吧。”

      晏霁之瞟瞟她,心里冷哼,流光多温柔啊,做回霍灵渠之后果然脾气见涨。

      霍漓江恭维:“希望魏王府在你白拿走他们十万两银票之后还能愿意给你备车马送你回霍家,要不然你就等着走回来吧,不用指望霍家会派马车来接你。”

      “哼!”霍灵渠昂首傲娇,晏霁之瞧她这娇蛮样儿真是想戳戳她。

      来到魏王府前,霍漓江把贵妃女儿顺利送进魏王府大门后,痛快走人。

      霍灵渠随引路的婢女来到魏王府前院的客堂,稍坐会儿,魏王没来反而是魏王妃来了,想她进府时还特意交代过她是有要事找魏王,不必惊动魏王妃了,唉。

      “不知贵妃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贵妃莫怪。”魏王妃率仆婢匆匆赶来前厅,见真是霍贵妃还是独自前来的霍贵妃,按住心里的猜疑,满面笑意地迎上前赔不是。

      “是我来得唐突,搅扰王妃了才是。”霍灵渠站起来寒暄,魏王妃笑意可亲,体贴道:“贵妃娘娘是来看大皇子的吧,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小半个时辰才会到,大皇子用了午膳,这会儿在小憩,不如您也先歇会儿,待会儿再陪陛下和皇后看望大皇子?”

      奉茶的婢女们进屋来给自家王妃和霍贵妃奉上茶点鲜果后自觉退避,这一打岔,霍灵渠和魏王妃便各自落座,魏王妃来到主位坐,霍灵渠讶异:“陛下和皇后待会儿要来魏王府?这我真不知,我也不是来看大皇子的,我是来找魏王,王爷他在吗?”

      魏王妃抬手掩唇若被吓跳:“贵妃娘娘您,莫非您出宫来,陛下不知情吗?”

      霍灵渠平静应嗯,再问魏王何在?魏王妃的担忧写进眉眼间,自然而然规劝:“贵妃,您瞒着陛下出宫实在不妥,您独自在外也恐有危险,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本宫有数,王妃不必忧虑,但本宫此来是有事找魏王,还请王妃派人去请魏王回来。”霍灵渠怎会看不懂人家是故意无视她的诉求,但眼下她是真没闲情跟魏王妃周旋。

      “贵妃若有事找我们王爷,派人来传话就是了,怎能劳您亲自前来?”魏王妃不赞同,但就是稳稳当当坐定着,既没告知魏王何在也没打发人去请魏王的意思。

      “此事,若是王妃愿意做主,不必魏王回来也没什么。”这么想知道,霍灵渠就告诉她:“我要向魏王府拿十万银两,若是王妃愿意现在就把银票给我,我就不等魏王了。”

      拿?如此鲜明直白的拿字还有可能是口误吗?魏王妃只当霍贵妃一时情急失了方寸:“娘娘是在珍宝铺瞧中什么珍奇古玩了吧,您不必急的,高价的珍品不容易遇到买主,您只管回宫去取银两,您若是不放心,大可让霍家派人过去打声招呼。”

      “我不急,我也没看中什么珍品古董要买,我就是来向魏王府拿银两,白拿银两。你可以把我看成是来打秋风的,你也可以把我看成是来抢钱的,反正你只管把银两给我就是了,你不愿意做这个主就让魏王来。”霍灵渠真嫌烦了,懒得跟她打机锋。

      这心安理得的,萧灼灼看了得哭啊,打秋风若是都能这么找打的打,她岂不是一天就能在京畿筹到五十万两白银吗?她还用得着累死累活折腾几年都还没把债还清吗?

      祝愿霍贵妃不会被魏王府打出去!

      魏王府自然是不可能把霍贵妃打出去,但魏王妃的笑脸也维持不住了,连魏王妃身边的丫鬟婆子都觉得霍贵妃欺负人,这摆明就是故意来折辱魏王府。

      “贵妃要的数目太大,臣妇必须和王爷商量过才能决定是否出借。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多时就要驾临魏王府,臣妇在府中还有得要忙,还请贵妃见谅,臣妇少陪了。”

      “好,王妃忙去吧。”霍灵渠顺着台阶让她走,魏王妃颔首告退,她这点伎俩自是彼此都明了,但就算免不掉要被霍家敲诈,她眼下也必须咬死了,霍贵妃是来借钱。

      魏王妃率仆婢们走到二门前,丫鬟追来禀告:王爷回府了,她赶忙转道去前院见丈夫,把陛下和皇后要来看大皇子和霍贵妃来要银两的事一一说了。

      “白拿十万银两?”魏王再确认遍:“贵妃明确说了是白拿吗?”

      “是呀。”魏王妃脸色仍不好,任谁被这么打上门来欺辱都不可能心情好,魏王沉吟道:“以霍家当前的处境不可能来魏王府寻衅滋事,王妃回后院吧,本王会处理的。”

      王妃走后,魏王够意思的取来十万两银票再去前厅,来到花厅前,看见她津津有味吃着柰果真是没气都能被她气出来,她能不能有一点她很可能会被轰出去的自觉。

      把在花厅伺候和守在屋外的婢女全部屏退,魏王走到来打秋风的女人面前把银票甩下:“十万两,够买个你来故意欺辱魏王府的缘由吧?”

      被打断思绪的霍灵渠慢半拍抬起头,怔下,放掉柰果,拿过银票清点。

      魏王看着就差没觉得是被侮辱了:“我还不至于少给你。”

      “我有数钱的习惯好吧,好像你不知道似的。”霍灵渠反斥,魏王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啊:“我是不知道,我更猜不出你跑来欺辱魏王府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做叫你不知道我有数钱的习惯,我又不是不清楚你知不知我看到钱财都会数过,你犯得着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吗?”霍灵渠计较道:“你想故意对我挑刺才是吧。”

      “我闲得慌啊,还故意对你挑刺?你看到银两都要数过,笑话,你自幼在霍家享尽娇惯还能养出这种市侩的毛病,你不觉得——”好笑?魏王脑抽抽想起来她好像是有这德行,她祖父财迷就给她养出这种毛病了,郁闷略过,问她要十万银两是什么意思?

      霍灵渠反瞪之,魏王头疼道:“我刚才忘记了,都多少年了,我会忘记也正常吧。”

      “六哥哥明日回京,我想给六哥哥二十万两银票让他给北境的将士们添身过冬的棉衣,你我各出十万两,我不得来找你拿银票啊。”霍灵渠数过银票,把银票收起来。

      “你可以来衙门找我。”魏王被噎得不上不下的,没好气甩袍,在她旁边坐下。

      “我来魏王府都要被你媳妇针对,我若是去衙门找你还能得了吗?”霍灵渠语气不善,魏王见状利落地转移话题:“这才刚入夏,你让他去备冬衣,你正常吗?”

      “冬衣当然是过冬时再准备,可我又不知道我今年还能不能再见到六哥哥,自然是我想到什么就把事情交代给他。”霍灵渠理所当然说,魏王较劲似的挑刺:“你大张旗鼓来魏王府白拿银票,你指望能瞒得住嬴忱璧吗?你以为嬴忱璧会让你拿我的银两吗?”

      “当然他若知晓原委肯定同意,但你会把原因告诉他吗?我保管你连对霍家都没说,你还能搪塞得了嬴忱璧吗?”魏王水到渠成总结:“你想要银两就该让我进宫趟给你送过去,既然你出宫来,你就不该再想向我拿银两,这事还是算了吧。”

      “我要亲自准备些衣食交给行知让他转交六哥哥,既然我都出宫来了,我自然顺道来找你拿银两。”反正这件事,她的做法绝对没错,霍灵渠振振有词谴责:“我看是你就根本不想出这笔银两,你就不能有一点忏悔之心吗?我们是在赎罪!”

      魏王抬抬眼皮,不咸不淡告诫:“我懒得再跟你吵而已,别得寸进尺。”

      霍灵渠也告诉自己别跟他吵,指着柰果问:“这果子从哪采买的,你晓得吗?”

      “罗将军从蒲州采买的,他母亲喜食柰果,前两年我在他府上尝了几块,觉得还不错,他便每年送两车过来。”魏王随意道:“你若是也喜欢,让人给你装两篮送去霍家。”

      “罗将军?”霍灵渠在脑海中搜索下问:“罗方渡将军吗?”

      “嗯。”魏王自个儿倒杯茶喝,霍灵渠犹疑:“特意从蒲州采买柰果?”

      “他侍母至孝是出了名的,去蒲州采买柰果而已,不算什么事。”

      霍灵渠蹙眉:“他入你麾下有十年了吧,当年在北境,你就是想把他推上位?”

      “你不要让我觉得你其实是来跟我翻旧账的。”魏王就越看她越来者不善。

      “我跟你说正事,你有没有怀疑过罗方渡对你是假意投诚?”霍灵渠神情发沉,魏王浑然当耳旁风:“你从哪儿得的消息说他对我有二心?”

      霍灵渠指着柰果说:“从这柰果得的消息,刚起的疑心。”

      魏王从果盘里拿只柰果来瞧两眼,配合问:“这果子有什么问题?”

      “这是虢王府在蒲州庄上产出的柰果。”霍灵渠指出。

      “我建议你改成代王府或许还有可能能让我起疑。”魏王表示,霍灵渠不可思议看他,魏王实在道:“你我之间有那么多信任吗?我完全能怀疑你是来挑拨离间的吧。”

      “章醇郡主前些年在蒲州养病,一住两年半,我代表护国公世子去探病,既没见过虢王妃也没见过章醇郡主,就拿柰果了,章醇郡主喜食柰果,虢王府在蒲州的山庄里有专门的柰果园,果园管事还跟我夸过说他们庄上的柰果是全蒲州城最好的柰果。”

      霍灵渠神情肃穆甚至有些凛冽:“我每回去探病,他们都给我两车柰果让我带回北境。我把蒲州城里各果摊果铺的柰果都买来尝过,真是他们家的柰果味儿最好。

      你尽管派人去把蒲州城内各家商贩卖的柰果全都搜罗来,再派人去虢王府的山庄里摘一篮柰果来比一比,罗将军给你送来的柰果到底是不是能用银两买到的?”

      魏王定定注视她半响,低眸扫视遍手中的柰果,把这只柰果扔果盘里,没再争论罗方渡是否可疑,就说虢王:“虢王犯得着这么处心积虑吗?他又不是代王。”

      霍灵渠冷嗤:“你祖父的十二弟不就造反过,你还想规定人家不能有野心吗?”

      “你要举例好歹举个有可比性的吧。”魏王莫名烦躁:“你举例的那位是我祖父的弟弟,现任虢王是什么,太上皇的堂弟,他肖想皇位不是脑子有病吗?”

      “蒲州在尧舜时期可是天下之中。”霍灵渠好笑讽刺,魏王揉揉眉头,反而都冷静了:“你若是非得这么锱铢必较,你眼中还能有好人吗?”

      “五六年前你很值得旁人忌惮吗,朝中有多少人家肖想北境,何以五年前就你在台前,居然都没人跳出来跟你争?”霍灵渠也是刚想到这症结,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魏王一怔,神情慢慢的终于变了,霍灵渠再添把火:“现任虢王是先虢王的继室所出,袭爵时还不到弱冠,他嫡长兄在先虢王死前就莫名其妙的没了,对吧?”

      “就算是虢王害死了他嫡兄,跟他敢肖想皇位到底还有天壤之别。”魏王靠在椅背里,没点松动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可能因此就大肆怀疑,至少绝不可能痛快相信。

      “野心是可以养出来的,昌隆侯姓朱不照样有野心吗?”霍灵渠顺其自然接。

      “昌隆侯是——”圣人惯的,魏王想说昌隆侯情况不同时念起件事,圣人惯的四字死死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难看:“虢王世子妃是昌隆侯的嫡女?”

      “嗯。”霍灵渠应时未觉,嗯过后才意识到当中问题,看向魏王,魏王一掌拍在高几上,怒得眼睛都像在喷火,霍灵渠敛目道:“你好好查一查吧。”

      “我知道!”魏王眼底阴沉尽显,霍灵渠从速决定道:“你给我安排三十名护卫假扮成山匪去蒲州虢王府的——”话未尽被魏王打断:“你找霍家要人吧,我不做这种事。”

      霍灵渠嫌矫情:“我是让你的护卫假扮成山匪,我又不是让你假扮山匪。”

      魏王闻言当然送她三个字:“你废话!”

      霍灵渠闭闭眼睛,毫不客气地凶:“你到底借不借护卫?”

      魏王痛快利落地拒:“不借!”

      霍灵渠闭闭气捏拳头,吵崩了懒得再待着:“给我备马车,我回霍家了。”

      “嬴忱璧很快就要到了。”魏王提示,霍灵渠反呛:“关我什么事?”

      魏王干脆走人,过会儿返回花厅通知她,可以走了。不得不说,魏王对霍灵渠真挺好,或许就印证了那句越是细微处越能彰显吧,倘若这会儿是其他人,不管是皇后还是皇太后,魏王都不可能再亲自折返趟,而他折返这趟显然跟霍家的煊赫权势没关系。

      或许,这就是魏王妃下意识会排斥霍贵妃的根由吧。

      相隔一刻多钟,霍灵渠和霍海啸先后回到霍家。

      午后的阳光散进茂密的树叶缝隙凝成熏人醉的暖,树荫下,石桌前,霍灵渠在做针线,晏霁之在赏景。霍海啸走进祖父的院里,刚来到石桌前坐,还没说话,晏霁之不阴不阳道:“不是给我缝制衣裳,给她在北境的少年郎未婚夫准备的。”

      霍灵渠抬眸横他:“你不让桑柔和小祐过来,我不是都依着你了吗?”

      在饮醋的男人当这是至少的补偿,她依着他是应该的,晏霁之不理她,找霍海啸搭腔:“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呀,这时辰回霍家?”

      霍海啸比出两根手指:“我今天撞运了,连着赶上两颗痴情种。”

      晏霁之讶然:“侯瞻渥又出京了?距离上次还不到十天呢。”

      “是啊,不到十天居然能被我逮住两回。”霍海啸讥讽:“我刚送去太微宫回来,我还真差点就想找座地窖塞进去算了,武襄侯夫妇有本事就来霍家赎人。”

      霍灵渠淡定做针线,晏霁之拿茶壶倒杯茶递给他:“来,喝杯茶消消气,犯不着为这种事生气。”再猜:“第二颗情种是你媳妇的娘家堂弟,还想求娶佟妙兮?”

      “呵!”霍海啸抄起茶碗仰头饮尽,冷笑道:“看来房祯毅这点心思还真不是秘密,他闹着端午要请冰人去佟家提亲,我岳父他们跟他费尽唇舌,他全当耳旁风。

      就看佟二姑娘可怜,他要怜香惜玉,更是暗讽祖父大伯等人刻薄,尽把人往坏处想,圣贤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怎么就不能相信佟家会改好?还不是嫌佟家变成平民了。房家这几天闹得鸡飞狗跳,我小舅子只好来跟我打声招呼。”

      “又不是你媳妇的亲弟,一个堂弟而已,犯不着生气。”晏霁之劝,霍海啸偏愈发火大:“他把我霍家当什么,这亲戚还做不做了?”

      晏霁之失笑:“你这不是瞎钻牛角尖吗,你没看见人家连家族至亲都没在意呢。”

      霍海啸一拳头砸在石桌上:“全是给惯的,我偏要看看他能有多少深情?”

      “大哥,你回府时有晏家的消息吗?”霍灵渠若有所思,两个男人未解其意地看向她,霍灵渠解释道:“我在想,虽然把佟家掌控住了,还有钟姨娘在京畿呢。佟家今日搬出御赐的尚书府,钟姨娘和她婶婶应该会想要去晏家找佟梦娴吧?

      佟老太太不是想过把她的娘家侄孙女塞给霁之吗?钟姨娘和钟家人不可能会不清楚吧,我不觉得钟姨娘和钟家会放过此事,哪怕他们眼下见不到佟梦娴,但他们总不会认为他们会永远见不到佟梦娴,他们自觉当然是把佟梦娴捏在手心里呀。

      那么,他们只要回滁州接个钟氏女过来,甚至不必回滁州,京畿有现成的钟氏女呢,钟家只要推个钟氏女出来,他们当然会自觉接下来的事态仍然捏在他们手心里。”

      晏霁之一掌拍在石桌,嫌恶道:“我还真是把钟姨娘这伙人给忽略掉了,全然没想过,这伙人还能翻出点水花来恶心我。”

      “不是理智想消气就能消气的吧。”霍海啸回敬他杯茶,晏霁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说:“娶妻娶贤,娶错妇祸害三代,我算是彻底领悟了,不是娶错妇后家族会管控不住,而是这妇人背后还有她的娘家亲友能搞出数不尽的腌臜事来恶心你。”

      “我是没那么好耐心的。”所以,在这类事情上,霍海啸完全能尽情站在高处俯视他,晏霁之敬谢不敏啊:“知道你们霍家人冷血,算我找错人共鸣了。”

      霍灵渠改好衣裳,起身离开,赶去小厨房做糕点。

      晏霁之看她这火急火燎劲儿就不舒服:“你三叔公和霍秉坚到了,在和你祖父说话,你妹妹跟他们都还没碰过面,忙着给她的少年郎改衣裳备吃食,没闲暇见族人。”

      “你就不嫌酸吗?”霍海啸嫌他,晏霁之冷哼:“不酸!”

      霍海啸差点想给他个白眼,拿起茶壶倒两碗茶,谈点正事:“臧芣缄进京了,为原家的变故连夜赶回来的,我送侯瞻渥去太微宫时我爹和丞相他们都被太上皇传召过去了。瞧着,太上皇在臧芣缄禀告他之前是真没收到过消息,原家这阵仗不小。”

      “当自家穷途末路能拉几个陪葬的是几个来算,阵仗想小也小不了啊。”晏霁之话落,一对男女走进视野,这俩人来到树荫下,霍海啸喊小姑、小姑父,晏霁之喊小叔小婶。

      霍擎有两个女儿,庶女嫁的就是晏墉最小的庶弟,门当户对再是般配不过。

      “没想到两家近来出了这么多事。”霍玉簪柳叶眉芙蓉面,比大侄儿霍海啸还小两岁,通身洋溢着温柔娴静,眼底止不住的难受心疼:“大哥的信送来,我都不敢相信,灵渠,这孩子宁可自己漂泊在外受那么多苦,灵渠,灵渠可还好吗?”

      “贵妃心性豁达通透,小姑不必太忧心。”霍海啸回复,霍玉簪愣下笑起来:“是啊,已经是贵妃娘娘了,会苦尽甘来的,贵妃今后定会苦尽甘来福泽绵长。”

      “三叔公和坚叔也到了,在书房和祖父说话。”霍海啸再知会,霍玉簪应好,晏坻道:“霁之,我们出英王府时遇上钟姨娘带着几个钟家人过来,想要见佟太太。”

      晏坻比媳妇大四岁,比起晏霁之倒是有大好几岁,但晏墉还有庶长女庶长子在前呀,大家族中最小的庶出与长兄最大的孩儿年纪相仿乃至还要小几岁都是常态。

      晏霁之眼底一冷:“我知道了,谢小叔。”

      晏坻叹息:“好,你们说话吧,我们去给老太爷请个安。”

      这小叔小婶走出视野,晏霁之忽然感慨:“站在皇帝和太上皇的立场,其实很能理解他们想打压权贵想要打破世家豪族的桎梏。你瞧瞧,大家族间单是姻亲就如此盘根错节,以致于今朝原家以必死的决心来对太上皇发难都能令太上皇忧惧。”

      “可你若告诉他,我们两家真心想退,他会相信吗,你又敢放心相信他愿意让我们在他手中退掉吗?”霍海啸摇头:“湘王的性情是霍家想退最好的昭示,可他只会怀疑是霍家想把湘王当傀儡摆布,枉姓霍的养育他二十多年,他根本不懂霍家。”

      晏霁之沉默下应:“灵渠也察觉到了,过往许多年,他心里都在排斥霍家。”

      霍海啸很平静,没有气愤,就觉得好笑,那么好笑:“你说多讽刺吧,灵儿进宫还不到两个月都能觉察出他对霍家怀有恶意偏见,霍家怎么敢相信他?”

      晏霁之静默会儿抬头,看着眼前茂密的枝丫,想千百年的大树该是何等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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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一本开《偏爱》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