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微尘》石上泉

14、第十四章：绑匪

　　不堪回首的记忆同样是记忆，只不过不堪的原因是不愿而已，或者说就是自我逃避。西蒙这些年来一直在逃避莫斯科最后的那段记忆——除了躯体的鲜血淋漓，还有灵魂的鞭笞与纠结。

　　西蒙和莎莎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只蚂蚁”市场里卖皮衣的“集装箱”一共有32个，西蒙和莎莎就拥有其中的24个。二十几个中国人在为西蒙和莎莎打工，王老二自然也成为了这些帮手的主管。最早的那两间“集装箱”，已经装修成了业务洽谈室。

　　业务洽谈室负责日常接待的是陕西来的小米。小米从西安语言大学俄语系毕业，俄语相当的好，人也很漂亮。客户来谈业务，一方面惊叹小米的语言天赋，另一方面赞叹小米的端庄秀美，生意自然就谈的顺利。

　　“西蒙，我想和你说点事。”一天傍晚收档后，小米走过来对西蒙说。“我觉得，最近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小米稍微犹豫了一下，“也可能是我太敏感啦，说的不对您别介意。”

　　西蒙示意小米坐下来，接了一杯水放到小米手上。

　　“大哥，是这样的，最近几天，有一波本地人来谈批发业务，可是我觉着有点怪。他们来了很多次，每次都是问东问西，还四处乱翻乱看，就是不下订单。”

　　小米说客户下次再来，希望西蒙能亲自谈谈，也好把把关。此时的西蒙，正处在忘我热恋和生意达到顶峰的阶段，沉浸在无比的自信、膨胀和幸福之中，以至于小米的警惕和提醒西蒙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西蒙还是表扬了小米，做生意有些疑心和戒备，这很好，同时也安慰着，让小米放心不会有事的。

　　那些人果然在三天后来签了合同，下了订单，约定15天后在指定地点交货。而西蒙并没有亲自接待。

　　订货的那些人，是俄罗斯的一家商贸公司，一下子定了500万的货，也按合同缴纳了定金，小米也就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按照约定，小米和王老二去海关提了货，王老二开车，径直送到约定的交货地点。交货地点在莫斯科北部城乡结合部，按照客户留下的手绘地图的引导，几经周折他们来到了这个叫做“尼古拉”的村庄。

　　王老二打通了客户的电话，按照电话的指引，王老二把车开进了一个大院子。院子很大，也很破旧，周围的墙很高，几间俄式乡村小屋在院子的北方，院子的正中一棵高大的椴树，足有40年树龄。

　　接货的正是先前到“集装箱”订货的几个人，小米是认识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叫亚历山大。

　　“你们收货吧。我们还要赶回去。”小米对亚历山大说。

　　“小米呀，不急，先到屋里坐坐，喝口水，余款我已准备好，钱货两清嘛。”亚历山大用手拉着小米的胳膊，边说边向屋里走。

　　小米一阵恐慌，刚要拒绝和挣扎，才发现胳膊上的大手已经增加了力道，不由自主地被请进了屋里。小米恍惚感到王老二似乎也被另外两个人请进了屋，但不是自己进的这间。

　　小米彻底慌了。“放开我！王老二呢？结算单在他手里的。”小米期望能让王老二和自己在一起，尽管她并不喜欢平素喜欢吃她豆腐的王老二。

　　“哈哈哈，小米啊，很快就会彻底结算的！”亚历山大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不用着急！”

　　“咣当”，房门被关上，亚历山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看好了，别让她离开这间屋子！”随后有人答应着。

　　小米如梦初醒，看来真是遇到了劫匪。小米浑身颤抖着，扑向房门，大声喊叫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要干什么？”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西蒙接到王老二的电话，差不多是晚上8点左右。王老二告诉西蒙，买家对这批货非常满意，不但全额付了货款，还请王老二和小米吃饭。此刻他们正在饭桌上，买家的老板亲自出面，正在谈下一笔更大的买卖。王老二显得很兴奋，狠命地夸买家是大公司，老板人很实在，意思是肯定能帮西蒙谈成，谈的差不多了再通知西蒙来见面签约。

　　西蒙自然是高兴的！抱着莎莎原地转了三圈，说这笔生意做完，就在莫斯科买房子，就和莎莎结婚！

　　莎莎自然是更为高兴的！圈着西蒙的脖子，狠狠地在西蒙的肩膀上咬了一口！西蒙负痛大叫，莎莎也大叫，如同两个孩子，沉浸在满满的幸福之中。

　　“我们要庆祝一下！”莎莎高喊着，“今夜无人入眠！”西蒙也高喊着。很快，莎莎准备了一桌子佐酒菜肴，一大瓶伏特加！

　　那晚西蒙喝下了这辈子最多的一次酒。喝到半瓶的时候，莎莎就劝西蒙不要喝了，然而西蒙豪情万丈，抓着莎莎的手，盯住莎莎蓝汪汪的眼睛，说出了他这辈子最浪漫的一句话：酒不会让我醉，是你让我醉了一辈子！

　　一瓶伏特加下肚之后，西蒙竟然仅仅步履蹒跚，真的并没有醉。莎莎扶着西蒙，说：“看你好猪啊，喝高了吧，你不喝不行啊，明天咱们还要签约呢。”

　　西蒙咧开嘴傻傻地笑，“莎莎，你不懂，我要告诉你，无论是谈恋爱，或是喝烈酒，别人都不行，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才是最棒的。”

　　“就你臭美，酒可是个害人的东西，你们中国不是有首酒色财气歌嘛：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你听听，这酒可是毒药。”莎莎开始给西蒙上课。

　　西蒙晃晃脑袋，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给莎莎反上了一课，“中国还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无酒不成礼仪，无色路断人稀，无财世路难行，无气倒被人欺。你听听，如果这酒我不喝，我今晚不就输了礼仪，丢了面子吗？”

　　于是，酒后的西蒙和莎莎礼仪了一番。当夜的云雨异常缠绵，莎莎的激情也被点燃，一遍一遍地问着西蒙，你爱我吗？西蒙一遍一遍地回答，爱死你！莎莎忘我地拥着西蒙，原本有好多话要和西蒙说，却始终不敢说出口，生怕打破这世界上最美妙的时刻！

　　清早，西蒙和莎莎醒来，温存、起床、洗漱、吃饭、更衣，拿上王老二昨夜让带上的签约资料，上了新购置的沃尔沃汽车。西蒙驾驶着汽车，莎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车厢里响起两人都非常喜欢的那首《喀秋莎》。

　　莎莎哼唱着俄语，西蒙哼唱着汉语：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
　　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
　　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莎莎的爱情永远属于西蒙！最后的合唱莎莎和西蒙不约而同地修改了歌词！

　　按照王老二告知的地址，西蒙和莎莎驾车来到了尼古拉村庄。在村口，一辆奔驰早已等在那里。

　　奔驰车在头前引导，西蒙驱车来到了那所大院。迎接西蒙和莎莎的是这次买主的老板，经王老二介绍，西蒙知道他叫古力，是俄罗斯东亚商贸公司的副总经理。

　　古力很热情，握住西蒙的手很有力量，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第一印象很好！西蒙暗暗高兴。

　　宾主落座后，古力大大赞赏了西蒙，说早闻大名，威震一只蚂蚁的西蒙今日得见如雷贯耳！西蒙自然高兴，便谦虚地说都是朋友捧场！古力接着赞赏西蒙的皮货，说难得如此上乘的质地，却价格公道！

　　好容易寒暄完，西蒙便问，古力先生，我们的合作要怎样进行？“好！西蒙先生，我已经让我的手下亚历山大和你的部下小米先去我集团总部起草合约，我们随后过去签署。我们要买断你的全部皮货，在现有的价格基础上，你降10个点。每年的保底进货量是1200个集装箱！怎么样？”

　　西蒙瞬间有些恍惚，一时竟怀疑这桩买卖的真实性，暗暗掐了掐大腿，很疼，这可是一桩价值上亿的大买卖啊！西蒙抬眼看到了古力期待的眼神，也看到了莎莎兴奋的目光和王老二得意的神情，西蒙绽出笑容，“好，没问题，成交！”

　　“果然爽快！我们就喜欢和中国人做生意！”古力哈哈大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敬向西蒙和莎莎，“成交！”

　　重新回到车上，王老二刚一坐在后座，就迫不及待地向西蒙滔滔不绝地表功，说自己如何舌战群儒，一拳敌过四手，成功将古力等人说服，放弃其他竞争对手，单单选择和西蒙独家合作。西蒙当然高度称赞了王老二的独立作战能力，表示回去后给予特别嘉奖。

　　说着话，西蒙驾车夹在古力车队的中间，向俄罗斯东亚商贸公司总部驶去。满心欢喜的西蒙做梦也想不到他将驶向的是已悄悄向他敞开的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