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真相之不能说的三个字》绿窗寓客

4、第四章 尾声

　　“怎样，你都看完了吗？”

　　我在朱骁的询问声中，将那一沓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冲他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又问：

　　“你觉得，如何呢？我爸这个遗愿，你，你以为——”

　　朱骁掐着烟头，几番犹疑，终究是问不下去，我便主动说道：

　　“你没怪朱伯，是吗，对于他的这段情，你理解，也包容了，对不对？”

　　“是。”

　　朱骁很郑重地答应了一声，我便也说：

　　“我和你一样，朱哥，别的不提，就冲着朱伯对我爸的这份情义，我也该成全他老人家的，朱伯的这个心愿，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你大可放心！”

　　“但，江婶那边，怎么办呢？”

　　朱骁脸上的欣慰之色没持续多久，便还是抛出了这个最难的问题，问得我也无话可对了，毕竟作为男人，我虽然能够理解朱伯的一片痴心，但天平的另一头到底是我妈，她才是我爸的配偶，是镌刻在他墓碑上的“妻郭红霞”，也是未来最有资格与他合葬的人，我要动我爸的坟墓，哪有不跟她商量一声便擅自做主的道理？可是我妈对朱伯的这份心意又会怎么看？她那么爱我爸，会允许另一个男人以爱情的名义与我爸埋在一处吗？而我，又怎么能够做出半点伤害她的事情，我不忍让朱伯失望，但我也同样不能让我妈难过啊……

　　我和朱骁到了最后也没商量出个结果，这事就卡在这儿了，怎么也找不出一个折衷的法子，临走的时候朱骁还一直宽慰我，让我别往心里去，也别惊动我妈了，就连他爸也说过不要为难任何人的，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他爸的魂魄这会儿一定也见到我爸了，尘世间的纷纷扰扰，他们应当也不会在意了……只是我的心里却还是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横竖觉得难受，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心底蔓延而出，我想我终于切身感受到了朱伯当年那不能明言的苦痛，对他的理解和同情也就随之更深了一层，只能盼望朱骁所说的美好愿望成真，朱伯和我爸真的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重逢，唯有如此才能冲淡一点我内心积压的愧意，无论是对朱伯，还是对我妈……

　　与朱骁道别后，我实在心绪难平，想来想去，还是开车去了趟我妈家，告诉她我刚和朱骁在外面吃了饭，当然那封信的事我是只字未提，可我妈一听到朱骁，立刻红了眼眶，又说今早朱伯的前妻跟她通了电话，提起朱伯的死，她也掉了眼泪，说老朱这后半辈子过得真是太苦了，孑然一身，孤灯为伴，那么热心的给她撮合对象，自己却始终没再婚，还说出殡那天她也要来送前夫最后一程……我见我妈越说越伤感，连忙出言劝她，告诉她人各有志，朱伯不复婚不再婚也未必就是坏事，兴许人家就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呢？再说她的情况毕竟与朱伯前妻不同，起码我爸跟她是破镜重圆了的，可以以夫妻的名义相濡以沫地走到最后，又何必枉悲伤？可是我万万想不到，我的话音刚落，我妈便摇了摇头，对我说：

　　“不是的，儿子，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不过到了今天也没必要瞒你了，反正你也这么大了——”

　　我面带疑惑地转脸看向我妈，看着她在灯光下缓缓吐了口气，温柔地笑了一下，正色说道：

　　“我和你爸爸当初，其实并没有复婚，我们，不是夫妻……”

　　“啊？你们没——”

　　我被这个重磅消息惊得脱口便叫，我妈却轻轻点着头，语气平静地道：

　　“那年他查出了肺癌，我是很想和他复婚，好好照顾他的，可他却拒绝了我，他说他已经什么都没了，不能再拖累我，我说我不在乎，哪怕他不愿复婚，我也愿照顾他，何况咱们还有小树，小树也想爸爸呢……一开始他还不肯，说怕耽误我嫁人，不过突然有一天他主动打电话找我，问我肯不肯带着你搬去他店里住，他想用他剩余的时间好好陪伴我们，希望我能答应他，所以我才会带你一起搬到了你爸那儿，一直到他去世，但我们始终都没办理复婚，他不提，我也不问。只是怕你伤心，也怕别人误会，我们才告诉你，爸爸妈妈重新又在一起了，其实，不是的……”

　　我的脑子里轰隆作响，半晌方回过味来，望着我妈那平和的神态，一时间心头简直是五味杂陈：原来，原来，我爸当年也没有和我妈恢复婚姻？那也就是说，我妈并不是我爸在法律意义上的配偶，我爸的一切后事，我这个独生子才是唯一的决定人了？

　　那么，那么也就是说，朱伯的最后心愿，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主？而朱伯和我妈，其实是可以，公平竞争的？

　　山重水复，峰回路转……

　　这个让我这一晚上纠结到快要内伤的难题，没想到，就这么解决了……

　　谁知道呢，也许，真的就是天意吧。

　　从我妈家离开后，我坐进了车里，掏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对准朱骁的来电，稳稳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