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妖怪都夸我香》草莓小兔几

4、胡家村（四）

　　文/草莓小兔几

　　烈日当空，林中升起纯白雾气，渐浓，叫人辨不清方向。
　　“唦唦”“唦唦”
　　耳旁不断传来快速略过树丛之声。
　　夕桃试探性唤道：“村长？”
　　“村长……”“村长……”
　　夕桃不曾等来胡壮实的回答，她的这一句话却像点燃了鞭炮。
　　回声一声接一声，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此外，山间还回荡着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声调，有的就在耳边，有的相隔很远；有的暴躁，有的温柔；有的尖锐，有的低沉。
　　完全不同的声线说着同一句话——“找到了吗？”
　　暗处莫非埋伏着许多人？
　　他们在找什么？
　　村长呢？
　　指引方向的红芒为何消失？
　　匆匆跃过身侧的银发男子又是谁？
　　顷刻间，无数难题抛向夕桃，她呆愣在原地，招回木盘，重新端着，不敢轻举妄动。

　　如若参照村长所说，此妖乃是赤斑玄鸦，拥有改变空间之能。
　　换言之，眼前所见可能相隔万里，远在天边或许近在眼前！
　　夕桃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山神娘娘需要她手里端着的血珠，只想见、也只会见端着血珠的人！
　　村长的话说得通！
　　过去无论如何都走不出三座大山也说得通！
　　找不见村长并非村长使诈逃跑，而是山神娘娘施展空间之力，让夕桃和胡壮实去往任何一处山神娘娘想让她们去的地方。
　　“也就是说……”夕桃抬腿，目视前方，“山神娘娘想要立刻见到我！”

　　夕桃端着木盘，气定神闲往前。
　　第一步，迷雾散开，第二步，塌了半边庙宇的山神庙就在眼前。
　　褪色的木门半开半掩，一片又一片青苔自台阶向上攀爬，本就破败的山神庙变得岌岌可危。
　　无人祭拜、上香、进贡，让这里没有半分人气可言。
　　很难想象将整个胡家村困住的妖物就住在眼前这座瓦砾不全的山神庙中。
　　连夕桃都替“山神娘娘”觉得憋屈。

　　夕桃不动声色拽下一把树叶藏进怀里，信步朝着山神庙而去，没有半分迟疑和停留，木盘稳稳当当。
　　临到门口，脚步慢下，低头注视台阶，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一入山神庙，霉味夹杂着腐臭扑面而来，夕桃顿觉脑仁生疼。
　　向庙中看去，砸坏的半边山神庙并没有让庙中光线变得明亮，反而诡异的像是进入了傍晚，视线昏暗。
　　整座山神庙空空荡荡，除开残垣断壁仅剩正对大门的一座送子神女石像。
　　石像身姿婀娜，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面目慈祥，栩栩如生。
　　残破庙宇非但没污了送子神女的美貌，反倒更衬得她像是从废墟中走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夕桃盯着神像良久，越看越入神，这神像似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虔诚的、自发的将木盘进献给山神娘娘。

　　庙外仍不断回荡着：
　　“找到了吗？”
　　“找到了吗？”
　　夕桃却似充耳不闻，一步一步，只呆呆往神像走去。

　　“嘻嘻，域主域主，找到啦！是我找到哒，我可真了不起！”
　　小童清脆的嗓音将夕桃从神游中拉回。
　　暗处，一道遗憾的叹息声，微不可查。
　　夕桃这才惊觉，一时大意竟差点着了妖物的道。
　　回头看去，小童莫约十岁年纪，身着喜气锦衣，梳着双髻，白嫩圆胖，走路一摇一摆，像是从年画里跳出的可爱娃娃。
　　夕桃惋惜，这世道样貌最是不能信，如此可爱的小童身上却散发着淡淡妖气，是只不折不扣的妖物。
　　小童并未留意到夕桃的存在，他咬着手指，眨巴着眼睛，紧盯送子女神像，表情渐渐从愉悦变为惊恐，他尖叫着：“啊！不是我要找你，是我们域主！我这就去叫他过来，大婶儿别杀我！”
　　说罢，小童毫不迟疑地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叫：“就当我从没出现过！我是不会告诉你我叫梓潼的！”
　　夕桃努力憋笑，替这只名为梓潼的小妖默哀，果不其然……
　　“哐当”，几近腐烂的木门奇迹般重重合上，恰好撞飞想要逃跑的梓潼。
　　梓潼圆滚滚的小身板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弧线。
　　“噗咚”摔在夕桃脚边，头朝下，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这一摔，成功让化形能力不佳的梓潼摔出本体——一只又白又胖还不如手臂高的小鸭子。
　　小鸭子摔了跟头，又逃不出去，并未哭泣，傻傻地抬起大脑袋，用两只绿豆小眼盯着夕桃。
　　夕桃惊叫着跳开：“妖，妖怪啊！”
　　这一跳，木盘中血珠摇晃散落，夕桃趁机用余光观察送子神女像，原本慈眉善目的神女此刻眉眼变得狭小而细长，吊挂着，似乎很是生气。
　　夕桃暗喜：再接再厉，利用梓潼小鸭子，一鼓作气逼妖物出来！
　　实在不是她小瞧这只小鸭子，同为妖，梓潼身上的妖气与石像中的妖气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天真的小鸭子哪知道夕桃的心思，他见夕桃跳开，又不怕生地凑到她跟前，用力拱拱鼻子。
　　梓潼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宝贝，眼中闪烁着痴迷的光：“姐姐，你好香啊！”
　　“欸？”夕桃嘴角抽搐，万万没料到梓潼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连连后退，不让小鸭子靠近，“小鸭子怎么能乱说话！”
　　梓潼生平最讨厌别人叫他“小鸭子”，转喜为怒，瘪长小嘴狂啄夕桃双脚，夕桃后退，他就猛追：“梓潼是鹅，不是鸭子！”
　　一追一逃，山神庙顿时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如此一来正和夕桃之意，她一边跑一边状似无意地踢飞散落的血珠，气喘吁吁，露出害怕状：“别，别追我……”
　　“那么香的姐姐却是个瞎子，啄你，啄你！”梓潼一个劲地追着夕桃跑，别看他腿短，追起人来一点也不慢。
　　夕桃见血珠散得七七八八，找回来有一定难度，停下脚步，假装认怂：“行行行，你是鹅行了吧。”
　　哪有鹅是没有脖子的啊，夕桃心里梓潼还是一只小肥鸭。
　　梓潼对“鹅”这个称谓相当满意，一句话哄开心的小鸭子蹦蹦跳跳围着夕桃团团转，一圈又一圈，找机会就想往她身上蹭，那模样和竹象小妖们别无二致。
　　夕桃突然知道竹象小妖们为什么会围着她了，她身上很香？为什么她闻不出来？

　　梓潼沉浸在夕桃散发的香味中，半晌后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人的，往前看去，不解道：“咦，刚才还在这儿啊，怎么不见了？找错了吗？”
　　夕桃往原本石像所在的位置看去，空空如也，只剩下神像底座在满是灰尘地面上留下的圆形印子。

　　阴郁森冷的声音从一人一鹅身后冒出来：“你们是在找我吗？”
　　石壁伸过夕桃头顶，扯开襁褓，抓起石娃娃的脚，倒挂而下。
　　石娃娃“咿咿呀呀”去捞夕桃手上的木盘。
　　夕桃又怎能如他所愿，刚发现神像失踪时确实有过一丝惊讶，很快就调整过来，石像笨重，所过之处痕迹太过明显，只一眼夕桃便发现了端倪，适时降低木盘高度。
　　石像紧随其后，压低石娃娃的同时，又伸一臂洒下血珠。
　　“哒哒哒”夕桃好不容易踢散的血珠又整整齐齐摆成宝塔。
　　独独缺了一颗，最上面一颗。
　　“我的珠子呢，珠子呢！”石像猛烈颤抖，心疼不已，丢出石娃娃和她一起找血珠。

　　梓潼两脚缩在雪白身子下，撅起屁股在夕桃脚边卖弄：“姐姐，我聪不聪明？”
　　最后一颗血珠此刻被压在厚重的白鹅绒下，捂得严严实实，梓潼小心护着血珠，便如母鹅孵蛋，怕被石像听见，他又小声嘟囔：“姐姐我藏好了，你放心吧。”
　　夕桃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她只知道梓潼与石像同为妖，却似乎并不对盘，既然梓潼喜欢“孵蛋”，夕桃干脆一股脑把木盘直接丢给梓潼。
　　梓潼会意，端坐在木盘上，假装自己是只孵蛋的母鹅。
　　“臭鸭子居然把屁股坐老娘宝贝上，老娘今日就先把你吃了！”石像意识到自己被骗，掉转身躯，把怀中石娃娃朝梓潼丢去，自己紧随其后。
　　梓潼强调：“我不是鸭子！”却在见到朝他飞来的石娃娃后闭上了嘴。
　　石娃娃在空中“咿咿呀呀”张开嘴，两排又细又密的尖牙中满是碧绿粘液，粘液滴落，地面腐蚀穿洞。
　　梓潼哪见识过这场面，肥大的翅膀捂住脑袋，埋头进身子，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要离开血珠逃跑的打算，颤抖着求救：“姐姐，救命！”
　　石娃娃的利嘴已到梓潼身前一尺，夕桃反应迅猛，飞出两片树叶，一片抵消石娃娃滴落的粘液，一片堵住他叫嚣着的大嘴。
　　叶片不断挤压收缩，石娃娃的嘴巴立时塌陷，他顾不上欺负梓潼，倒在地上撒泼打滚，想要放声嚎哭，可嘴巴被堵住，拼了命也只能发出闷沉鸣啼声。
　　神女石像半点不心疼石娃娃，反倒给了他一脚：“没用的东西。”
　　石娃娃瞬间粉碎。
　　夕桃护在梓潼身前，又飞出五片叶子，朝着神女石像身体的不同方位飞去。
　　“咻……咻咻……”
　　叶片破空，石像巧妙避过，别看她看起来是座石像，动作一点也不比夕桃慢。
　　神像快速靠近，去抓梓潼。
　　夕桃抬脚，把梓潼踹走，离得近，正好将几片树叶贴在石像胸前。
　　树叶贴上石像，迅速收缩，石像从胸口龟裂，“咔咔咔”裂纹越来越大。
　　神女石像却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狭长的眉眼露出贪婪的光，紧闭的唇瓣泄开一道口子，细细密密的尖牙中碧绿粘液流下：“小姑娘，你好香啊！”
　　夕桃恼了，树叶包裹住右拳，重重击向石像的脸：“香你个大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