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带一隻鬼回家》明明三江水

44、一起去种田 (八) 之甜品

　　师尊一向是不吃东西的，就算偶尔拗不过徒儿吃了些东西，也总是吃得十分简单。

　　白院裡，却有一间小灶厨，乾乾淨淨的没有烟尘。

　　白允从院裡收割了几叶白菜、茼蒿，摘了几株新鲜的白蘑菇，再向师尊要了一小袋麵粉。

　　师尊很快地就从八叉修罗那借来了一大碗没有漂白过的纯淨麵粉，这次，师尊绝口未提天外天裡，尚在持续进行的激烈战事。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灶口前，往裡头丢着小柴枝。

　　师尊望着熅熅炉火，嘴角露出了谜样的微笑。

　　[[呦呼，大佬，我是白安，那个相忘于江湖的，告诉你呀，一个小灶厨，可是我在世时曾经向师尊讨过的福利喔！我记得师尊老是打坐闭关不理我，我求师尊让我建一个小灶台，好让我趁机煮点东西给师尊三不五时地补一补。师尊说，等打退了山下装扮成贼人的魔族，就跟我一起建个灶台。可惜，我没活过接下来的一场火烧山。不过，我记得，师尊是抱着我一起被火烧的，师尊可是正面帮我刚了魔君重魇的流星火焰攻的啊！]]

　　[[(白允)是吗，师尊不怕火吗？]]

　　[[(白安)错！师尊怕火，而且最怕火！但是，他还是在最后一刻，护住了我的原灵，让我顺利重返轮迴了！]]

　　[[(白允)好的，我知道了。]]

　　搓暖了双手，打溼了松木料理台，一把把麵粉轻轻洒下，白允认真地和着麵。

　　放入刚才在院子裡收集到的一小匙紫花蜜糖、几滴五光晨露、少许玫瑰岩盐，白允认真地和着、和着。

　　月光则静静坐在他的脚边，听着和麵时發出的泥糊声。

　　白允拿起铁片，剁碎了叶菜和蘑菇，细细碎碎的汁液流出清香，杆好的麵皮被捏成了圆糰，包入拌好的菜馅，又捏成了元宝。

　　月光看了，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鼻尖动了动，嗅着那股菜麵交融的味道。

　　水滚了，蒸锅备好了，小元宝排满了一个圆。

　　盖上锅，白允坐到月光身旁，陪他一起朝灶口裡，投入小枝。

　　[[大佬，嘻嘻，我是你想姥姥的那个白腾，大佬大佬，我告诉你呀，师尊最喜欢红熅小火了，每回，还都能看得很出神呢！我在世时，师尊是一个行脚散僧，他可奇了怪了，每回露宿树底，都要升起一搓小火，火大了还不行，他控制得很好，就是一小搓，他看着看着就会笑得像个……哎不管了，我就说了，像个少女一样流露出甜美的微笑呢！而且，他的形象虽然是个和尚，地上有火映出来的倒影，却总是个长髮披肩的少女！我当时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想来，当时的师尊，很有可能就是个拥有纯阴原灵的灵体，只是他自己並不知道而已。]]

　　[[(白允)或者，他自己很清楚，他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而已。]]

　　[[(白騰)女扮男装啊！可，为什么呢？]]

　　[[(白允)嗯，不知道。哦，白腾，你当年是怎么死的？]]

　　[[(白騰)我？我没战死，我就是自然死的。是师尊死了，哎也不是，师尊是消失了。他被魔君重魇给追得天昏地暗，我根本帮不上忙，最后，师尊在空中自爆本体，消失天际！喔，我想起来了！我当时那叫做是……鬱鬱而终啊！]]

　　[[(白允)我明白了。]]

　　蒸锅开了，小元宝菜包晶莹浑圆透着水珠，一个个放上方木盘，排成了两个同心圆。

　　蒸烟，是同心圆交融后，缓缓升入空中的一阵交缠。

　　“师尊，我扶你起来，你辛苦了。”

　　“不辛苦，你做的东西真好看，一定很好吃。”

　　“那，师尊想嚐嚐吗？”

　　“当然要的，你辛苦了那么久，一定要嚐的。”

　　“师尊就算不饿，也要嚐？”

　　“嗯，就算不饿，也要嚐的。”

　　[[哇！大佬，我是白永，我想起来了，这句话师尊也对我说过的，我当时做了一锅素饺子给贵为国师的师尊，师尊就对我说了这句话！]]

　　[[(白允)为什么？你当时怎么了吗？]]

　　[[(白永)我嘛，就是快战瞎了双眼还断了几根脚筋而已，也没什么！]]

　　[[(白允)那还能做饺子？]]

　　[[(白永)就是因为这样，师尊才会说一定要嚐嚐的嘛！我是想逗逗师尊开心的，因为那个大尾巴狼重魇迷昏了师尊，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可是孤身奋战了三天三夜，肋骨断了又接回去，才等到八叉的修罗来接手，不然，瘦弱的师尊给迷昏在了重魇的寝宫，那可怎么得了！我發誓，我可没让师尊给磕着伤着！不过回去之后，师尊还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还悄悄哭着發抖呢！我从那一刻起，就發了愿，我要成为最强的战士来保护师尊，不做护囯大将军誓不休啊！]]

　　[[(白允)后来，你做到了吗？]]

　　[[(白永)做到啦！幸运的是，有几年和平的时光，师尊所住的囯师寺和我的护囯大将军府就在对门，我可是天天过去请安，常常去包素饺子给师尊吃的喔！]]

　　[[(白允)那，后来你……]]

　　[[(白永)怎么死的是吧，我啊，嗐！魔君重魇好像知道师尊身上，有极为珍贵的天地能量，他引来天魔烈火，要火烧京城百姓，师尊不得已，就约魔君到雪山上一战，师尊撼动了万年雪冰，封住魔君，然后就在魔君面前，再一次自爆本体，打消魔君想要利用百姓生命威胁他交出能量的念头。我当时，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在雪山上一直流泪，直到眼睛又都看不见了，直到呼吸完全停止。]]

　　[[(白允)嗯，我知道了。]]

　　“好吃嘛，师尊？师尊你怎么了？你哭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好久没吃东西了，大概……真的是……饿了……”

　　“师尊，我帮你擦擦。”

　　“好。”

　　“师尊还有这裡。”

　　“好。噌噌。”

　　“这裡。”

　　“噌。噌噌。”

　　“师尊，徒儿知道，师尊要不断送走徒儿，等待徒儿的转世，一定也不好受。徒儿敬爱师尊，希望师尊平安快乐，徒儿不敢僭越，不敢奢求，请师尊放心，千万别教徒儿扰乱了你的战斗意志，你还有偌大的鬼游战场要维繫，那可是很重的担子，你千万要保重自己。”

　　月光捧起了白允的双手，放在自己右颊边轻轻地磨蹭着，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下来。

　　他俩就站在灶口，一阵火舌突然窜出，月光白袖一挥，护着白允，带他双双旋转，远离了灶口。

　　火舌燻黑了月光的袈裟，他只是轻轻拍拭，没有多馀的反应。

　　饭后，白允一个人在庭院裡，一手一手凿开了一小方土地，他脸上的泪水开始滚滚流下，一直流入那个凿深了的土洞裡。

　　他想，让眼泪流乾了，就别再流了，都埋藏在这方土底吧！

　　也许因为这样而长出来的紫花，还能照顾着师尊，以那道淡而雅的清香，轻拂师尊的每一寸肌肤，照顾师尊的每一道呼吸，看护师尊每一次难得的休息。

　　“徒儿，你在种什么？”月光从屋裡悠閒地走出来。

　　“没什么，师尊。”

　　“那，你想种些什么？”月光微笑着问。

　　“想种下一片相思。”

　　月光听完，伸出手，一颗殷红完美的相思豆，出现在白皙的掌心。

　　月光将豆种缓缓地送到白允的眼前。

　　[[我天大佬！我是白真啊大佬！当年我在世时，也曾向师尊要过奖赏，如果能成功围勦魔兵于荡阴山，就要师尊给我一颗相思豆，看，这就是当年那颗！你把豆子翻过来，上面是不是还刻了我的名字！师尊说了，等我一回到他休息闭关的地方，就赏给我。可惜，我最后没能活到回去找师尊。嗯，我看我还是直接告诉你我是怎么死的好了，我看你这副模样，大概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跟其他几位弟兄不同的是，我当时已经不是普通的凡人，我找到修炼原灵能量的方法，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当然，这也是历届前世弟兄共同發愿的成果。我当时的任务，是去魔界卧底。我發现，魔族因为失去在人间的根据地许久时间了，他无法透过製造动乱，取得人气，因此开始变得焦躁不安。魔君重魇需要一个纯阴的强大原灵，帮他繁衍强大的后代。

　　据说，修炼千年的纯阴原灵，若与凡人、仙人或是鬼灵混血，都能生出具有强大能量的灵体。魔君急于夺取魔界修为最高的纯阴原灵，据说他是一位隐身鬼界修练万年的娃娃僧。我当然想到了师尊，他不死不灭，不老维伤，又隐身鬼界修练多年，重要的是，他就是一个和尚。如果师尊就是魔界最强的纯阴原灵，我是绝对不能让重魇拥有师尊的！

　　荡阴山上，魔兵点校，我才知道师尊也一直卧底在魔界，他把自己变成了一隻小白蛾，日日飞扑烛火，神形俱灭又重新来过，供重魇玩赏。原以为魔兵点校是要进攻当朝京城的阳武禁卫军，他们救赈了魔界连年闹起的淮河水灾，彻底阻止了战乱，又迅速復甦百业，使魔族在凡间完全没有立足之地。哪知，重魇的点校一结束，就有十万支电光火箭直直向我射来，要我永不超生呐！]]

　　[[(白允)然后呢？]]

　　[[(白真)大佬，惭愧呀，我没看见接下来，只知道荡阴山的点校是为了揪出我，我莫名其妙地就被矇上不知道是谁的格子白布，还被打昏到灵魂出窍，奇怪的是，孟婆好像老早就等在一旁，还唠唠叨叨地接住了我，叫我不要乱看、不要乱问！我最后是问了守鬼域边界的一个神祕老鬼差，他告诉我，师尊为我挡了八千支电光火箭，箭箭射向他的颈后和胸前，他在重魇面前毁掉自己的灵体，转移重魇的注意力，粉粹重魇佔有最强纯阴原灵的美梦，才保我平安再入轮迴的呢！

　　入轮迴前，边界老鬼差告诉我，师尊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再復出，他受了很重的伤，要我耐心等候，不要急着去投胎。

　　我当时急疯了，终日在幽冥边界飘盪，还好有那位老鬼差收留了我，还告诉我，如果，我真的想要了解师尊的苦，就应该去找一个具有魔族原灵的再生灵投胎，继承魔族的血统，就能理解师尊，究竟在经历些什么了！]]

　　[[(白允)我懂了。谢谢你们，我的累世世友，我的好兄弟们。]]

　　[[(白真)大佬……]]

　　[[(白允)好了，让我想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关机吧。]]

　　白允将手裡的相思红豆翻过来，上面并没有刻字。

　　白允闭上眼，沉气，让累世的意识纯灵汇聚，脑门裡开出了一道红光。

　　当他再睁开双眼，低头看手中，殷红的豆壳上，果然出现了几个字，笔划繁多，显然不是刻着刚刚说话的白真，上面刻的是——勇健尊者！

　　不知哪来的灵思，白允将相思豆再翻过来，背面竟然又出现了四个字——至尊修罗。

　　晚风裡的夕阳，总有几分动感，天外天裡的战斗，透出了各种奇光。

　　白允和月光漫步到白院后一座小山崙上，向四周望去，山水田园在奇光彩霞中显得无限静好。

　　两人并肩静静地站了一会，各自眺望着远方。

　　许久，白允才说：”师尊，我们同时也是室友的，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徒儿有话就直说了？”

　　“好，请说。”

　　“师尊，你已经找到了方法，能从一个纯阴原灵，转变成一个纯阳原灵，是吗？”

　　“没错！”月光闪耀着双眼望着白允，说：“万年战斗，为师累积了无数正能量，正能量为我打出了一条新通道，贯通我的灵体，使我能够重新建构再生。如今，为师已经有了足够的能量，将纯阴打造成纯阳，而且，这是近日就能發生的事。”

　　“师尊，你真的想当个纯阳的灵体？”

　　月光不说话，他望着远方，细细地思考这个问题。

　　时间太久了，發生了太多事，太多事又太痛苦，他最终选择了遗忘。他已遗忘了许多许多。但他一直都知道，他最想要的，不过是勇健尊者的平安。

　　“是的，为师必须是鬼域裡一个强大的纯阳能量。万年来，为师已属鬼域，无庸置疑。为了维持鬼游，也让饿鬼道和修罗道率先进到鬼游系统裡进行全面升级，为师需要维持强大的能量，以保持系统的活络，并且，还要能够随时为系统更新。”

　　“了解。师尊，那，你有办法，让一个纯阳原灵，变成一个纯阴的原灵吗？”

　　“什、什么？”

　　“如果师尊是一个强大的纯阳原灵，徒儿替师尊高兴。那么徒儿，想要变成一个纯阴的原灵，徒儿不想再是个纯阳原灵，每一世，我都是个男的，要当男的，让师尊当就够了。不过，哼哼，当然，徒儿想要成为一个强大的纯阴原灵，喔，就像师尊妳现在一样。”

　　“这……”月光不敢转头看白允，她甚至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想。

　　白允心想，师尊竟然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他真的是个女的！而且是个超强的女鬼战斗王！

　　“师尊，那徒儿就直说了。徒儿相信，师尊想变成纯阳原灵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够保护徒儿，不让徒儿再为师尊涉险。例如，不让魔君重魇那个糟老头……喔，我想他应该是很老了对吧，不让他为了强抢师尊而激怒徒儿，造成徒儿一再挺身涉险为保师尊，也就是说，师尊想要重建自己，实则也是为了保护徒儿，徒儿说得够清楚了吧。不过，问题是，徒儿对师尊的愿想，并不是只有平安而已。”

　　月光转头望着白允问：“什、什么意思？”

　　“喔，意思就是，徒儿想跟师父在一起。”

　　“什、什么叫做在一起？定义你说的在一起！”月光的眼中突然现出很複杂的神色，那绝对不是开心的，反而有很多的惊恐。

　　“嗯，让我先想想啊。”白允眯长了眼，像头豹子一样先观察着月光的神色......嗯，鬼色。

　　他冷静小心地说：“在一起，就是……能让师尊很开心又没有后顾之忧的整天可以见到徒ㄦ，例如，像刚刚那样一起吃个饭、一起散个步、一起美化一间屋子、一起……经营一个……嗯……房间？”

　　“那是不可能的！”月光想也不想就说。

　　“喔，好，那么，退而求其次。徒儿想当个邻居，就住在师尊的隔壁，三不五时可以去找师尊聊聊天，每天一起上网打同一个游戏，隔两天就一起吃顿饭，嗯……也许，偶尔还可以共用一个浴池泡泡澡之类的，师尊妳看如何？”

　　“不行！”月光又说。

　　“喔，那就……再退一步。像目前这样，师尊妳来去自如，我们就当个室友，谁也碍不着谁，一起吃饭也省了，就让徒儿偶尔进师尊的房间帮师尊盖盖被子、打扫清洁之类的，师尊妳看，这样，还行吗？”

　　“白……白……”

　　“喔，师尊，妳也可以叫徒儿，勇健。”

　　“勇健是你的封号，你的真名是摩娑婀地塔弥什津律多耶！”

　　“什么爷？算了，那还是叫我白允吧，师尊。”

　　“白允！”月光走近白允的身畔，很近，白允几乎一个冲动想抱住月光，但他实在分析不出眼下局势，不敢冒进，于是，他选择了先僵在那裡。

　　“为师只希望，能常常见到安稳无忧的你，那便是为师衷心所求，万世一心的愿望了。”

　　“成交！不准反悔喔！”白允一隻温热的手指放在月光冰凉凉的下唇上，心想，门槛这么低！反正各自表述什么叫做常常见到、什么叫做安稳无忧的不就是了，师尊提的这规格，完全没问题，还行！

　　“好的，那么师尊，”白允将双手放到师尊纤瘦的两肩上，眼底开出了一片清光，他说：“妳可不可以现在，就见识见识安稳无忧的徒儿呢？”

　　月光一听这话，不知为何立刻转身想逃，白允一把揽住月光的腰，将她整个提起，箍进自己的胸膛，双手一紧，将月光牢牢地抵在自己胸前，让彼此的心跳、呼吸，变成一致，哪怕都剧烈地起伏，哪怕脑袋都晕眩到不能思考......

　　白允在月光冰冷却泛红的耳际说：“别怕师尊，只是一个拥抱。徒儿是师尊的，师尊是徒儿的。咱们就从这一世开始，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月光思考了很久，她将双手伸到白允的背后，拍拍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