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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三三与单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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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石子咕噜咕噜滚到他脚下。
傅昭端着木盆,慢慢抬头,先是一双普普通通的黑靴,黑窄裤被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束进了长靴里。
“想必是个有些规矩的年轻人。像蒋三三这样的就太邋遢了,裤子布料经常掉在靴子外边。他不冷,我还替他的小腿肚冷呢。”
这个人很年轻,头发也是一丝不苟仔仔细细地高束起来,坠着两根细长的黑布条,飞眉亮目,额头上顶着的一根呆毛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的俊丽潇洒。
看得傅昭眼前一亮,心道,“这是什么古代小哥哥,太有少年感了吧。这是专门来给我洗眼睛的吗?”
傅·三观跟着五官跑·昭热情洋溢地打招呼,“朋友你有什么事吗?”
单九立刻皱眉,“谁是你朋友?”
差点忘了古代朋友的分量可比现代要重得多。
傅昭改口道,“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随随便便踩在别人屋顶上可不大好。”
单九轻轻松松跳下来,“认识蒋三三吗?”
“你是来找蒋三三的?”
“不算是,就打听他一下。”
“你打听他干什么?”
傅昭下意识多了些防备,心道,“虽然你给我洗了眼睛,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蒋三三怎么说还当过我一段时间的衣食父母呢。”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会害他。”
“那我也不能随便告诉你。蒋三三马上就回来了,你等他一会儿。”
“那可不行。”
单九不耐烦甩了甩头发,转身就走。
傅昭也没在意,端着木盆进了门。蒋三三可真是的,他都牺牲工作时间帮他照顾兄弟了,也不主动给他来点辛苦费什么的。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傅昭的身影前脚消失,单九后头就从墙边上冒了出来。
随后又是一颗更小更圆的脑袋,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乖乖我的亲娘哟,这是神仙呀哥。你从哪儿哩整起这么好的差事?”
单九一个暴栗打得人眼泪汪汪,“哥你干啥子哦,我说说嘛。你咋果凶那?”
“满口子巴蜀味,边儿去!”
“哥,这怪我嘛?改不过来啊。”
单九笑两声,把人推到一边,“我有正事,没空。”
“你笑个铲(cuan)铲(cuan)!我也是正事那。没个巴适的活嘛。”
“小十,别说哥哥不疼你,哥哥这就给你好差事。你来。”
傅昭趴在桌子上打哈欠,听见动静,扭头道,“你回来了啊。”
蒋三三“嗯”了一声,把热腾腾的烤红薯塞到傅昭手里。
傅昭一下子接住了,烫得两只手丢来丢去,惊喜道,“蒋三三你发达啦?”
蒋三三别过脸,“看在你照顾老子兄弟的份上。快吃吧。”
傅昭喜滋滋的,心道,“没有辛苦费,烤红薯也是可以的嘛。蒋三三还是挺会交际的。”
傅昭用衣服把红薯兜着,两根手指一点一点地撕红薯皮,露出里面橙黄的风景。他还不忘记身边的蒋三三,“你吃吗?”
“老子早吃了三四个了。剩下一个吃不了才带给你的。要不是朱四七晕着,哪能落到你头上。”
“哦。”就蒋三三这个穷鬼,还敢到你富昭面前显摆。还三四个红薯,舍得吗蒋三三?
傅昭善心善意地掰下一小段,“喏。”
“干嘛?”
“给你尝尝,帮我试试好不好吃,不好吃我就不吃了。”
蒋三三皱着眉头接了过去,三两下吞了下去,含糊道,“还行吧,就是有点黏牙。”
傅昭心在滴血,“好大一块啊,蒋三三吃什么红薯,就应该啃炊饼,简直是暴殄天物。”
吃着吃着,傅昭想到什么,“刚才有个人来找你。”
蒋三三道,“谁啊?”总不至于是他难得告假,队长就派人来抓他吧。
“看年岁比我还要小一些,身高比我矮几分。”傅昭仔细回想了一下,眼神放空,在蒋三三看来,有说不出的可爱。
“眼睛,是琥珀色。头发也黄一些。长相和我们有点不一样。”不会是个混血小帅哥吧。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老子戍卫队里像你这么大的根本就没有。”除了队里的,就是街坊邻居之类的,他肯定不认识这人。
蒋三三奇怪道,“他找老子干嘛?”
傅昭摇摇头,“他没说就走了。这人怪怪的。”
“哦。”蒋三三也不在意,“老子出去一会儿,要是朱四七醒了,你就把他赶回家。”
傅昭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帮我带点零嘴回来。”这断电断网的古代,除了嗑瓜子他还能干什么打发时间呢?想干点什么还没有那个本钱呢。
蒋三三一口应了。
傅昭说的时候,蒋三三还不怎么在意,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你找我?”
单九抱臂歪头,头顶上的呆毛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单九面不改色地压回去。
“蒋三三。”
“傅二二在我手上。你要是想救他的命,就拿出五十两银子。”
蒋三三蓦地笑了,“就你,还敢杀人?别玩了,这条街上的谁不知道老子穷,问老子要钱,见鬼去吧!”
蒋三三浑不在意地绕过单九。
冷不防单九突然出手,扣住蒋三三的肩膀,后者条件反射地就是一拳。两个人顷刻间缠在一起。零嘴洒了一地。
蒋三三越打越心惊。这个人力气虽不如他,却远比他灵活数倍。
如果说蒋三三是棵盘根错节耸立不倒的百年大树,那么单九就是在这棵大树上上蹿下跳的猴子,不断地挑衅大树的威严。
以不动如山对战行踪不定,以不变应万变。
千钧一发之际,蒋三三猛地扣住单九的双肩,把人甩出去,倒退数十步方才停下。
单九嘲讽道,“好一个蛮子,你也就这点力气了。”
蒋三三默不作声。交手的时候,他看清楚了这人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没有人比一个戍兵更加清楚。是杀过人的眼睛,甚至极有可能,因为杀戮太多,杀意内敛。
蒋三三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包,提脚就走,全然不管身后之人。
单九大喊道,“今晚亥时,我在三把椅子等你!五十两!”
三把椅子是一处小酒馆,因为一张方桌只有三把椅子,故而被人戏称“三把椅子”。
蒋三三抱着零嘴推开门,扫了一眼,没人,急忙掀帘子进了内室,不只是傅昭不在,连躺在床上的朱四七也不见了。
绑傅昭就算了,谁会绑朱四七这头蠢猪?
蒋三三把零嘴随意扔在床上,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跑了两条街,才到戍卫营。
“蒋三三?”有人看到他,很惊讶,“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休沐?不在家陪嫂子?”
“什么嫂子不嫂子的。朱四七呢?回来了没有?”
“你找他,他刚才回来的,在帐子里休息。”
蒋三三得了话就往里头冲,直奔着戍卫休息的帐子去。
甫一掀开帘子,便见到朱四七缩着身子烤火,见了他,还挺高兴,“三哥,你怎么来了?”
蒋三三问他,“傅二二呢?”
“嫂子?他不是在家吗?嫂子本来要送我,我哪好意思。再说了营地里这么多的糙汉子,嫂子来了,不得闹翻了天……”
朱四七说着说着,见蒋三三脸色不大好,“怎么了,三哥?不会是嫂子不见了吧?”
朱四七本来是随口一说,见蒋三三脸色愈发难看,且一声不吭,暗道糟糕,腾地一下站起来,“三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快去找啊!”
朱四七拉着蒋三三就要往外走,忽听蒋三三沉声道,“不用了,老子知道他在哪儿。”
“三哥。”朱四七仍觉得不大对劲,谨慎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你身体还没好,呆着,小事。”
朱四七一颗心这才收到了肚子里,催促道,“三哥,你快去找嫂子啊。”
蒋三三怔了一下才转身往外面走,探出帐子的时候,忽然道,“他不是你嫂子。”
“啊?”朱四七惊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叫傅昭。就是老子随便从雪地里捡来的,收留一段时间,马上就走了。”
“啊?”朱四七的声音小了几分,吞吞吐吐道,“这样啊。”
蒋三三“嗯”了一声才大步往外走,心道,“老子待傅二二已经够好了。况且那小子可不一定会杀人。傅二二都能从那么多人手上活一口气出来,运气得多好,犯得着老子替他操心。”
戌时,小屋里点着昏黄的小蜡烛,烧得只剩下一块圆饼,足见主人平日里的简省。
而屋子的主人正拿着匕首撬床板,捣鼓了半天,才拎出一只陶罐来,黑不溜秋的,看上去倒很有分量。
说起来这匕首还是从上回袭击傅昭的人手里拿的。
比蒋三三那根长矛好用多了。
蒋三三把陶罐一翻,陶罐里的碎银子一股脑地滚出来,哗啦啦地堆成了小山。蒋三三边数边骂,“傅二二啊傅二二,老子上辈子是欠了你的,还是怎么着,你要这么害我。”
“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再来碍老子的眼,拧断你的脖子!”
“你以为老子是想救你?”
“想得美。老子数钱,老子这么多家当,能在城里买什么样的敞亮宅子!”
“滚你妈蛋傅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