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雨安灵

3、2013-创伤

　　元旦的假期乏味得要命。父母忙于工作没有我说几句话，姥姥看着电视剧，姥爷患病呆坐在屋门口。我拿着手机，在那里折腾着手机锁屏图片。

　　家里没有无线网，拗出特定的造型才能蹭到邻居家的WiFi。密码是靠□□解决的，信号弱得要命，一张低画质图片要加载好几秒，下载则需要半分钟。我有贴吧的账号，小学毕业那年借母亲的电话号注册的，后来换成了自己的电话号。那时正在追《全职高手》，从六年级开始追，还认识了一群书友。

　　对于写作的兴趣则更早，2010年，我四年级的时候，写下了自己作品的第一个字，然后因为种种原因，直到现在也没能完成。

　　我在假期里草草完成了学校作业，然后开始自己的阅读——读各种同人文，读原创文，也看一些有趣的动漫。

　　那时最喜欢的作品是《那些年错过的大雨》，断更后就觉得很烦躁。这是我看的第一篇耽美，元旦没有更新。

　　我对同性恋没有特殊的感触，或许是因为我也是其中一员？最早时，刚刚小学一年级的我曾经幻想过长大后和那时的好朋友结婚。中午吃饭时被电视剧荼毒，结婚的事就在脑子里转了一路，到最后发觉，如果结婚，还是我的发小，高，她最合适。

　　如果我们结婚，会是谁孕育新生命呢？我忽略了常识这样幻想着，虽然仅仅是一瞬间的浮夸念头，但确实是这样的幻想——我想要和一位同性成为伴侣。后来觉得没有必要，也没再对她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更是在二年级时因为她的转学变得关系疏远。

　　小孩子总以为美好的一切都能永恒，而注意不到将人吞噬的恶意。

　　同样是一年级，污秽不知不觉间缠住了我的衣摆，滋生恶意的种子。然后我开始抗拒与人产生肢体接触。

　　潜意识中，我似乎应该生作男子，而我被祖辈人严格灌输了传统的女性思想。梦境中我最初总是清瘦却强大的男子，后来束缚了手脚，变成闺阁中囿于成见失去自由的婀娜的空壳。

　　我的躯体决定了我的思维吗？似乎是这样，又好像不该是这样。

　　世界是从两年前开始崩坏的，但我相信那些不算什么，我不记住，不接触，就不存在。裂缝而已，不会伤到我。

　　不会。我以为不会。

　　.

　　“伪腐”是一种不理智的状态，我也曾陷入其中变得疯狂。我坚信着所谓“同性才是真爱”的笑话，却意外“认清”了自己：你不喜欢异性，你不喜欢。你不能喜欢。

　　我自我催眠着，身体却像是失去控制。我在自渎。那是我讨厌的事，让我想起无数次占据思想的噩梦，让我被扭正性别的意识失去喜欢异性的能力。

　　不安始终围绕着我，我认清了。邻居家结拜的兄长不会因为玩笑般的举动袒护我，大人们只顾着自己而无视着我的慌张。

　　还好，我有她在。

　　她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知己，是我心的归巢。

　　她是我历经烈火灼伤才见到的，璀璨夺目的水晶。

　　她从二年级就一直在我身边，相信未来也是这样，直到她长大，结婚生子，只要她愿意，她始终在我心中无可替代。

　　三天假期结束，然后是期末考，然后便是寒假的开始。她邀我去她家里做客，然而家里太严，她家离我家又太远。相识数年，我的拜访不足一手之数，而她从没来过我家。

　　哪怕是生日呢？没有一个人来过。只有一个蛋糕，甜腻的、苦涩的蛋糕。要摆出感谢和高兴的脸，要对着蜡烛许愿。每年每年，他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竭力给我最好，却无意中给了我一个金丝笼。可我只需要有人陪伴，朋友也好，家长也好。我的生日在盛夏，轻盈的风拒绝带我起飞。

　　我曾为她庆祝生日，还特意为她学过做蛋糕。只可惜她最喜欢的奶油我不知道如何制作，只能去店里买。

　　.

　　和她的绝交猝不及防，突如其来。渐渐涌上春意的校园里，渐行渐远。

　　我唯一的依靠啊。

　　我在这之后被恶犬咬伤，她远远看了迟到的我一眼。我很难过，我看见她时，是想扑到她怀里的，我很想她给我一个拥抱。

　　被咬是在中午上学的路上，两条还没成年的藏獒溜出主人家，在我腿上留下了很长的伤痕。家里人的担心不知为何让我心烦。我受伤了，被带去看医生，没有家人来看我，直到我自己放学回家才得来了两句问候。

　　那夜，我疼得睡不着。

　　我变成孤身一人了。没有人理会我，没有人在意我，数天下来却说不了一句话。过度的沉默让我遗忘了时间。

　　.

　　暑假到来，我疯了一个夏天。我知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没有了，没人理解我。

　　我开始熬夜，我睡不着。

　　直到假期结束，我都在家里待着，几乎没出过家门。这弄得我浑身酸痛，连带着视力也因为习惯了昏暗的室内而畏光。

　　开学了，看见我的水晶，我忽然觉得异常心安。心里的暴动寂静下来，然后对着她生出一枝素净的芽。

　　我喜欢她。我的初恋。

　　没有情欲和利益掺杂的情感，只对着她显现的情感。天啊，我为什么喜欢她。

　　为什么，要让我失去了才知道喜欢。

　　对她的喜欢逐渐升温。我依然是孤身一人，而她从不只我一个朋友。不需要多深厚的感情，这样的朋友我还有几个，但是我没有能够说话的对象。

　　“给我找个对象呗？我想……和别人说话。”

　　于是我在班里这样和同学说了，招来了一阵哄笑。我想要和别人正常地交流，普通地笑，普通地生气——是的，我发觉了，我不正常。

　　笑声打碎了我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世界一旦走向崩坏，就只会充满……痛苦。哪怕是善意，哪怕是无心。哪怕这只是在他们看来的习以为常。

　　我沉迷于官能感受，过去感到厌恶，如今恨不能脱光自己去勾引别人。好在我还有理智。

　　这是沉在身体深处的本能。它上浮，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我就可以假装自己死了，却又有一种活着的感觉。我温柔抚过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然后战栗，然后得到无需恐慌的片刻安宁。

　　我也照例熬夜，精神状态在折磨下逐渐下滑。

　　没有人发现。

　　我在网上发布了一些作品。有人看，我很高兴。

　　陌生人，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