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番外二·无光之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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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世人都说米迦勒是最忠诚的天使，他对信仰的忠诚高于一切。
这话无论何时都是没错的，从前来说，比起他略显叛逆和锋锐的兄弟，米迦勒总是忠诚而温和的，有人甚至开玩笑的说，如果世上所有人都背叛神，那么米迦勒也会是最后一个。这个时候的米迦勒虔诚是因为他由心到身的相信神，相信创造万物的神会引导世界走向更美好的未来，但从这一天开始，他的虔诚就不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相信神已经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在很多人的记忆里，米迦勒似乎从那次事情之后就减少了去银白之月的次数，也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他变得愈发冷漠，不说话的时候像一个冰雕出来的漂亮娃娃。
他几乎不再露出笑容，有时候看他的眼睛，甚至会被其中的冷意冻到。
这件事情众说纷纭，最后大家却不知道为什么统一了口径，只说是米迦勒甘愿舍弃不必要的情感，来更加虔诚的侍奉神。
而他们口中最虔诚的信徒垂着眼，按部就班的遵循神明的意志去为他清理罪恶或者播撒光明。
米迦勒并不觉得有什么。在舍弃一切只留信仰后，他就对大多数事情都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了，这种绝对的平静反而让他觉得很安心，至于旁人私下议论的他的无聊，米迦勒认真评估一番后，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产生无聊的感觉的能力，所以不需要考虑这些。
米迦勒并没有想到第一个来为这件事找他的人会是拉结尔。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见过了，那件事之后拉结尔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而米迦勒也几乎不再去银白之月，一方面是他认为自己正在适应失去情绪和感觉的生活，这种改变恐怕会让那些孩子感到不快，另一方面确实是他专注于执行神的意志，而忽视了这些。
智慧的天使似乎比他的兄弟们长的慢些，身形清瘦甚至有几分弱不禁风，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蓝色的眼睛饱含忧愁与沉重。
米迦勒试图回想他以前是怎么对拉结尔说话的，最后凭着模糊的记忆试探性的开口，并且努力试图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什么事，拉结尔？”
智慧的天使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开口道：“请您不要这样笑了，好吗？”
“是为了这个吗？好吧，我会注意的。”米迦勒虽然感到些意外，但是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不会对任何人生气，哪怕拉结尔真的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拜见他。
“不，我的意思是，您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笑了的话，就请不要勉强自己了。”拉结尔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纠结的扭成一团，似乎这番话下了他很大的决心。
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米迦勒缓慢的把嘴角放回原来的位置，垂眼凝视着智慧的天使，可仔细看去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米迦勒依然是原先平和的语气，他不会生气，所以并不存在隐含的威胁意味，他只是感到了一些意外：“你知道多少？”
“除了那位以外，我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一部分源自我的权柄，一部分源自观察和猜测……”他最后扯了扯嘴角，总结道，“……还有，神要求我写一本书。”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米迦勒发现他幸运的还没有把这个偶尔听来的事情划归到无关紧要的范围内扔出脑海，或许是因为这和神有关。
他颔首表示了然，然后问道：“那你是来告诉我，一切的真相的吗？为什么这么做？”
“……是的，至于原因的话，我只是不希望第一个牺牲者是您而已。”拉结尔目光放空，他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似乎终于做出了豁出去的打算，“大概没有时间了，我尽量简单的告诉您吧，我可能马上会死……”
拉结尔震惊的看到米迦勒给他做了个“打住”的收拾，一时间想好的说辞全部出不了口，“您……”
“我没猜错的话，这些秘密一旦说出口，就会被祂知晓吧？你会面临父神的惩罚。”米迦勒慢悠悠的点出拉结尔的顾虑。这个秘密竟然如此事关重大，那么神必然会有所防范它的泄露。
“是的，但是……”
“所以，就不要告诉我了。”米迦勒一锤定音，看着手足无措的拉结尔不急不缓的解释道，“这是为了你自己。我的情况已经无可挽回，无论真相是什么，我认为无需连累你。如果你的目的是别的，那么路西法才是你更合适的选择——和我比起来，他更有颠覆的决心。”
“……”拉结尔彻底沉默了。
良久，他抬起头，声音竟然有些嘶哑，“我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您留下对抗它的东西，到是什么？”
“信仰。”米迦勒不假思索的回答，“对神的爱衍生出对万物的爱和对你们的爱，除此之外的一切，我已经全数放弃。”
“米迦勒……殿下，请您记住我的话，在冰上是无法构建宫殿的，因为太阳出来后，冰层就会融化成水。”他凄惨的笑了，忽然很小声很小声的，近乎抽泣一般的说，“如果，如果您有机会的话……去看看那本书。”
拉结尔到底有没有将真相告诉路西法，或者告诉其他人，米迦勒不得而知。说来奇怪，他明明只剩对神的忠诚与信仰，却依然会将保护他的兄弟这种事放在更高的位置，这样的私心简直是……罪孽。
他纠结的把这个词来回咀嚼了一番，他对他的兄弟的爱明明出于对神的爱，可两者的冲突中他依然选择了前者。
（11）
人类诞生，蛇与善恶果，伊甸园兴起又荒废……被驱逐的人类在新世界艰难的生存下来，而表面上的和平也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隐约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
人类的出现就如同什么信号，似乎所有心怀着其他目的的人都开始暗自加快动作，神之右手与神不和的消息愈演愈烈，而神之左手对此不置一词，在暗流涌动的中心依然自顾自的如从前那般，似乎对外界的变化无知无觉。
以智慧天使拉结尔的死亡为起点，这场结束于星辰之战的漫长动乱最后被命名为晨星之乱，沾满了血的笔锋在史书上惨痛的写下如是一行，背后是无数的生离死别。
而作为这场动乱的见证者和参与者之一，很久之前米迦勒就知道，某个意义上来说，拉结尔是和路西法一样的人。
他们都太过聪明，所以看透了久远的命运，而当对真相或者理想的追求的心压倒一切，他们就会跨过那条线，要么走向毁灭，要么将阻碍他们的毁灭。
拉结尔不幸是前者。
身为掌管智慧之人，他的追求却已经超越了知识的范围，而演变成一种“理想”，通往这个理想道路上的阻碍有可能是他的信仰，所以他就背叛了信仰。
拉结尔死于神的惩戒，但他死前将拉结尔之书藏匿于凡界，这本书的下落随着他的死亡不知所踪。
米迦勒按照神的要求将这件事委托给了拉斐尔，等风天使的身影消失在云层后，米迦勒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以前那个孤僻但是很乖的小孩子，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存在了。
……或许早就不存在了吧。
孤僻的孩子对世界充斥着无尽的好奇；清瘦的青年有着悲伤的蓝眼睛，孤身一人的试图对抗命运；智慧的天使看透命运，所以戴上面纱，隐匿起洞悉一切后的目光，面容模糊，仿佛化身为了命运……
然后除了那本十分重要的书，拉结尔留给他的印象就再也没有了。
米迦勒更努力的想了想，终于遗憾的发现这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的一生了，他放弃了太多无关紧要的记忆，或许在他抛弃的记忆里有更多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但是他已经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了。
米迦勒凝视着地平线上坠落的太阳，太阳落下的时候记忆里那个孤僻的小孩也就在世界树下闭上眼睛，这次他睡着了就再也不醒来，从此消逝在天地之间，回归为光的微粒，或许会再在无数岁月后组成新的生命。
那时候，他能否对他所见到的新世界满意呢？
尽管他仍未知晓他们寻求的是何物，而能让他们放弃一切追寻的，大概也是值得这一切牺牲的世界吧？
（12）
不管性格和目的上有什么偏差，世上最古老的几位存在其实都是赌徒。
比如混沌冒着被发现后再一次斩杀的风险出现在他面前，为了赌他不会赌那个孩子的命；路西法为了理想，所以赌上包括信仰身份的一切；他祈求永恒的和平和安宁，祈祷神明指引明天的方向，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太平也试图让局势改变走向。
但一切努力都如同蚍蜉撼树，星辰之战还是爆发了。
天界多年的繁华和稳定如同一场经久不衰的幻觉，在幻觉中寻求和平的赌徒无依无靠行走于脆弱的冰层，当冰层坍塌，赌徒就会掉下深渊。
他大约是是第一个赌输了的人。
路西法与神决裂，抛弃一切带领他的追随者与天界为敌，他们为了他的理想而献祭一切；他努力维持的和平和稳定终于破裂，他的兄弟到底是离开了他背叛了神，他们从此再也没有并肩而行的可能。
在踏上战场的这一刻，米迦勒感到了那种深刻入灵魂的寒冷，胸膛里的空洞连接着无垠的虚空，带来无边无际的冷意，呼啸过他的灵魂。
敌人的面孔或者陌生或者熟悉，这并不妨碍他确认那些人是路西法的追随者，或许他们还曾一同敬奉过神……在这个时候米迦勒感到了胸膛正在泛起陌生的疼痛，意识却同时清明的如同在旁观一般，他漫无目的的想，刀刃所向的是他曾经发誓要守护的，多么绝妙的讽刺。
……如果一切都会离去的话，那么他决心保护的到底是什么呢？
与混沌的意志对抗的坚持无声无息的断掉了一部分。
但没关系，对神的信仰是永恒不变的。
他如是告诉自己，平静的举起圣剑，有火焰和光扩散开来，隔着遥远的战场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双眼睛，有逝者也有故人，有真实也有幻觉，他们一同注视着他，似乎在哀求他走到他们身边，而不要在这条注定通往深渊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但是，但是谁都可以背叛对神的信仰，唯有他不能，也不会。
哪怕一切注定毁灭，那他也将做世上最后的殉道者。
（13）
最终的决战前夕，曾经有过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对话。
“人间最近出现了一个叫拉斐尔的画家，他最近画了一副叫《天光》的作品……人类不会知道，但是他画的是天国之门。”加百利坐在窗边的位置，凝视着窗台上一盆开谢了的百合，神情温柔的不可思议。
“……”米迦勒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无声的看了他片刻，最后只能无言的嗯了一声。
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一来战事急迫，没有太多功夫去关注这些小事，二来失去天使之心的天使除去特殊情况，理应只有死路一条，虽然也有人怀疑过这件事太过巧合，但没人敢笃定这个画家拉斐尔和死去的风天使的关系。
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他不明白加百利的用意，无论拉斐尔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对他们来说都不是眼下该关心的事情。
“我以为你会有什么别的反应。”加百利意味不明的开口，“我记得，你好像还挺关注他的来着……是吧？尤利尔还跟我抱怨过你偏心。”
有吗？米迦勒仔细想了想，最后回答道：“他和拉斐尔做的事情性质不一样，放任尤利尔做那些实验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灾难，但拉斐尔出于私心去见人类一面并不会改变什么。”
“唔，他的想法实践出来确实可能是灾难……呵，说起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你居然还这么镇定，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说你真是有够冷酷。”加百利揪住枯萎的百合的一片花瓣，轻轻用力就把它拽了下来，他神经质一般的蹂躏着干枯的挤不出水分的花瓣，秀丽的面容上充斥难解的阴霾。
尤利尔消逝后，加百利便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性情变得格外诡异又阴晴不定，有时候甚至有些疯癫感。出于安全考虑，米迦勒尽可能的保证自己陪在他身边，以免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米迦勒用他平淡的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回答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绝望和慌乱都是无意义的，我只需要为了神战斗到最后一刻便好。”
神这个字眼却忽然好像刺痛到了什么一样，加百利猛然爆发出尖锐而近乎凄厉的笑声，笑得弯下腰去。
他一把把那盆百合花摔到地上，飞溅的瓷片在他手上划出一道小口子，殷红色的血液一滴滴落到地上，但他丝毫不顾伤口，几步上前冲到米迦勒面前，眼神近乎癫狂，他不知道在对谁说一样低低的开口：“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一厢情愿的为了他而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比神圣又伟大？！”
“这只是我对他的忠诚。”米迦勒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并没有在意加百利的冒犯，而是平和的拍上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他激动的心情，“至于别的，我从没有考虑过。”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镇定，搭在肩膀上的手那么稳定，加百利眼里的癫狂渐渐褪去了些，虽然脸上仍然残留着痛苦和绝望，但看起来冷静了很多。
见到他不再那么激动，米迦勒才试探性的问道：“那么，我的兄弟，可否告诉我，是什么动摇了你的信仰？”
在片刻的安静里，加百利脸上的痛苦和绝望褪去了，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直视那双没有一丝波澜的蓝眼睛，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笑意：“信仰？如果信仰不存在呢？”
米迦勒这时候意识到，他并没有真正的平静下来，甚至反而彻底失去了理智。但加百利表面上平静的丝毫看不出来他的失控，仿佛刚才的癫狂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忘了告诉你，拉结尔之书现在在我这里。”加百利这么说着，弯起眼睛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它本来该存在于神的手里是吗？那天我自己去了神殿，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只找到了这本书。”
“我把它放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米迦勒，反正时间也不多了，你怎么不去冒一次险呢？”加百利笑得愈发甜蜜，如同引诱了夏娃的那条毒蛇，“你愿意一无所知的自我感动的死去我当然没有意见，但是我可怜你啊，你才是最应该知道一切的人不是吗？”
“我早就发现你和我们不一样了，在所有人都因为天使之心衰弱、甚至消逝的时候，只有你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力量；以前我以为是因为你有神特殊的恩赐，可后来我发现，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他抬手擦了下脸颊，伤口的血在脸上划出一道红色的痕迹，像是泪水的轨迹，他笑着说：“趁着我还没死，你可以去看看……大概还有空去人间一趟找找那个画家，万一呢……”
“然后？然后……你还会这么平静的无怨无悔的去死吗？”留下这句话，天使决然的转身离去，米迦勒知道，他也不会回来了。
（14）
在后世的传说里，“拉结尔之书”记载了动摇世界的秘密，其中的知识广及天地的运作，因此这本书大部分时间都被神收存，只有极少数时间里辗转于人类之手。
翻阅过这本书的人寥寥无几，人类从其中流传出的只言片语构建了堪称神迹的通天塔，但读过这本书的天使们却似乎如同被诅咒了一般相继遭受厄运。
书的作者拉结尔早在多年前死去，而刚才，加百利也走向毁灭的道路，现在，或许是最后一个阅读这本书的天使，米迦勒漫不经心的扣了扣这本厚重的书的硬质书壳。
这么久了，他终于也要踏入那条深渊。
阅读完所有的真相后，米迦勒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平静的合上书，不知道该庆幸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情绪，所以不必担心如加百利那样陷入疯狂——现在不是时候，他得是最后一个站着的人，最后一个为了神而战的人，就当时为了和他一起坚守到最后的战士们吧——还是该悲哀于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所以就连如此可笑的真相也不会让他失去理智。
他沉默着看向黯淡的天穹，远方光暗明灭，一场惨烈的战斗正在发生，只要加百利战死，魔族的军队在一天之内就会赶到这里。
他身边还有最后一批忠诚的战士，他们如他一般有着坚定的信仰，哪怕现在他得知信仰的真相，这份虔诚的信念也决不能如此轻易地辜负。比起得知真相后崩溃的绝望的死亡，带着理想和信仰的悲壮的牺牲怎么也听起来要好一些。
米迦勒想着，他下意识的想要对神祈祷，但是此刻那熟悉的字眼却如鲠在喉，最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默默念着，原谅他擅自这样决定吧，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这样的真相，所以如此邪恶的欺骗也是合理的对吧？
只是现在不会有神来宽恕他的罪孽了。
那就这样赴死吧。
还有时间，米迦勒决定去人间一趟，倘若那真是故人，那么，那么……告诉他真相吗？不，这样的绝望不必再蔓延了，那他去做什么呢？对了，那就带去一个信物吧……听说人类的生活很麻烦，说不定以后能帮到他呢。
（15）
在战斗还没有开始之前，最后的战场上寂静的只有呜咽的风声，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风带来血的气息，最后的战士们就聚集在这里，等待着他们数以万计的敌人的到来。
没有人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米迦勒靠在一块断墙上，他也是沉默着的，圣剑就放在手边，他仰头看向苍穹，曾经辉煌的天空而今暗淡而漆黑，看不到一颗星星，像是他曾经沉入的那片虚无。这大概是创世以来天界最冷最黑的一个夜晚，只有远方神殿还残留着微弱的光芒，在黑暗面前苟延残喘。
他曾经以为永恒的信仰终究也有崩毁的一日。
也难怪神会对那本书那么重视，拉结尔在书里写下了世界的真相，而这个真相足以动摇一切。
神从混沌中诞生，又经历漫长的岁月终于将混沌的意识驱逐，但神与混沌本就一体，神不死，那么混沌就永远存在。
那时候神没有回应他的祈祷，因为他信仰的、追求的是神，他抗拒的、试图杀死的也是神。
他坚持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混沌从来都无法消灭，混沌这个概念不仅存在于现实，更源于思想。当世上的生灵对神产生怀疑，混沌便开始聚集，神因此压制着思想的自由，但最终一切还是失败了。
天使原本应该最忠诚的信徒，但当天使们也开始怀疑信仰，神就开始寻找新的基点，于是人类出现。天使的诞生依靠着生命树的力量，而人类吃下了善恶果，人类与天使分别是收集信仰的两个选择，然而生灵的天性中对自由的追求终究打破了神的限制，无论是人类还是天使都无法再支撑神的存在。
现在，神果然被他亲手铸造的世界毁灭了。
混沌会逐渐复苏，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切还没有走到死路。根据拉结尔的描述，混沌只要不彻底复苏，那么它就没有摧毁一切的力量，而这一点并不需要神就完全可以做到。
谜底至此终于揭晓，拉结尔他们的确是对的，他们向往的那个自由的世界也的确有着存在的基础和理由，反而他所追求的神所指引的未来只是一场幻觉。
米迦勒却甚至笑了出来，他看向远方圣殿的方向，那暗淡的光芒已经什么都无法照亮，那曾经是光明的起源，现在也是光明的终焉。
愿与他一同坚守信仰的同伴们已经相继逝去，有的死于战场有的死于天使之心的反噬，最后反倒是他这个早就失去了天使之心的家伙活到了最后。
最后的最后，信仰的尽头，这条路他终于走到了尽头，这里没有理想中的新世界，只有粉身碎骨的深渊，而他一意孤行的怀抱着所有的虔诚和梦想，扑身向深渊之上遥不可及的幻觉，也终于落得应有的下场。
问他后悔吗？他有太多机会选择另一条路，倘若米迦勒不是永远是忠诚于神的米迦勒。
当然不会有这个假设罢了。
米迦勒擦好了剑，沉默着从碎石和砖瓦上站起来，红发如黑夜里最后的一簇火焰，不屈的维持光的最后一点领地，只是这样微弱的火苗注定要在黑暗里石沉大海。
他最后的追随者们也一同站起，随他一同向最后的战场的方向而去，那是个背着光的方向，他的背影迅速淹没在黑暗之中。
他终于沉没入那创世之初便存在的混沌。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番外二·无光之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