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番外二·无光之地（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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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混沌的意志早就应该土崩瓦解了才对，米迦勒并没有预料到他会在这里重新见到那梦魇一般的阴影。
但对方却显然准备多时，他发觉四周的时空都被这种让人厌恶的、粘稠的力量包裹着，甚至隔绝了他和神的联系。
圣剑上燃起神圣的火焰，成为晦暗天地里唯一的光。少年天使依然笔直的伫立着，目光冷冽的注视那雾气，光的元素随着主人的意志开始躁动不安。
混沌的意志裹挟着小天使，嘲笑般的开口：“神明手下的小家伙，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我不会让你伤害任何生灵。”天使冷眼回答道。
混沌试图从神的手里夺回世界，令世上的一切将重归混沌，而此刻，在他灰飞烟灭之前，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它伤害任何一个神的子民。
米迦勒挥剑，四周的雾气便向他汹涌而来，火焰和光与灰雾相撞，烧灼爆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双方势均力敌，最后不相上下的稳定在了一个距离上。
混沌的意志这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呵，和你的兄弟比起来，你一直将被神明教导的正义和责任放在首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我可能对世界造成的影响——那么，我很好奇，如果用你自己来换这个小东西的话，你会愿意吗？”
小天使无知无觉的昏睡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命悬一线。
用神最宠爱的双子之一换取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天使，听起来就是很亏本的买卖。
很久之后米迦勒回想起这个时候，他沉默了片刻，倒不是因为胆怯，只是这一瞬间他忽然想知道自己的那位兄弟在此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路西法大抵会有更好的主意，米迦勒知道他总是擅长这方面，把持人心和思想上的偏颇与漏洞，用精妙的智慧去构建一个又能救回小天使又能保护自身的办法，然后把混沌的意志杀掉。
而这种局面下，他大概会用小天使的性命去赌，如果成功，便能够救下小天使，混沌的事情另算，而如果失败……那就用混沌的死亡来作为让死难者安息的祭品，也并算不上亏欠。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混沌压根就不会选择这样有风险的局面，毕竟在与混沌厮杀的那段岁月里，他们、混沌都对彼此有着深刻的了解，它完全非常明白有可能自己会被反杀，所以……所以，现在的局面只是针对他的而已。
混沌知道，他和路西法不一样，他会把无辜者的生命放在第一位，所以，在他这里混沌才最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而它赌对了。
“可以，但我要你立约，之后不可伤害他们。”火焰熄灭，四周的雾气也随之退却。天使垂下圣剑，神情依然是冷淡的，他甚至在想路西法那家伙最好会来，否则剩下的小家伙们就危险了。
灰色的雾气发出如那日一般刺耳尖锐的笑声，带着得逞一般的猖狂。
灰雾中升腾起立约的咒文，而圣剑也如约沾染了主人的鲜血，剖开胸膛的疼痛并没能撼动天使如冰的神情，他仿佛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那枚散发着神圣气息的天使之心从血肉中脱离。
（8）
米迦勒是被小天使的尖叫惊醒的，他茫然的睁开眼，有些惊讶于自己并没有死。
但他来不及去研究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因为刚刚被救下来的小天使在他不远处和一只丑陋的怪物剑拔弩张，小天使努力的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眼看要被那怪物的利爪撕成一堆碎片。
米迦勒爬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胸膛依然在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但那里似乎又不是空的——他想也不想的向着小天使那里跑去，纵身抱起小天使向一边滚去，怪物的爪子抓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深刻的伤痕。
接着，他召唤出神圣的火焰凝为利剑，尽数攻向那丑陋的怪物，把它扎成了筛子。
怪物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抽搐几下后不动了，米迦勒似乎这时候才感受到脊背上的疼痛，轻轻嘶了口气，把吓哭了的小天使缓缓放到地上，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血，好多血……哥哥！对不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天使已经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血腥气吓傻了，好消息是看起来还很有力气，大概是没受什么伤。
米迦勒松了口气，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脊背，“……我没事，别害怕。”
小天使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幸亏小孩子好骗，米迦勒不道德的想着，忍下因为牵拉到伤口而险些发出口的痛呼。他用羽毛幻化了两件长袍，天界最常见的款式，一件披在自己身上挡住血肉模糊的后背，一件盖在小天使身上。
雨下的太大了，他虽然无所谓，但是小孩子还是不要淋雨为好。
找到了第一个小孩子是一个好的开始，米迦勒捡起跌落的圣剑，抱起小天使继续寻找剩下的熊孩子们。
所幸接下来没有出什么岔子，如果不是胸口依然在隐隐作痛，米迦勒几乎以为混沌是他的幻觉。
等他几乎一路把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杀了个遍，总算找齐了走丢的熊孩子，正着数完倒着数确定一个没少，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这时候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多么疼痛了，可能是疼痛太久的、也可能是失血带来的麻木，好在雨下的够大，血腥味几乎被冲的微不可闻，后来找回来的小孩并没有发觉这件事，而他也先跟第一个孩子说好了不要提起。
“嘘，我没事的，大家都很害怕，不要再吓到他们了。”
哥哥这么说着和小天使拉了勾。
把熊孩子们一个不少的捡了回去的时候，米迦勒发现路西法在银白之月的入口处等着他，但是一见到他就冷了脸——米迦勒猜是因为自己擅离职守所以那边的任务出了什么问题，的确是他的错，他认了。
……但不是现在。
他身上差不多是个人都能闻出来的血的味道，战争天使知道自己骗得过小孩骗不过自己兄弟——但他依然大无畏的挂上笑脸，把小孩子们交给下属去检查安抚，自己和个没事人一样打了声招呼。
等到小孩们都被带走了，他就被人按住肩膀开始兴师问罪。
米迦勒面不改色恰当的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任务那边出问题了？”
他的兄弟目光幽幽，开口道：“阁下为何把我当傻子？”
“嗯？”米迦勒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失血大概也会让人精神不振思维迟缓吧，他还想着虽然擅离职守但好像并没有把他兄弟当傻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
“身上这么大的血腥味是当我闻不到吗？”见他还装傻，路西法直接咬牙切齿的挑明。
……误会。
米迦勒正待头脑风暴狡辩一下，忽然觉得眼前发晕，刚刚想起来的狡辩顿时稀里哗啦的跨了下去，他还试图说什么，但是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
他直接倒了下去，被一双手扶住，手的主人摸到了一手温热的鲜血，顿时面色不虞的一把掀开不省心的兄弟的长袍，看到那道巨大的伤口的时候人差点没背过气去。
（9）
这件事后的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米迦勒都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
有传言是他因为擅离职守而受了神的惩戒，但事实上神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在米迦勒看来这或许算得上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米迦勒发现，他的灵魂正在和混沌的力量融合。
他原本的天使之心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混沌的力量，那古老的、邪恶的力量以那里为基点向四周扩散，一点点由内而外的侵蚀他的灵魂。
被混沌侵蚀是什么感觉呢，就好像在寒冷的冰湖之中慢慢沉没，来自虚无的刺骨寒冷无时无刻准备着趁虚而入，一举粉碎他的意识。
不得不承认的是，混沌的意志十分强大。米迦勒拼尽全力也只能与对方争个不相上下，完全无法将对方驱逐出去。
现实还要雪上加霜，混沌是万物的起源，所以它可以将一切可能的力量都归于混沌，但米迦勒并没有将混沌中的光分离出来的能力。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混沌将米迦勒的力量转变为自己的力量，此消彼长之下，米迦勒也日益难以支撑，意识摇摇欲坠。
他也考虑过寻求外部的帮助，但能给他提供帮助的对象也就那么几个，他担心其他的天使将力量给予自己时会被混沌反向感染，于是只选择了向神祈祷，但神并没有回应他。
或许是准备让他自生自灭？米迦勒无奈的想着，一边将所有的力量都投入这场拉锯战里。
很可惜，由于双方存在着位格上面的差距，米迦勒无法对抗混沌的侵蚀，意志被彻底抹杀只是时间问题，甚至还有可能出现无法预料的其他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放弃绝大多数的灵魂，用所有的力量去维持维系自己意志的最后的几个“锚点”。
灵魂由很多东西组成，作为一切存在的载体的“灵”，还有情绪、意志、记忆等等，它们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灵魂。但理论上来说，除了自我意志以外的其他东西都是可以舍弃的“附属品”，只不过如果舍弃它们，他的自我意识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就是个未知数。
但没有时间、也没有第二个办法了，米迦勒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决定，只在一个夜里决绝的实践了自己的计划。
米迦勒最后留下的是，“对万物之爱”、“对兄弟之爱”和“对神明之爱”。世界最初的双子曾在神前立下永远忠诚于神、永远爱神的誓言，而爱神爱的世人也是誓言的一部分，所谓的爱只是表面的描述，信仰才是一切力量的来源。
除此之外的一切，从情绪到无关紧要的记忆，都被尽数舍弃，沦为混沌的养料。
或许是对信仰的坚定让混沌也无可奈何，米迦勒也如愿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在这场和混沌的拉锯战里守住了最后一点阵地，双方僵持不下，直到混沌第一次主动退去。
这个艰难的夜晚结束于一个梦。
梦里，他在向虚空坠落，寒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漂浮在黑色夜幕中的星星、或许那是灵魂一类的东西的光点飞速远去，一切都在被灰色的雾气吞噬，但世界并没有陷入黑暗，因为最后一颗星星正悬浮于他手中，为他阻挡着雾气的靠近。
“赞美您，父神。”
看来他赌对了。米迦勒低低的笑了，在梦境崩塌前祷告道。
天亮的时候，他从寒冷中醒来，这冷来自灵魂内部，那里像是破了一个通往虚空的空洞，让世界之外的所有寒冷一同涌入他的身体。
但米迦勒无比平静。
他放弃了一切，除了信仰什么都不剩下，胸膛里只有近乎死亡一般的虚无。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番外二·无光之地（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