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就业计划》清水浅舱

39、导盲犬

　　雨下得越来越大，高千秋的气味混杂在密集的人群中，又被雨水的气息冲刷，更是若有似无，不容易找到了。
　　狗妖低下头将鼻尖贴近地面，妖力让它的嗅觉提升到了极致。
　　在地下，地铁里！
　　狗妖先是找了一处能遮雨的地方保护乐谱夹的干燥，随后飞速整理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感官更加敏锐。
　　高千秋的气味是越来越浓，还是越来越淡呢？
　　近了，近了！
　　狗妖睁开眼睛，它感受到高千秋与自己的距离正在逐步拉近。
　　只要在地铁站里等小高乘坐的那班地铁到站，它就可以上车把东西交给她。
　　但是，狗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宠物是不能坐地铁的。
　　流浪狗就更不行了。
　　被安检员扔出地铁站后，狗妖感到自己被巨大挫败感侵袭。
　　它还以为总有一件事情是需要自己来做、非它莫属的，可到头来自己还是什么都干不成、什么都办不好，还是那么没用、那么废物。
　　此地四处监控，它不好当场大变活人，东西怕是要送不到了。
　　身上的皮毛全湿透了，又冷又饿。
　　想到这儿，狗妖在焦急中快要哭出来。
　　这时，一条奶油白色的狗尾巴大摇大摆地扫过狗妖的视线。
　　穿着蓝黑色马甲的拉布拉多犬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地铁站进发，根本不怕有人拦的模样。它的马甲两侧印着拉风的“导盲”二字，脖子上还挂了小牌牌写着“我在工作，请别摸我”。
　　好帅的马甲，好萌的牌牌！
　　这是条能进地铁站的狗！
　　狗妖看看湿漉漉、邋邋遢遢、又穷又矬的自己，顿时觉得狗/比狗、气死狗。
　　忽然，狗妖猛地站起身来，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
　　它飞速起身，跟在一个戴墨镜的漂亮女人身边。
　　虽然管理局明令禁止辐射动物对人类使用辐射能力，但眼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狗妖不才，因自幼被族中长辈鸡娃，术法学得那是相当的溜。
　　戴墨镜的女人忽然感受到了某种召唤，蹲下，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发圈。
　　下一秒，发圈变成了一件拉风的“导盲”马甲。
　　女人又从包里拿出来一张工作楼门禁卡。
　　“嘭”！
　　门禁卡成了挂在了狗妖的脖子上的小牌牌。
　　它就这样顶着“我在工作，请勿投喂”八个大字招摇过市，还白了眼之前把它扔出地铁的安检员。
　　狗妖心想：男人，刚刚你对我弃之如敝屣，现在却不得不为我的英姿着迷。
　　虽然有导盲犬的帮助，大多数盲人都是可以自主乘坐地铁的。但地铁工作人员还是觉得不放心，与墨镜女人沟通，询问她是否需要陪同帮助。
　　瞬间，狗妖夹起尾巴，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它的妖术只能短暂地控制女人对狗妖的感知，但无法影响她的其他行为，要是女子话语间透露自己不是盲人，它就要露馅儿了。
　　不料，女人拉着手里的绳子说：“没关系的，我有狗狗就够了。您忙您的就行，不用管我。”
　　狗妖愣住了。
　　它可没本事让别人给他打掩护，这都是女子自己干的，不关它事啊！
　　“狗狗，可以走了。”女人扯扯手里的绳子，示意狗妖不要杵在原地发愣，以免穿帮。
　　就这样，狗妖神奇地、顺利地进了地铁站。
　　这个情况太魔幻了，狗妖抬头，诧异地打量无缘无故帮了他的女人。
　　“我坐这么多次地铁，还是第一次被人认出来是盲人。想不到还很暖心，没我想的那么可怕。”女人附身拍拍狗妖的头，“你是有事情要做对吧，我就帮你到这儿了，要加油哦！”
　　这时狗妖才注意到，女人墨镜下的眼睛不能正常地开合，是装上去的义眼，两只眼睛都是。
　　她竟然真的是盲人！
　　没有盲杖、没有同伴，她走得太过自然顺畅，看起来和五感健全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就连身为妖兽、比凡人更加敏锐的狗妖都没发现。
　　地铁到站了，高千秋的味道更浓郁了。
　　狗妖来不及说什么，它迅速断开链子，窜上了身后的车厢。它利落地在人群中穿梭，在将外层塑料袋只沾了几滴水的文件夹递给了还没发现文件夹拿错的小高同学。
　　“滴、滴、滴”！
　　红灯闪烁，车门即将关闭。
　　在车门关上的前一瞬，狗妖四爪着火般滚翻出列车，冲回去。
　　好在对面的那班地铁还没来，女人还在。
　　它悄悄蹲在女人身边，把链子拴上。
　　“嗯？”女人有些疑惑，“你怎么回来了？”
　　视觉被剥夺后，女人的听、触、嗅、味觉意外地变得极度灵敏，可以通过其他四感观察世界。她感受到了大狗身上的狗味、爪子落地的轻响、奔跑刮来的小风、小动物快速的心跳……
　　狗妖蹲在原地不动。
　　“你要送我吗？”女人问。
　　回答她的是一声克制又乖巧的“汪”。
　　“好啊，谢谢你呀！”女人笑了。
　　黑色的大狗穿着蓝黑色的“导盲”马甲，胸前挂着“我在工作、请勿投喂”的小牌子，像个忠实的守卫，为目不能视物的人保驾护航。
　　地铁到站，大狗起身，慢悠悠地带着身后的墨镜女人走进车厢。
　　它不仅能办成事，还能办很多事。
　　……
　　F宅基地，医务室。
　　“你还挺有能耐的啊！”戚新格似笑非笑的，“旷工都能涨业绩，把离家出走的客户找回来，真了不起。”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戚新格在讽刺人。
　　但战损状态下的高千朔无意再战，任由对方用酒精棉球摩擦自己的伤口，疼得一边哆嗦一边说：“他只是……从茶水间里顺走的零食吃光了而已。”
　　此时，某位刚刚在风雨中扶起四十三辆共享单车的高僧正窝在公司的茶水间，幸福地吃着鸡胸肉和鱼肉做的健康薯片，并振臂高呼，“藤椒味和原味，yyds！”
　　湿透了的泥巴破洞裤还暂时不能下岗，因为拖鞋脚环还紧紧地套在高千朔的脚腕上，挡住了破洞裤的下班路线。
　　“麻烦你帮我扯下来吧。”高千朔靠在椅背上，十分地生无可恋。
　　戚护士拎起这只被套牢的脚，眼神打量了一圈，试着往外掰了两下，说：“要不还是剪开吧。”
　　“你一剪子下去不会剪到我肉吧。”高千朔用满是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戚新格没接话，他又抠着拖鞋和脚后跟紧密接触的地方，向外用力拽了两下。
　　好家伙，拖鞋没下来，高千朔掉凳了。
　　“我原来顶多是个擦伤，你这么一搞我要内伤了。”高千朔晃悠着晕乎乎的脑子，还是被戚护士扶回凳子上的。
　　戚新格再次捧起高千朔被禁锢的臭脚丫子，“要不，咱们还是把拖鞋划开吧。”
　　“不行不行。”高千朔极力否定这个提案，“这拖鞋我还想要呢，千秋考学花钱很多，我不能浪费。”
　　戚新格一个白眼翻过去，“大哥，你这拖鞋就剩下一只了，难道你还能再买一只跟它凑一对儿？不至于吧！”
　　“哎呀，另一只我让狗妖回来的时候顺道帮我找回来，要相信狗鼻子的能力。”
　　这回戚新格算是彻底没话说了，他只好深呼吸，试图把这倒霉拖鞋从这个倒霉大汉脚上脱下来。
　　“绷脚。”戚新格像是抽血前拍胳膊那样拍了拍高千朔的脚腕子。
　　高千朔利索地将脚背尽可能绷直。
　　“一，二，三！”
　　“一二，三！——”
　　拖鞋脚环纹丝不动。
　　“不行。”戚新格摇摇头，“你一绷脚，脚后跟正好卡着，更脱不下来了。”
　　“那怎么办？”
　　戚新格“啧”了一声，“你勾脚试试？”
　　“一，二，三！”
　　“一二，三！——”
　　这回脚后跟是不挡路了，但勾脚让整个脚腕子变得更粗了，还是扒不下来。
　　拖鞋向外的时候，高千朔脚上的皮肤组织受力堆叠挤压，成了压缩版的“米其林小人”的模样，把拖鞋的路完全堵死了。
　　“你是不是爷们儿，使劲儿啊！”高千朔双手抓住身下的椅子向后坐，和戚护士的力量对抗。
　　戚新格咬着牙，“我使劲儿了！”
　　实在是不行，二人又叫了暂停，喘口气儿再继续。
　　“要不这样，你先绷脚，再勾脚。”戚新格蹲在地上去拽那拖鞋，“等等等，你听我的，等下再勾……对对对，现在……”
　　别说拖鞋质量真不错，折腾这么半天也没坏，那叫一个纹丝不动、固若磐石。
　　他们二人相视沉默了一会儿。
　　打破沉默的是来给医务室做保洁的清洁工小居同学。
　　“狗妖回来了，它说乐谱已经送到了。”居然拉开清洁车的抽屉，“对了，它还给了我一只拖鞋，让我转交给朔哥。”
　　另一只都在眼前了，这边就更不好轻易放弃了。
　　这时，清洁车上一瓶绿油油的液体映入戚新格眼帘。
　　他问：“小居，你那洗涤灵能不能借我用一下？”他问。
　　“可以啊，这个还是不伤手的那种。不过……你要拿它做什么？”居然不明所以。
　　“治病。”戚新格“哼”了声，“治抠门病。”
　　他把绿油油的粘稠洗涤灵液体倒在高千朔的脚踝和拖鞋脚环上。
　　“还是，先绷脚……对，现在放松，对放松……嗯！”戚新格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拔河似的拖拽那只倒霉拖鞋。
　　在洗涤灵的助力下，拖鞋终于挪动了一厘米。
　　然后，因为高千朔勾脚，它又移回去了
　　高千朔：“……”
　　戚新格：“……”
　　居然：“……”
　　“没关系，这也算是……有过进展。”高千朔尝试安慰劳心劳力的小护士。
　　戚新格气得快笑出来了，咬着牙骂了声“滚”。
　　他拿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半杯水，倒在拖鞋和脚腕的衔接处，又挤上一大坨洗涤灵。
　　高千朔大惊，“诶诶诶，你这都打出沫了。干啥呢！”
　　“你把嘴给我闭上！”戚新格气得直翻白眼。
　　综艺节目《拖鞋的诞生》上传了新的一期，这回拖鞋君能否顺利出生呢？
　　“一，二，三！”
　　“一二，三！——”
　　居然在旁边跟体育台解说似的加油助威，“快了快了，再加把劲儿就下来了。”
　　“艹！”这是戚新格第一次让公司里的人听到他骂脏话，“你他妈的，怎么，比生孩子……还费劲儿”
　　高千朔拿起地上的纸杯递给他，“你歇口气，辛苦了。”
　　“滚！洗脚水自己喝去！”戚新格的抠拖鞋的手指一滑。
　　随着“嗷”一声惨叫，高千朔的脚踝上被某位男护士挠出了两条红道道，也不知道那位白衣天使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半小时后，整整半瓶洗涤灵空了，母子平安。
　　高千朔左脚踩着失而复得的拖鞋，右脚踏着撑大了一圈的拖鞋，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他对着软垫上刚刚吹干的那坨黑毛球说：“勾越，乐谱的事情和鞋子的事情谢谢你了。晚上来我们这儿吃饭，牛排、鸡腿、猪肉炖粉条管够。”
　　“嗯，好。”
　　某只狗子用后背遮挡，默默地翻出自己藏在狗窝垫子下面的“诀别书”，趁还没有人发现这蠢东西，将其团成纸团，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