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工和他的女徒弟》凤凰重工

5、江南考察

　　张工趴窝趴了小半年了，今天终于出窝了。

　　做完了“喷雾干燥”工程的全部总图和计划书，并且提出来要到国内有关工厂、院校、设计单位，进行设计考查，以及寻求制造、协作单位。并提出了一份详细的考查计划。

　　当然不能让张工一个人去，怕他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任意驰骋，无人管辖。

　　可是郑主任年纪又大了，并且脚瘸，不愿意出远差受苦，再加上和张工又合不来，没有话说。于是就派他的助理刘义陪同张工一起去。

　　名义上说，刘义是学工艺的，张工是搞机械的，两人可以互补；实际上是，郑主任布置刘义代替他对考查的全过程进行监督，要求刘义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打电话向郑主任汇报，以便郑主任对全程进行了解和掌控。

　　在张工和刘义收拾资料、收拾用品的时候，洛雁得到了消息，其实是刘义透露给她的。她急忙跑到张工那里，着急忙慌地问：

　　“张工，你们出去作设计考查怎么不带我，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干什么？我可是你的助理，我不参加考查，将来我怎么帮你搞设计呀？”

　　洛雁一连串的质问，句句都问在理上，张工也觉得洛雁应该去，可是这是领导上决定的，他也没有办法。他有心去向领导说句话，又怕郑主任有什么想法，弄得他左右为难，只好建议洛雁去找郑主任说说。

　　“什么，我找他说？那不是去找钉子碰！你明知道他不得意我，还叫我去找他，你不是叫我自找没趣吗？我不管，我是你的助理，你就是我的领导，我就找你，我不能越级。”洛雁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刘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她说：“你找张工没有用，他说了也不算，你去找万厂长，万厂长一句话的事儿。”

　　“我从来都没跟万厂长打过照面，万厂长认都不认识我，他又那么厉害，我可不敢去找他！”

　　“你去找他儿子——万二啊，叫万二给你想个法子，一会儿吃中饭时，万二就来了。”

　　万二和室里的几个小丫头混得很熟，每天中午都要端一缸子肉来，和小丫头们抢着吃，热闹、香。

　　洛雁坐在座位上，一边生闷气，一边等万二。气地是张工，关键的时候连句话都不敢替她说，跟着这种胆小鬼干活儿，有什么意思？

　　洛雁这么急着要出这趟差，是因为这趟差太吸引人了；乘江轮，顺江而下，穿三峡、过葛洲坝，这都是她没去过的地方；

　　第一站就是武汉，在武汉她有一桩孽债没完，趁此机会把这笔债了啦。第二站是过九江、庐山，这都是多么想去，没去成的地方，无异是一次公费旅游；

　　再过芜湖，经南京、无锡到上海，这才是她最想去的地方。她本是上海人。姑姑、姨妈、叔叔、阿舅们都在上海。洛雁的父母响应党的号召，舍弃大城市，支援三线建设，开进四川凤凰山，建立了一座生产坦克的军工大厂，并且生了她。

　　洛雁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回老家看看她那些从未谋面的亲人们呢，这不是一趟白给的探亲假吗？不过这些都是心中的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别人知道了会说我是假公济私，为了游山玩水、探亲访友，才急着争取这次出差的机会呢。

　　这些事儿藏在心里烂了也不能说出去，还是要把考查工作放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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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去食堂打饭的人，说着笑着都回来了。陈妤见洛雁坐在那里发呆，便问道：“你怎么不吃饭呢？”

　　“不饿。”洛雁无心地答应着。

　　“你怕是有事儿吧！”陈妤一想，“肯定是出差的事儿。”

　　洛雁心想，怎么都知道了，就瞒我一个人？想到这里，便觉得十分委屈，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陈妤急忙放下饭碗跑过来，扳住她的头：“别哭，别哭，快说，什么事儿？”洛雁推开她的手：“谁哭了，快过去！”

　　一会儿，万二端着一大缸子回锅肉跑了进来，往陈妤桌上一放。大姑娘、小伙子们的筷子一齐伸了进去，顿时就只剩个碗底儿了。万二不但不着急，还“哈哈”大笑说：“不够，我再回家拿去！”

　　洛雁走过来，把万二拖出去，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

　　万二往后一退：“你当我是谁呀，我爸最看不上的就是我，我们爷俩话都没有，你还让我去当说客？不说还好，一说准砸！”

　　洛雁生气地：“这么点儿忙都不肯帮，还一天家雁姐、雁姐地叫着，赶着是叫着好玩的？一到关键的时候就往后稍！”

　　“雁姐，你别生气，我这不是给你想办法呢吗？这样，你自己去找他，你说得清楚，我笨嘴拙腮地怕说不明白，别误了你的大事儿。”

　　“我要能去，我找你干干嘛？得了得了，你再别叫我姐，我高攀不上！”

　　“你听我说完。晚上下班以后，你拎一筐水果，到我们家去，当官的不打送礼的，他还能说，把水果留下，你走吧？说不定还留你吃饭呢，什么事儿还说不明白。”

　　“我到哪儿弄水果去？这荒山野岭的，连个水果店都没有。”

　　“别急，我给你办。”说着，掏出大哥大。那时已经有二代大哥大了，可以揣在裤兜里，不像一代大哥大，砖头似地立在桌子上，当然比一代的贵多了，万二有钱。

　　万二给他爸爸的司机打电话：“喂，小史吗？你马上跑一趟市里，挑上好的水蜜桃买一筐，送到女生宿舍。”转问洛雁，“你住几号？”

　　“三零六。”

　　“三零六号，我在屋里等你。”

　　“你跑我屋干啥？”

　　“那到哪儿等，屋里没人他送给谁？”

　　洛雁不耐烦地：“好了，好了，好了。”

　　“雁姐，这回准成，我爸最喜欢吃水蜜桃，尤其是成都水蜜桃，看在水蜜桃的面上，也得留你吃饭，我爸只是对我狠，对女孩子可和气了。”

　　“原来你们爷俩一个德性？”

　　“背后说领导坏话，我去告你去！”

　　“你敢吗？借你个胆子也不敢！”

　　“事还没办成呢，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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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洛雁在家属宿舍门口，提个筐，老远地等着，见万厂长夹着皮包回家，便从背后尾随。

　　事情果然像万二预料的，十分痛快。

　　万厂长说：“去吧，你留在家里干啥？出去好好见识见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跟着张工好好学学，张工可是博才多能，学贯中西呀，你算遇上好老师了。别走了，在这儿吃晚饭吧！”

　　“不吃了，谢谢万厂长。”洛雁给万厂长行了个大礼，高兴地跑出门外。

　　吃什么饭，吃饭？只要同意我去上海，比吃山珍海味都金贵。心想，厂长对这事儿好像一点儿都不知道，都是郑主任一个人捣的鬼。这个郑瘸子，恨死我了。这回到上海，我一定要买点珍奇的玩艺儿送给他，要不然以后我还要倒大霉呢！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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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工的妻子，袁老师，听说丈夫要出远差，少说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听说还带了两个学生同去，是真是假，是男是女，是一个是两个？都不知道。

　　自己得留个心眼。出差在外，出事儿的很多。虽然老张为人忠厚、诚实，可是人是会变的，尤其是男女之间，日久生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袁老师一边帮着丈夫收拾行李，一边说：“张天翼，明天我送你上船哪？”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常出差都是我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来也没送过呀，今天怎么想起送我来了？”

　　“这回不同，这次出差时间太长，我有点想你。”袁老师拿眼瞄了他一下。

　　张工感到奇怪：“你可从来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

　　袁老师斜瞟着他说：“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怕我看见，不想让我去送。”

　　“你在说什么？真奇怪。我是怕你身体不好，再累着，犯了病。你去送我，完了我再送你，竟瞎折腾。”

　　“你说你让不让我送吧？”

　　“去就去吧，谁能管得了你？”

　　袁老师有风湿性心脏病，可能是知青下乡的时候，住的房子太潮湿，屋里的地一年到头就没干过。那回市团委下去招干部，一眼就看中了她，各方面都符合条件。可是一检查说心脏有毛病，招聘方也很惋惜，只好送回街道，后来就当了一名小学老师。

　　后来生孩子差点没死了，之后又犯了两次病，医院都下过病危通知书；所以张工的原单位，黄龙湾化工厂，为了照顾他，解决夫妻两地生活的困难，就同意张工调到了凤凰山化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