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宜情》钟摇摇

29、千言万语赤红泪

　　小小倒吸了口气，却又些不解：“可是你妈妈不是对我没什么好感……”
　　“但她毕竟是我妈，所以我和她年轻时一样固执地坚持，她认为我最好的婚姻就是门当互对的，可我不要，我当时一急之下就说了一句，你和爸不也是这样坚持下来的成果吗！这样你还非要逼我？
　　小小我没有和你说过吧，我爸妈的相识相爱，美满地在一起这么多年。那个时候我外祖父的工厂被强制国有化，家里所有的值钱东西都被抄走，到后来我外祖父被拉走批斗，每次回到家满身的青紫，被踢被打，最后把他总是梳的整整齐齐的二八开的头也给剃的不成样子，他干脆剃了光头，三个月才敢坦然走出家门，不然四处都会遭到各异的歧视眼光，原是个老绅士的外祖父在国共内战时还曾帮助共产党从南方往北方运送物资，无条件尽自己所能生产药品绷带运到大后方，没想到解放后还被打成万恶资本家，牛鬼蛇神，他很迷茫，夹杂着失望和愤怨，决心闭门再不和官场政治扯上关系。而她的女儿却没有如他的意，情不自禁地爱上红五类的一个小科长，不惜反抗父亲和他偷偷交往。我外祖父知道后阻止他们来往，断了我妈所有的联系，把她关在房间里把门反锁，两周过去，我妈还是不答应和恋人分手。”
　　秦烨露出疲倦至极却向往的笑容，右手撑在地上把整个消瘦的身体重心依托在上面，慢慢地说着：“你肯定看不出来，我妈那样沉静的闺秀性子，也有疯狂的那一刻，眼看被派去外地的恋人就要回来，她心急如焚，大胆地结了窗帘床单被套，系在窗棱上，从二楼窗口滑下去，直奔码头！我爸去了苏州一个月，乘船回上海，颠簸得很，遇了风浪，误了四个小时，我妈在清晨五点到的码头，本以为五点半就可以见面，但她等得望眼欲穿也没看到船的影子，当她开始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终于等到了，她一脸激动地奔上去，还差几步便有些羞涩，强压抑着喜悦说，你回来了啊。可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满头大汗寻来的外祖父强拉走了。我爸一直等了我妈五年，后来改革开放了，我爸也升了处长，我外祖父总算松口，两人才去领证，结婚不久政策下达，公司也私有化，生活随之也事事顺心了。我真的很羡慕我爸妈。
　　我妈看我实在不愿，就瞒着我去 Z大调查了你，然后她就妥协了。那年公司正要进军美国药业，而席子觇和他的堂哥席子文的祖辈传下的医企是竞争对手之一，为了帮我，她本可以和他们合作的，却蓄意打压，知道这是席子觇的软肋，他无法就这样抛下不管不顾，于是开出合作共利的条件，没想到他两个月股价暴跌，周转资金都拿不出来，席子觇果然……”
　　“够了！”小小厉声打断。
　　秦烨狂肆地扣住她的小臂：“但他为了金钱而放弃你了！小小，清醒点！他……”
　　“我恨你们！可以了！可以了，别说了……”小小声音低入尘埃，随着“啪”地掉在柚木地板上的眼泪，渐趋无声。
　　秦烨惊慌地紧盯着小小的脸，迭声叫：“小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
　　“烨子你真是个孩子，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可以抹去一切吗？”小小哀伤地看向他：“现在先看看你的脚，去医院。”
　　秦烨眼中黯淡的光在听到小小的话的即刻点亮，灼灼的欣喜表露无疑。
　　小小架起他：“我何德何能啊。”叹息一般的声音带着无奈的讽意。
　　小小的体温隔着衣衫传过来，秦烨跟着她蹒跚。
　　小小，你永远值得我为你做任何事，就算足下利刃，我也会碾踏而过。
　　“小姐，你男朋友伤成这样，伤口都一个礼拜了！现在碎屑卡在里头，发炎很严重，有寒热。”中年大妈医生目露凶光：“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胡来！”
　　小小叹口气，斜眼看他，秦烨一脸厚着脸皮像个没事儿的人。
　　医生一板子敲定，炎症住院！小小等他安定下来，转身便走。
　　秦烨的双脚绑满绷带，一折腾才觉得钻心的疼，他大声叫着小小的名字，小小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他迈下床就想追上去，忘记了自己脚上有伤，下地的剧痛让他一下子跌在床边。他满眼的疼痛终是化为冰冷的绝望，望向门口的目光迟迟不肯收回来，就这么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冰凉的地上，凝望，凝望。
　　他住的是单人病房，小护士推门进来的刹那惊讶地看到他坐在地上，就像是睡着了。使劲想要摇醒他，却发现他全身滚烫，一推就歪倒了，显然是炎症发作昏过去了。小护士一个人扶都扶不起来，医帽歪在一边，脸都涨红了。
　　新来的小护士吓得尖叫，这住在最高层的可都是有身份有头脸的病人呐，这万一出什么事，后果无法想象。
　　此时的秦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想到了小小彼时肉嘟嘟的笑容。
　　秦烨的母亲从来对他不甚亲近，管教甚严，有一日晚上却突然把他叫到客厅，认真告诉他，她挺喜欢小小的，淳朴真诚，她不再反对他们交往。秦烨听到这个几乎跳了起来，激动不已，连连握着拳，叫着母亲万岁！
　　结果正在他的兴头上，母亲来了一句：“不过这女孩子身边已经有男朋友了啊，烨子，你准备如何？”
　　秦烨苦着脸：“妈，给你儿点面子啊。这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嘛。”
　　秦母看定他：“你真的一定要她？”
　　秦烨想都没想：“那当然。”
　　秦母笑了：“这才是我儿子。不过你要记住，你要的东西一定可以达到，不要因为任何原因而松手，还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到我这里说说，我倒是很乐意管管这事儿。”
　　真的是母亲做的，看着儿子憔悴了大半年还没有成果，真的出手了。可是母亲，你知不知道，这样会逼得小小离我更远？
　　不过我不后悔，感谢您偏执的鼓励。虽然她离我远了，但我还是会用尽全力走得比她更远，等得更远，远到，足以使她时不时都能看见我，自愿幸福归来。
　　秦烨下定决心，便醒了，浑身没有力气，像是骨头血肉分离散架。他动了动脑袋看了一圈，最终还是有些难抑失望，她，没有来。
　　旁边有人带着哭腔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儿子！你怎么这么傻！”
　　那香气，是澳大利亚产的护肤水的熟悉香味儿，非秦母莫属。
　　秦烨转头，痞痞地笑了：“妈，没看出来，你还这么爱哭啊，跟小姑娘似的。”

作者有话说

　　其实那时候还不只有秦烨的母亲想把小小和子觇分开。呵呵……不妨猜一下，其实还蛮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