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往上爬》傻不拉叽斯

107、女人苦，背上吸血的父亲兄弟命更苦

　　“张爷爷，又在这里观察您的这一方天地呐！”养老院的人都知道，老张头在最靠着八爪鱼的地方有一块4平方大小的小天地。
　　一共4块1*1的田地：
　　一块张爷爷专门用来养花，他也不论季节、不论花期、不论品种、不论种植的难易程度，反正出去买花时卖花的推荐哪一种他就买来哪一种，回来后就戴着老花镜把头往后仰老远看手机查资料；
　　一块张爷爷专门用来种菜，他压根就不懂得如何种菜，所以他选择了最为好养的洋葱大蒜土豆生姜，纯粹图个乐子，想来也是--直接把蒜头埋土里偶尔浇水，把土豆切块用草灰包裹后种下去；
　　一块张爷爷专门用来和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专门用来闲着无聊时候用红色小塑料桶往这块泥土地里面浇水，然后用红色塑料小铲子搅拌玩儿，特别有童心，兴致来了的时候还会直接上手捏几个泥娃娃；
　　一块张爷爷专门用来玩沙，他足足往下深挖了十几厘米深，然后用沙子把这个深坑填满，没事干的时候就把手埋进沙子里面，或者找一些漂亮的鹅卵石放在沙子堆里，偶尔找到漂亮的石子也会放进去，跟寻宝游戏一般。
　　张爷爷蹲在地上，背着双手望着自己的小天地，皱着眉头的模样跟他黑色短袖上面的卡通娃娃一个表情，只差一副墨镜：“你说，为什么我养啥花都死呢？”这次张爷爷养的是满天星，淡蓝色的小花朵精致得格外娇气的模样，淡淡的花香显然是人工香精喷上去的，密密麻麻聚成团的模样显得一点都不孤单。
　　“您这次养了足足半个月了呢，可以了呢，”我总得安慰老人的一颗受伤的心不是，“一开始您最多养个两三天，花就枯萎了。”
　　老张头一开始养得是大红色的玫瑰，他听从卖家建议，买了十朵，说是“十全十美”，只不过买回来的时候花就已经没有精神了，第二天就开始大片大片随风掉花瓣了。这可把熬夜查资料如何种玫瑰的老张头心疼坏了，花朵掉一片叶子他捡一片用白色黑方格的手帕包裹起来收好。第三天所有玫瑰就全死了，老张头站在那里望着花茎足足半个多小时，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动作，可把一众跟他关系不错的老哥们着急坏了。
　　后来啊，路过的孙阿婆开口：“你把它们都埋了吧，也算跟你有缘，认识一场，今日种下善因，给它们归处，来生必修得正果，会有福报的。”
　　于是，等到我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老张头双手捧着那方放满花瓣的手帕，郑重地跪下来，满脸悲痛地将之埋入刚挖的小坑里面，周围围成三圈的老头老太们全部低垂着头满脸肃穆的模样，差点吓得我不敢呼吸，深怕自己多想。
　　于是，我建议老张头干脆养仙人球吧，不是说这个好养活吗？而且啊，我记得我妈妈以前养过仙人掌，我还看过上面开的嫩黄色的花朵呢。
　　那天阳光温柔，蒋妈妈惊喜的笑容格外灿烂。
　　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老张头将那浑身布满坚硬如铁般的长矛的仙人球，硬是给养得根部烂了个大窟窿······
　　“那为什么我的大蒜、生姜和土豆也养不活呢？”按理说，这些都是很容易养的，我记得我妈以前就那么随意地在厨房旁边的小花盆里面种了点葱蒜，炒菜就再也不用烦了。
　　可是，老张头的大蒜、生姜还有土豆，永远都是在风吹日晒雨淋中沉默着，等到被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融入了泥土中，成了下一任的养分。
　　我抿了抿唇，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您还是比较适合艺术创作，”玩泥巴是用来形容小孩子的，大人玩泥巴那是艺术创作，“您忘了吗？每次您创作出来的泥塑，您的几个老哥们都抢着要呢。”
　　当然，我总不好意思告诉老张头，他那几个老哥们之所以这么热衷于想要这些泥塑，不过是因为每次老张头出去找人烘干的时候，都会为了好看而在上面贴点金箔。
　　一谈这个，老张头就特别骄傲：“那必须的啊，人以群分，他们没有那么点艺术细胞，我老张头也不屑跟他们交朋友啊！”想到自己还没有拿回来的那一套茶具已经被抢着要了，他就忍不住摇头，“可惜啊，我只有一个人，而且这艺术创作吧是需要灵感的，灵感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有的。况且，我这是纯手工的，我又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所以出作品的速度慢。”
　　“您这次做的什么啊？”又抢着要了？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啊。
　　老张头努力保持不屑的模样，但是嘴角的笑容根本没有办法掩藏：“也就是普通的一个茶壶配四个茶杯而已啦，只不过我的这一套茶具造型很是独特，市面上是根本见不到的。”
　　“什么样的造型呢？”我很是好奇，每次老张头捏得歪七扭八的作品，我昧着良心夸赞的时候都心怀愧疚。
　　“市面上都是大肚子茶壶，我觉得太丑，所以我这次做了个分酒器那样的小肚子小嘴茶壶。”老张头对于大众化的审美总是嗤之以鼻，“然后大家都是用那种小杯子喝茶，一口下去还没过瘾，一杯就没了。所以这次我做了超大款茶杯，每个杯子都可以让人直接喝到饱，而且是大口，这样喝起来才过瘾。”
　　呃······小身子小口茶壶一个，大身板大嘴茶壶四个：“那您让人烘干时上面做了些什么设计呢？”
　　老张头摇头，直叹气：“哎，主要我自己没有这方面的设备，不然我哪用得着找外面那些人啊？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艺术吗？所以啊，我只能尽可能简单地装饰我的作品。”想到自己完美的作品每次都因为那些装饰品和图案而折损其艺术价值，老张头就心疼，“这次我买了一些碎钻，在小茶壶身上围个三圈，在大茶杯身上斜着围四面三排。”
　　我瞪大眼睛：难怪还没见着成果大家就开始抢了，这老张头手笔越来越大了啊这是。
　　“傻子。”一直立在旁边望着八爪鱼的李老头，突然开口，嗤之以鼻的嘲讽毫不掩饰。
　　老张头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地：“傻子有什么不好？我以前算是聪明人呢，到头来又怎样呢？为了工作六亲不认、不讲情面，结果退下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为了家人孩子忙于工作，付出了所有，不还是落得个孤家寡人的结果？”老张头开始认真在沙堆里面找宝贝，“进了养老院后，我反而想明白啦，以前我自以为聪明其实就是个傻子，现在我自认傻子反而感觉比以前聪明多了呢。”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老张头其实也并不是不知道那帮子老人抢他作品的缘由，不然他也不会每次出作品都会特意弄点值钱货上去。只不过他不在意，或者说，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钱财这些身外物，而是他以前没有得到过的有人陪着聊天说话笑闹的氛围。既然能花钱让双方都满意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又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我始终觉得：能够坐上纪检第一把交椅，并且安全退下来的人，不可能是个傻子。
　　“白痴。”李老头声音尖锐，愤恨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又何必如此跟自己过不去呢？”老张头居然找到了一只蜗牛，可惊喜了，“哎呀，居然是只蜗牛，活的哎！”被吓着的蜗牛缩进自己的小屋里，无论老张头怎么折腾就是不出来，“你自己每天在这里生闷气后悔难过什么的，除了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能改变什么结果吗？不能啊，那你干嘛天天一个人板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一般？大家住一个养老院，就是一种缘分，谁也不欠你的，你干嘛这么个讨人厌的模样呢？”
　　李老头一提这事就生气，嗓音都拔高了一个八度，整张脸涨得通红：“你们懂什么？你们生来就是有钱有权人家，你们不需要算计着一文钱恨不得掰两半花。你们想要个儿子就能生个儿子，实在不行生了女儿再生一个就是，反正你们养得起。我们穷人呢？养一个孩子就要了命，我还偏偏命苦，连续生了两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你说说看，孩子他妈难产死了，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容易吗？”
　　回忆起自己那些年吃过的苦头，想想自己弯着腰给人赔笑脸的模样，李老头就悲从心中来：“你们不懂，你们要什么有什么，都是别人看你们的脸色。为了让我儿子能够上学，我两个女儿早早出来打工，才十二三岁的丫头，到哪儿都是童工，干的最多拿的最少。后来为了来钱快，我还让他们当陪酒女。你知道两个丫头多不容易吗？为了多卖点酒，她们陪人喝酒喝到了胃出血。偶尔还得卖肉才能卖酒。我自己的女儿，我不心疼吗？可是我没有办法啊！我得让我儿子上好的学校，只有上贵族学校才能结交到贵人啊。那些全是拆迁户、外地打工的什么农民工子弟学校，里面都是一帮子什么人？”对于这些又穷又没地位的人，李老头是瞧不起的，他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鄙视。
　　李老头的事情，在养老院人尽皆知：他儿子在贵族学校没有学到什么本事，逛夜店、喝酒□□末、打赏女主播倒是老手：“那你儿子结交到贵人了吗？”老张头瞧不起自己整天喝酒却逼迫自己女儿苦钱的李老头，更加瞧不上那个吸着两个亲姐姐血肉的弟弟。
　　李老头摇头叹气：“怪我没本事，哪怕我把他送进去了，哪怕他很努力跟他们融为一团，可是我们穷人就是穷人，人家瞧不起，打骨子里面瞧不起。”想到儿子那些年的努力，李老头就没有办法继续气他对自己的抛弃，“他也不容易，为了融进去，他天天晚上喝到凌晨两三点才回来，为了跟他们一起有时候都没有办法上课去，甚至于为了显得不突出考试都不敢尽全力。”
　　我瞪大眼睛：我去，这是什么逻辑？
　　“那你女儿呢？”如果是以前，老张头肯定就要气得骂人了。但是现在，他学会了事不关己。
　　李老头叹气，一脸“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模样：“我得给我儿子找个好工作啊，不然以后他怎么娶个好媳妇？可是，你们有钱人都势力，我要是一无所有你们这些人怎么会把女儿嫁到我们这种家庭来？”
　　“所以你就卖女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孙阿婆来的，她披着白色镂空坎肩，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
　　“什么叫做卖女儿？讲话别这么难听。”李老头讨厌这样的说法，“不是长得漂亮，老大能够找个有钱人过有钱的生活？不是因为八字好，老二能够跟大官一起过日子？她们得谢谢我，是我让她们过上了好日子。结果呢？没良心的东西，自己日子过得好了，有钱有权了，连亲老子都不认了就。”
　　李老头为了让自己儿子拥有更多的资本，把老大送给了一个搞拆迁的富豪做小三，把老二送给一个政府领导做外室。
　　也正是因为他牺牲了两个女儿，所以他儿子才能如愿娶得烟草局长情人生的女儿。
　　呵呵，命运的安排，有时候真的蛮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