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番外之璎珞（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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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纱帐，红漆木。
凝雪脸色苍白的躺在眧凤殿的暖阁内，额头上微微的渗着些许汗珠。
“惑……”
“惑……”
她微蹙着眉头，嘴中不断地叨念着惑的名字。
身上的伤口时不时的透过绷带渗出血迹来，我掖好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伸手想要抚顺她湿贴在额角的发丝，却因为她的一句梦呓瞬间僵在了原地。
“你骗我……那不是洛奇……那不是……”
她的双眸紧紧地闭着，毫无意识的轻摇着头，我看着她满脸的痛苦，心里仿佛被万箭穿透般的痛。
原来……我竟伤你如此之深……
“璎珞，我杀了你！”
将近十日的守候，凝雪终于恢复了意识，然而当她醒来看到我之后，却愤恨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琥珀色的眸子尖锐的仿佛两把兵刃，透过她仇恨的眼神，我读懂了她只剩下一片阴霾的内心。
她恨我。
我逃一般的匆匆离开了眧凤殿，十四岁以后，每当我想起自己为报仇所做的一切，就会觉得这个宫城里到处都飘荡着那些死在我手上的冤魂，有玉麟，有翼，还有那个朝堂之上无数因为反对我而丢掉性命的朝臣。
我是一个万恶不赦的人。
只有凝雪，只有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看到她和煦的笑颜，我才能够感受到那难得的顺畅。
然而如今，我却把这一切也全部毁掉了。
我一个人呆坐在麒麟殿的麒麟椅上，早已过了早朝的时间，偌大的麒麟殿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了落寞。
从勖口中得知了凝雪想要见我，我慌忙赶回眧凤殿，明知道此刻的她一定会出口伤我，却在心里莫名的期待着再次见到她。
她的肌肤惨白不带一丝血色，安静的躺在榻上甚至没有听到我走近的脚步声，眼角浅浅一道泪痕划过，我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拭掉了她眼角的泪水，她“呼”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的推开了我。
“为什么封我为后？”她怒视着我。
我望着她怒不可遏的双眸，一时无言以对。
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五岁的你，穿着纯净如雪的长裙，褐色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发间仅一枚东海玉珠步摇，眨巴着琥珀色的水眸对我童言无忌，“洛轩是国王，凝雪就是王后，洛轩是亲王，凝雪就是王妃。”
五岁时的承诺，或许真的只是童言无忌而已。
看着她满是怒火的眼中一望无际的迷茫，我知道她的心已随着那场亡国之战泯灭了，而我亦是知道，现在能够救活她的，也就只有惑一个了。
“就凭朕可以帮你找到惑。”我弯起嘴角，在她耳边故作轻松的低声说了一句，瞬间，她的眼睛如我预料的那般闪过了一丝光亮。
“也罢，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看着她若有所思盯着我审视的眸子，我的心里顿时也是明朗了许多，虽不知惑现在是否还活着，但是这么做，至少能够给凝雪一个好好活下去的依靠。
“洛奇，我还能相信你吗？”
行至屏风处，忽然听见背后的凝雪恍惚的问了这么一句话，我慌忙一个大跨步离开了暖阁，在你心里，我一定再也不值得相信了吧？
心头突然一阵剧痛，我用力的捂住胸口，只觉得这一瞬间，呼吸突然变得很是急促，雪儿，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我最不忍欺骗的就是你……可是如今，我却对你撒下了不可原谅的弥天大谎……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进宫之后，凝雪沉默的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终日呆在眧凤殿内，我派了一直呆在我身边的芸儿和淑儿去眧凤殿坐班，一个冰清玉洁，一个聪明过人，有她们在身边，我自然也放心了不少，然而事实却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对于这两个丫头，她始终有所忌惮，若即若离，让人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隔着茂密的矮林，在通往眧凤殿的甬道上，我再次看到了那个调皮的凝雪。
“你知道吗？你的那里有一只什么颜色的毛虫。”她俏皮的眨着眼睛，比起从前，少了一分生动，却依旧迷人。
“是绿色的，娘娘。”芸儿伶俐的配合着她。
我看着陈妃在园子中愚笨的大呼小叫，不由得亦是扬起了嘴角，情不自禁的笑了。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凝雪揉了揉耳朵，皱着眉头又开了口，“你的声音实在是很难听，不如试一下用番茄叶泡水，可能会好点哦！”
她眨着眼睛，强忍着脸上的笑意，看着她良久未见的笑颜，我终是放心的笑了起来。
然而我的心还没有完全放下，便在不久后又迅速的提了起来。
早已开春了的千兆国京都，几日之间，绵延不断的下了十几场大雪，朝廷官员皆奏上急报，雪灾严重，百姓生活艰难，庄稼竟已变成了毫无收获可言的沼泽！
我匆匆赶到眧凤殿，果然看见凝雪平躺在榻上，双眸释放出雪白色的微光，我一个箭步上前狠抓住她的肩膀，怒道，“不许凝雪，这是命令！”
她缓缓地合了合眼皮，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问道，“你知道凝雪？”
我看见她醒来，暗自的舒了一口气，扭身背对着她坐到案边，自斟了一杯茶水慢慢的递到了口边。
我怎么会不知道凝雪，记得那时的你不过三岁，却骄傲的向我展示着你与生俱来的特能，这种多年来无数人想要修成的古老巫术，上天竟然如此慷慨的就送给了你。
“洛轩，你看！”你伸手捧起正在飘落的雪花，灿烂的冲我笑着。
“洛轩，是不是很美？”你清脆的笑声飘荡在宫城的园子中，在雪中来回打着圈的你，虽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却永生的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只是那之后，你便病倒了，整整半个月都没能进再进宫来，我央求着二王兄带我去见你，看到你苍白昏睡着的侧颜，不过七岁的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我害怕，就这样自此失去了你。
直到后来通过二王兄方才得知了你所向我展示的便是凝雪这种古老的巫术，虽强大却也极其的伤身。
“洛轩不要生气，凝雪再也不会这么做了！”你拉着那时方满两岁的惑出现在新年的宴席上，瘦了一圈的你眼睛显得更大了，你伸手拉住始终不对你说一句话的我，撒着娇承诺道。
那个翰轩国的王宫，有着我们共同的回忆，可是如今，记得这些的，却只有我。
烈日炎炎的午后，我依旧坐在潇书居的书案旁批阅着奏折，小窦子突然进来传报，以国师为首的数位朝中重臣正在门外等候，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我商量。
“陛下，请您处死妖后！”国师递上联名奏折，跪在地上重重的向我磕了一个响头，随后，所有一同前来的的朝臣均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高呼着，“请陛下处死妖后！”
“你们这是在威胁朕吗？”我说着重重的将从小窦子手中接过的联名奏折摔在了案子上。
“臣等不敢！”众臣跪在地上，嘴上绝对的服从着，心下却依旧不依不饶。
“那就回去吧！”我不耐的命令着。
“陛下！”国师抬起头，与我对视的双眸竟然有些许微红，“当初先王是如此的信任您，怎么您最终还是沉迷于女色了呢？”
“放肆！”我看着他布满皱纹的泪眼，一声怒吼，所有的朝臣都慌忙低下了头，唯独国师泷祢，抬着头直直的看着我。
“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陛下，您忘了那个梦了吗？”他低声的问我，眼角却早已抑制不住的滴下了一滴泪。
我环视了一眼跪在潇书居厅堂上的数位朝中大臣，他们皆缓缓地抬起了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站起身子，走到国师身边，伸手拉起了跪在地上的他，并摆了摆手，示意其他的大臣也站起身来，“朕忘不了，也请众位大臣相信，朕并不是贪恋凝雪的美色才将她留在身边。”
“陛下……”我的话音刚落下，国师又不放心的开了口，我慌忙抬起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没有别的事，各位就回去吧。”我摆了摆衣袖，打发了迟迟不愿离开的众臣。
然而，不待众臣散去，便又有西宫的侍从匆匆跑了进来，“启禀陛下，陈妃娘娘被王后娘娘冻在宫园子里好一会儿了！”
听此消息，众臣皆又掉头转回了潇书居，国师老泪纵横的跪在最前列，“陛下，您要三思呐……”
我甩了甩衣袖，丢下那群朝臣，愤怒的离开了潇书居，匆忙赶到西宫的园子，陈妃半张着嘴，瞪着大大的眼睛，被固定在一层厚厚的冰中，站在烈日之下一动也不动。
我走上前，用温火融化了冻结着她的冰层，她一下子趴到在我身上，“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出来。
我皱了皱眉头，却不能推开她。
对于后宫的众妃，我虽无情，却要有义。尽管选她们入宫多半不是我本意，可是这些政治婚姻的背后，最大的受害人却是她们。
“陛下，您要为月容做主啊……”
我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虽是黑发黑眸，但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凝雪的姿容，这是我唯一一个点名纳为妃子的千兆国平民女子，我宠她，却不爱她。
“你先回去，朕自有主张。”我拍了拍她的肩，安抚着痛哭的陈妃。
她抬起头，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冲我嫣然一笑，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凝雪的笑脸，曾几何时，你也会对我这样子灿烂的笑。
我并不愿意去责备凝雪，假如这样子能够让她快乐起来，由着她也无妨。
午后的西宫，我绕过宫园子走在通往眧凤殿的甬道上，远远的听见有人在低声的抽泣，身边的小窦子跑过去看了看，带着凝雪的贴身丫头翠环走了过来。
翠环低头不断地流着眼泪，两只手上扎满了蔷薇细密的小刺。
“你这是怎么了？”我皱眉问道，本以为是哪宫的宫妃在拿一个小丫头出气，却不想这一切竟然是凝雪做的！
我一把拉住翠环的手，气冲冲的在斜雨亭内找到了正在练字的凝雪，“陛下这是怎么了？”
看我走来，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你这是怎么了！你非要把这皇宫搞得乌烟瘴气的吗！？前两天把陈妃冻在园子里，愣是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几个钟头，现在又想着法儿的折腾自己身边的丫头！你怎么变得如此恶毒！”
我抓住她的肩膀，恶狠狠的说道。
“我有你恶毒吗？”她甩开我的手，冷笑着问道。
是啊，有谁能比我恶毒，死在我手上的人，大概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吧！
我无力的垂着双手，呆呆的望着翠环痛哭着趴在凝雪的脚下。
“母后死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咬牙冲翠环说着，我却只觉得这句句话都仿佛是在和我说一样，为了我的仇恨，我伤害了你，那么你为了你的仇恨，是不是也要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够了！”我心烦意乱的喊出了声，随即便下令赐死了翠环。
“看，你还是比我狠毒吧？”她扬着并不怎么自然的笑意，骄傲的冲我笑着，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斜雨亭。
我凝眉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抽搐的疼痛，伸手拉住亭柱，看着水中追逐嬉戏的鱼群，只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这种残忍的事情，还是让我来替你做吧，我这双沾满了血腥的魔爪，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番外之璎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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