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鸭，大男孩们》瞳归

6、第六章

　　小镇真的很小，没什么吃喝玩乐的地方，一眼望山。

　　罩铭看了眼时间，认真告诉邱霖书，他决定带他回家做饭。

　　邱霖书憋着笑，“行，都听罩主管的。”

　　罩主管推来自行车，拍了拍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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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厂长端着胖大海泡枸杞的大玻璃缸子搁门口和路过的扯皮，一打眼瞅见罩铭骑个自行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他那扎眼的绿色大布包在金贵的外商代表身后飞扬。

　　他当即一口茶喷出来，瞪圆了眼睛站起来，“哎——！哎小罩哇！那啥太阳这么大要不咱就别骑自行车了吧！！去把杨叔的奔驰开出来嘛！”

　　“杨厂长——！”邱霖书扶着车后架，两条腿冲坡的时候往前高高翘起来，含着笑的声音从风中飘来：“您客气了——！”

　　“现在的小年轻……”杨厂长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砸吧嘴，“真搞不懂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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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罩铭带着邱霖书穿小路回出租屋，和邱霖书早上走的大路不是一条道儿。这块儿靠溪，清水汩汩，土地肥沃，到处开着大片叫不上名字的杂色花朵。

　　邱霖书记下路线，两人才到楼下，就听孙大爷的声音震天响道：“罩小子——！鸡——！捉鸡——！！”

　　孙大爷话刚落下，两人头顶便罩下一片阴影，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鸡从天而降，它自觉如神明盖世，霸气威武地单腿降落在邱霖书头顶正中，一脸桀骜地打了个鸣。

　　罩铭：“！！”

　　邱霖书：“？！”

　　孙大爷撕心裂肺：“捉鸡啊——！”

　　罩铭赶紧控制住鸡头，“当心！”

　　嗅到危险气息，大公鸡奋起而战，邱霖书毫无经验，不慎叫它啄了一下。

　　他拧着眉往后缩了缩脖子，腾出手配合罩铭擒住它的脚，“没事。”

　　大公鸡不堪逃亡生涯就此结束，死命挣扎，等二人合力把它稳住，邱霖书抬头一看，又震了一惊。

　　一群母鸡前仆后涌，正向他们奔来。

　　“你在这儿待着。”罩铭说罢一撸袖子，正面迎上鸡群。

　　孙大爷总算赶到助阵，嘴里“呿——呿——”地张手往楼里赶鸡，“这个点你咋回来了？”

　　“提前下班。”罩铭弯腰抓住一左一右两只母鸡，一脚撩上门，成功阻止大部分鸡流窜作案，“它们怎么跑出来了？”

　　孙大爷鼻子一喷气，“鸡崽子成精了，自个儿把笼子打开了！”

　　罩铭：“……”

　　罩铭当然不信，多半是孙大爷自己个儿早晨喂完鸡笼子没关严实。

　　邱霖书抱着大公鸡想过来帮忙，刚靠近两步，母鸡群齐刷刷脖子一抻。

　　孙大爷和罩铭立刻警觉——

　　“不要动！”

　　“别过来！”

　　邱霖书一愣，跨出来那条腿生生停在半空。

　　“怎……怎么了？”

　　罩铭看了看一地的鸡，腾不开手，一下子又解释不清，他提着两母鸡下意识朝邱霖书走了两步，孙大爷一个人守不住，马上嚷起来。

　　罩铭隔鸡望人，眼巴巴道：“阿书……你先不要动。”

　　“好。”邱霖书轻轻笑了，眼底柔光晃动，反过来安慰罩铭：“别着急，我不动了。”

　　罩铭“嗯”了声，转身去配合孙大爷赶鸡。

　　接近晌午，日头白花花晒得人有些恍惚。

　　邱霖书西装笔挺，抱着一只精力旺盛的大公鸡置身漫天鸡毛的嘈杂窄巷，他低声复述了遍罩铭那句“阿书”，内心一片安定。
　　.

　　忙活了十来分钟，罩铭和孙大爷才把鸡们悉数赶进楼道。

　　孙大爷要去把它们关笼子里，他接过罩铭手上吵吵得最凶的两只，悄摸拿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悄咪咪道：“我大公你可不能送人啊。”

　　大公是孙大爷给他家唯一一只公鸡起的名儿，配种的，宝贝着呢。

　　罩铭无奈地说：“……没要送。”

　　孙大爷朝邱霖书呶呶嘴，罩铭看过去，邱霖书正摁着孙大爷的宝贝大公往布包里塞。

　　罩铭：“……”

　　罩铭说知道了，孙大爷心满意足提着鸡离开。

　　邱霖书背着只露出个鸡头的大布包走过来，手背被啄得伤痕累累，他随口道：“中午想吃什么？”

　　罩铭阴测测看着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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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哚哚哚”一阵砍菜板的动静，罩铭拿着根大白萝卜充满怨念地蹲在厨房门口削皮，对脸就是那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

　　邱霖书身上挂着围裙，砍一会儿骨头就得停下来笑一会儿。

　　临做饭前，罩铭磨刀霍霍欲报私仇，不料孙大爷突击现场，举着满是鸡粪的鞋底放言如若有人动他大公，他必废其床铺，这才保住大公一条性命。

　　罩铭气得把大公绑起来面壁思过。

　　邱霖书抖了抖肩膀，压着声儿笑，罩铭听见，把头埋得更深了，默默给豆角摘丝儿。

　　邱霖书笑意更浓，假意咳了咳，道：“炖鸡虽然没了，但咱还有土豆炖牛肉。我往里放点儿青椒提味儿，可以吗？”

　　罩铭动作停了停，闷声道：“可以的。”

　　“再来个醋溜土豆丝，蒜蓉排骨，清炒小白菜，”邱霖书将计划报出来，单膝在罩铭身后侧蹲下，“然后阿铭去把刚才那位大爷请过来一块儿吃，好不好？”

　　罩铭把收拾好的菜放进盆里，耳尖微微一抖，“……好。”

　　邱霖书揉了把他的头顶，接着去处理排骨。

　　菜场早市开摊的不多，本来也是本镇农闲在家的居民打发时间支的散摊，上午基本上没人，他俩去的时候赶巧了碰上卖猪肉的刚杀了头新鲜的，罩铭要了五斤肉排，老板还送了颗白菜。

　　家里剩有大蒜和土豆，青椒可以去楼下菜园子里现摘，配的菜正正好。

　　罩铭在洗手池里洗菜，邱霖书手一抬，胳膊肘不小心撞着罩铭腰了。

　　罩铭手里光溜溜的大白萝卜“噹”一下掉洗手池里。

　　邱霖书转过身来，神情紧张道：“怎么样，我看看？”

　　“没事。”罩铭扭了一下腰，偏开邱霖书伸过来的手，“……我没事。”

　　邱霖书的手在半空收住，毫无察觉似的，语气从容，“没事就好，我以后小心。”

　　“……嗯。”罩铭眼神闪躲，迅速低头在米缸里抓了一把，拎起被绑住脚的大公，“那个，我，我去送鸡。”

　　邱霖书侧身对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温声道：“好。”

　　待脚步声走远，邱霖书深吸口气放下菜刀，转身捡起那根被罩铭忘在洗手池的大白萝卜，自我催眠般接连说：“慢慢来慢慢来……”
　　.

　　楼顶就是鸡群驻扎地，孙大爷哼着听不明白的老戏腔调子，摇头摆脑在那儿打扫。

　　罩铭拎着大公上来，母鸡群又是一阵骚动，他把攥手心里的那把米撒开，母鸡们被转移了注意力，低头啄啊啄，罩铭趁机把大公塞进它单独的笼里。

　　“来了。”孙大爷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嗯。”罩铭蹲下来查看鸡笼的门，的确没问题，但是插销闸有颗钉子松了，上星期才换的，也不知道这群鸡是怎么搞松的。

　　楼顶是半开放的状态，原来一半有屋顶的地方弄了个杂物间，现在腾了出来给鸡住，罩铭稍里头走点，在工具箱找到锤子和螺丝刀，又把笼子里里外外又加固了一遍。

　　太阳直落落的，孙大爷打扫完毕，脱了上衣光膀子坐在边儿上磕烟杆儿，眯眼瞧见个人影，招手叫罩铭来看。

　　“罩儿嘿！你过来，看看河边儿那个，是不是你小叔？”

　　“小叔？”罩铭满头问号，他顺着孙大爷手指的地方望出去，登时茅塞顿开，“……”

　　“可不就是他。”孙大爷嘬着嘴点烟，噗呲噗呲道：“小伙子看着年轻，辈分还挺大。”

　　罩铭：“……他是我同学。”

　　孙大爷一脸“你得了吧”，“我在楼下听见你喊他叔了。”

　　“那是他名字，”罩铭一脸认真，“他叫邱霖书。”

　　孙大爷：“嘿，这么个怪名儿。”

　　罩铭不和他说了，放下工具，“我下去了。”

　　孙大爷“啧”嘬出口烟圈，含含糊糊地道：“臭小子，有朋友就不要我这老头子了。”

　　他往地上扣了扣烟灰，关上的楼道门“啪”的又打开了，罩铭露了个脸，语速飞快：“下来吃饭。”

　　完了门又“嘭”一下关上。

　　“臭小子。”孙大爷嘬着通气儿了的烟杆子，美不滋儿的，重新哼哼起那老戏腔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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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霖书身侧放着用枯草捆好的野花束，他半跪在溪边，将手探进冰凉的溪水。

　　少顷，身后脚步声徐徐渐进，罩铭微喘道：“邱霖书。”

　　邱霖书甩手站起来，笑容灿烂，“怎么出来了？”

　　罩铭回头指了指楼顶，孙大爷在上头和他们摇手。

　　“我看见你了。”罩铭说。

　　“我来摘些花，”邱霖书弯腰捡起那几捧花，“这花开得好。”

　　这些野花每年夏天成片成片的开，罩铭看得麻木，脑子里仅有个囫囵印象，好与不好的，他没有概念。

　　但邱霖书说好，它就一定好。

　　所以他点了头，认同道：“好看。”

　　邱霖书把花放在罩铭怀里，和他并排走在一起，“那就好，我们回吧。”

　　罩铭捧着花，闻见怀里小花淡淡的香气，遥远的记忆飞刹而逝。

　　他看了看邱霖书，又低头看了看花，悄悄拢紧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