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鸭，大男孩们》瞳归

22、第二十二章

　　小舞台旁边转了一圈，两个人手上多了一堆东西，什么自制的手工蔗糖啦，模样不怎么但分量十足的糖霜小蛋糕啦，还有啥圆米粉啦，干云耳、小尖笋等等邱霖书乱七八糟都买了一些。

　　逛得差不多了，邱霖书在麻辣豆腐摊找了个位置拉着罩铭坐下。

　　两人牵着的手都出汗了，分开后，邱霖书拉着罩铭的拎袋子的手掌揉了揉。

　　“勒出印儿了。”邱霖书给他按摩手掌，“一会儿都给我拿。”

　　罩铭默默不言，反掌把邱霖书的手翻过来，同样是一道深深勾进皮肉里的红印子。

　　“......”他举起来让邱霖书自己看。

　　邱霖书抽回自己的手掌，若无其事地在裤子上搓了搓，“小事儿。”

　　他把罩铭的手掌反过来扣住，招呼老板说：“这里两份麻辣豆腐。”

　　老板兴高采烈地：“马上！”

　　罩铭在人多的地方不爱说话，八年前那会儿状态更差些，现在好些了。

　　他现在看到感兴趣的，会愿意抬眼去看，眼睛很平常地睁着，两颗仁特别澄澈，眼底隐秘的活泼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

　　邱霖书轻轻触摸着罩铭带着薄茧的手指骨节，轻声问：“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罩铭闻言转头看向邱霖书，竟是绽了个笑，“你看。”

　　邱霖书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蓝天白云下，八月的阳光都不那么刺眼了，他顺着罩铭的指示看去，几个小孩正在小山坡上飞纸飞机玩儿。

　　“啊……我们也玩儿过的。”邱霖书眯了眯眼睛。

　　罩铭回忆道：“数学老师好气的。”

　　邱霖书揶揄道：“要不是他罚你站，也不至于自己找罪受。”

　　罩铭摸摸鼻子，坦诚地说：“我迟到了嘛。”

　　刚分班一星期那时，几十个半大孩子很快便混得熟了——除了罩铭，他只混了个脸熟。

　　罩铭行事冷淡，几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

　　他和重点班里其他学生的学习观都不大一样，人家都刻苦学习，早早到校，上课恨不得两眼睛拿牙签撑着听课，下课疯狂揣摩新题型，生怕自己名次被挤下去。

　　而罩铭呢，踩铃儿进班那是常事，不迟到就算是好的了，上课偷摸着睡觉，下课明目张胆地睡觉，一度成为高二一班一个传说。

　　邱霖书才觉醒少年心事，生怕自己唐突了叫罩铭反感，在他面前总不自觉束手束脚。

　　这天罩铭又迟到了，新来的数学老师上任三把火，砸了书让他滚去教室外面罚站。

　　罩铭不声不响放下书包，站到教室后门外倚着墙，不住地打盹。

　　邱霖书看他昏昏欲睡，后脑勺磕了几回墙，又好笑又心疼。

　　想了想，他找了张空白的纸画了个简笔折成飞机，趁老师转身的功夫瞄准罩铭发射出去。

　　纸飞机没什么杀伤力，提个醒儿还可以。

　　罩铭左肩让纸飞机怼了一下，很莫名地往教室看去，邱霖书对着他做了个打开的手势。

　　罩铭看了看数学老师，手放在底下拆开纸飞机，入眼的二分之一版面是Q版的自己打瞌睡的模样，头顶摊了个煎饼大的太阳，配文有句改编诗。

　　——少年室前着墙面，春光懒困倚微风。

　　罩铭：“……”

　　下一个纸飞机很快滑出窗口，同学们小小地“哇”了一声。

　　罩铭背身打开它，上面问“今天喂猫了吗”，前言不搭后语的。

　　罩铭看向邱霖书摇了摇头，然后就见他再次举起纸飞机。

　　罩铭：“……”

　　这次是吐槽。

　　——新老师的教学水平对不起他的发量。

　　罩铭戴上眼镜往黑板看去，新老师在讲课本上一道经典题目，解题思路过于照本宣科了，不如头天教他们那位才退休的数学老师。

　　罩铭视线调转到新老师的地中海发型上，忽然一笑。

　　窗边的同学：“……”

　　邱霖书的第四架纸飞机过来，罩铭这次看得很认真。

　　——试试这个？(附公式)

　　罩铭开始思考，邱霖书丢了个纸团给窗边的闭难平。

　　闭难平看了他写的东西，“......”

　　他照邱霖书纸条上吩咐的递了根笔给罩铭，扭脸跟邱霖书用口型说“别烦我”。

　　罩铭接过笔，转身把纸飞机铺在墙面上，用邱霖书给的公式算出答案，还没赶上给他飞回去，就被老师发现了。

　　老师中止了讲课，在讲台上抱胸看着他。

　　罩铭：“……”

　　“罚站都不老实。”数学老师用长尺点点黑板，“你进来。”

　　罩铭将纸飞机揉成团，步履平缓走到讲台边上。

　　“在班上成绩垫底成天不知道努力，你爸妈供你读书权当打水漂了，养个废物。这题有两种解法，我刚说了，你来……”

　　罩铭不为所动，邱霖书皱着眉举手道：“老师，您说话过了。”

　　数学老师本要教训罩铭，话一顿，连邱霖书一起批。

　　“我还没说你你倒上赶着，也提醒个别同学，不要仗着某次侥幸考了个好成绩就不把老师学校放在眼里，这种学习态度迟早滚出这个班，跟废物搅合迟早也混成废物。”

　　闭难平听得满肚子火，正要拍桌而起，忽听罩铭一点不杵，淡淡然道：

　　“道歉。”

　　邱霖书压了压手掌，让闭难平稍安勿躁。

　　闭难平瞪着数学老师，教室静得针落可闻。

　　罩铭重复一遍：“道歉。”

　　数学老师嗤笑，“给你道歉？”

　　罩铭用下巴指了指邱霖书，“给他道歉。”

　　数学老师直接无视罩铭要求道歉的话，接着刚才的道：“这道题，两种解法，解出来你就回班上上课——”

　　“三种。”罩铭从容不迫打断他，“我解出来，你道歉。”

　　数学老师冷笑一声，手上的长尺“啪”一声扔桌面上。

　　罩铭拿起粉笔，当真在黑板上写了三种解法。

　　他的解法不算惊艳，可也实打实挑不出错处，班上同学仔细回忆回忆前两天退休老数学老师的课，也能想齐。

　　他每写完一种，数学老师的脸便黑上一分。

　　邱霖书对这个老师已经没有好感，抬抬手掌：“我有补充。”

　　数学老师脸色更差，邱霖书压根儿不理会他，径直上了讲台，在罩铭的解式后面添了一种解法。

　　是拘于罩铭第一种解法第二步衍生分支得出的新解法，不但简化了第一种算法，还能快速得到答案。

　　闭难平叫了声好，其余同学也回过味来，不住说妙。

　　“道歉吧。”邱霖书把粉笔头抛回粉笔盒里，他环住罩铭的肩和脸色乌青的数学老师对视，语气温和不容拒绝。

　　“向我们。”他说。
　　.

　　“我阿妈折得最好！”小男孩拿着自己的飞机，不甘心地在飞机头上哈了口气，高高扬起胳膊，重重一丢，“过！”他大声加油。

　　“过！过！过！”

　　其他小朋友也是屏气凝神，纸飞机冲劲儿很猛，一下就蹦得很高，大家满怀期待，结果纸飞机后劲不足，才飞到小树冠稍就落了下来。

　　“唉——！”小男孩顿时耷拉眉眼，正要跑过去捡起来，一个大哥哥先捡了起来，他急道：“那是我阿妈折给我的！”

　　邱霖书把蔗糖干袋子打开给他，“借哥哥玩儿会儿，哥哥帮你们飞过去。”

　　小男孩拿着袋子，犹豫地看了看他的朋友们。

　　“借给他啦，没事儿。”稍胖点儿的小男孩大气道，“借给他借给他。”

　　“我想看大哥哥飞飞机，”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腼腆地躲在小男孩身后，拽了拽他的衣服。

　　小男孩终于下定决心道：“好！不可以弄坏哦，我们明天还和婷婷他们比赛的。”

　　“行。”邱霖书温和地笑着，转脸对罩铭道：“吹口气。”

　　罩铭乖乖吹了口气在飞机头上。

　　“来了！”邱霖书幼稚地带动罩铭一起学着小男孩刚才投射的姿势将纸飞机高高扬起，小朋友们目光齐刷刷盯着他俩，邱霖书挥手发射，大声道：“走！”

　　纸飞机轻松飞过树梢，孩子欢呼着蹦起来，小男孩骄傲地跑过去捡起飞机，“我就说我阿妈折的飞机最好了！”

　　小胖男孩抓着满手的蔗糖，兴奋围着邱霖书和罩铭转，“大哥哥太厉害了！”

　　小男孩也跑过来，追着邱霖书说：“大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小树对成年人来说不算高，差不多都能把纸飞机飞过去。

　　邱霖书揉了揉小胖男孩的头顶，弯腰告诉小男孩说：“当然是因为你妈妈折的纸飞机最好了。”

　　小男孩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后脑勺，笑得真诚朴实，“嘿嘿！那我再借给哥哥玩一次！阿妈不会说的！”

　　“谢谢你了。”邱霖书接过飞机，递给罩铭，“这个哥哥也想试试，可以吗？”

　　“嗯嗯！”小男孩用力点头。

　　罩铭拿着纸飞机，看了眼邱霖书，邱霖书执起他的手掌，“冲啊！”

　　纸飞机滑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顺利落倒树梢另一头。

　　罩铭望着树冠后面的纸飞机勾了勾唇。

　　“阿铭大哥哥好厉害呀。”邱霖书用小朋友的语气做作地圈住罩铭肩膀，下巴搭在他肩头上，眨了眨眼。

　　小朋友们又是一阵雀跃，兴致勃勃地挨个试飞，罩铭侧脸看着邱霖书，邱霖书看见他喉结飞快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往前凑了凑。

　　“阿书......”罩铭刚好低了头要说话，红润的嘴唇不小心撞上邱霖书笔直的鼻梁，骤然交换了呼吸，两人具是一怔。

　　罩铭没把话说完，红着耳朵把脸偏过一旁。

　　邱霖书握拳干咳一声，面色微漾。

　　诡异的安静了会儿，邱霖书悄悄用胳膊肘顶了顶罩铭。

　　罩铭低着头，“......嗯？”

　　“麻辣豆腐好了。”邱霖书指指疯狂向他们招手的老板。

　　“哦……哦。”罩铭低头走。

　　“你慢着点......唉。”邱霖书一拽他胳膊弯，这回没敢顺势一掳去牵人家手了，拽了一下就放开，紧贴着他后边说：“看着路。”

　　到了摊位上，邱霖书揣着裤子口袋，没一块儿坐下来。

　　罩铭看起来不太自在，他琢磨着得让罩铭独处一段。

　　眸色暗了暗，邱霖书主动道：“我去那边看看。”

　　罩铭扶着老板刚上的麻辣豆腐点了点头，“嗯。”

　　暂时和罩铭分开后，邱霖书自己在集市上晃荡，周遭形形色色都看不进眼里。

　　有一个万一他一直很抗拒去想。

　　尽管他和罩铭每天同进同出，甚至睡在同一样床上，尽管罩铭从来没有对哪个女性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但万一呢？

　　万一罩铭只是没遇到心动的女生，万一罩铭不喜欢男人，万一罩铭不接受他？

　　邱霖书原地站定，尖锐的刺感戳痛了自己的心脏。

　　口袋震动了两下。

　　邱霖书定了定心绪，掏出手机看，是罩铭发的信息——人多，当心。

　　他往麻辣豆腐摊看过去，罩铭已经转向他离开的方向，眯着眼睛努力在人群中搜寻辨认，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不停地搓眼睛，麻辣豆腐热腾腾放在桌面上，好好的，没动。

　　邱霖书静静看了一会儿，毅然向罩铭走去。

　　去他妈的万一。

　　他想，去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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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少年室前着墙面，春光懒困倚微风”改编自唐代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其五》，原诗全文如下：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