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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我是活得至糊涂的一个人 ...

  •   有电话打进来。他拿起来听。
      是下午。室外有明亮的阳光。窗帘静静的垂下来,阳台上摆着吊兰,枝叶长而婀娜的悬在半空。
      靳中原背光而坐,洁净的柚木地板上印着他淡淡的影子。他将头微微侧过去一点讲话,面容是平静的。很认真的听,偶尔回答一句。
      我窝在椅子上静静的看他。
      他听完电话。说:“我得走了。”
      “好。”我说。
      “今后除了认识你的人,不要再上任何人的车。”
      “我省得。”
      他点点头。“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自口袋掏出一个皮盒子。“这个你拿着。”
      我打开来看。张开嘴,看着他。
      “枪?”我轻声说。
      “这也是不得已为之。事情总有措手不及的时候,到那时,求人不如求己。你先收好,回头我教你怎么用。”
      真的是一柄枪,大约只得十公分左右,通体银白,手柄上甚至精致的雕刻着花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真的枪?”我不太置信。
      这东西感觉上这么无害,只像是什么装饰品。与影视剧中乌洞洞的能夺人性命的凶器完全搭不上干系。
      “是真的。”靳中原说,“在我们国家,私藏枪械是犯法的事。所以,要收好。”
      “我明白。”我关上盖子。
      他站起来。我送他到门口。
      “你会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会。”他答得干脆。“但不是现在。”
      “我以后会小心一点。”我说。“你也会小心一点?”
      “好。”他说,“也不用太害怕。我会尽量看着你。”
      我看着他,他的浓眉与眼睛。有些人天生能带给人一种较为安定的气场,他走到哪里,哪里便定下来。我不害怕,因为他在。

      下过几场暴雨,再刮一次台风。天终于凉下来,去上课的时候,得将薄外套批在身上。
      今年的紫荆花开得额外绚烂,一树树如同粉色的霞,偶遇风起,从树下走过,那些娇红艳紫便纷纷成阵的飘落,拂了一身还满。
      我学小贝,板着脸来往。省却许多口舌。
      本来炒得火热的帖子,也渐渐觉得无味,终究沉了下去。被法语系一同学自杀的新闻掩盖。
      “这种男人。留着做什么。死了好。”小贝厌恶的说。“什么年代,居然玩为情自杀,摆明不让那女生好过嘛。”
      “人家玩这么绝,就是想那女生不好过。你抛弃我,我就让你一辈子背着这个我因你而死的罪名。”
      “嗤。”小贝将勺子叮的丢在饭盒内,“这可别碰上像咱们这样的,你归你去死,我过我的幸福生活,谁耐烦……”
      她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我自饭盒中抬起头,发现仲琳站在桌子旁边。
      小贝站起来。咕隆了一句:“我回宿舍啊。待会来叫我。”抱着她的东西走了。
      “请坐。仲琳。”我说。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几千人的校园,要刻意回避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他坐下来,清爽的眉目一如旧时,但是我却觉得陌生了。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感觉真奇怪。”他说,“又熟悉又陌生。”
      我笑一笑。
      “你看起来很好。”他又说。
      “还行。”我回答。
      “法语系那边有人自杀。”
      “是。论坛上早炒翻了。”
      “阿笛。知道吗。被人甩的滋味真不好受。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那个中三味。”他看着我,慢慢的说道。
      “我知道。仲琳,是你甩了我。”我亦回望着他,平静的,“你忘记了。”
      他将目光移开,低声道:“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母亲的事情……”
      我截住他,平静的替他说道:“你以为我自甘堕落,恬不知耻。才到夜总会给人摸大腿。”
      仲琳张张嘴。
      “我理解你。”我说,我真的能理解他。他是这样年轻,在同龄人中是优秀的。虽然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但他一向有点清高气。“然则你也不能怪我。”
      他当然怪我。很大的责怪。才让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他没有错。
      只是我也不认为我需要抱歉,在当时,我并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他说,声音里有痛心。
      告诉他,他也不能帮到我。他自己的烦恼已经够多,徒增一项,有什么益处。况且,我温和的说道:“我怎么能告诉你?仲琳,我不得不去那种地方上班。我怎么能让你见到我那一面。”
      “那你,现在……算怎么回事。”他想说,那你现在的有钱男人,算怎么回事。但是他说不出口。
      我的生活一向狼狈,我并不像许多年轻女性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规划。我随波逐流,走一程是一程,碰到什么是什么,抓住什么是什么。现在我碰到靳中原,我觉得自己是运气不错。仅此而已,如果一定要问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是活得至糊涂的一个人。
      是以我过一刻,才如实回答仲琳,“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以前我总是想,等我们毕业了,有了工作,我们可以一起努力,靠自己的双手,建立家庭,做一番事业,我们不会比别人差。生活会是幸福的。”
      最初我也有这样想过。但是结局谁知道呢。
      怪造化好了。造化弄人。
      他有一点激动,抓住我的手。“阿笛。你告诉我,现在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苦衷。如果是,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有人要挟你?恐吓你?要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不是这样的女孩子,我知道的。”
      他越说越大声。嘈杂的人群中有人开始看过来。
      我将手抽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为什么?”他悲哀的看着我。几乎泛上泪光。
      他对我还存有希望。我看得出来。若是我此刻回头,朝着两个人一手一脚的幸福生活努力,想必还来得及。
      专家总是警告众位姑娘:珍惜爱上你们的年轻男人,因为只有他们才有真正的爱情。
      如果蒋笛最后下场惨淡,那一定可以追溯到她最初没有好好珍惜的历史。
      “没有人逼我。仲琳,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是我贪慕虚荣,自甘堕落。我情愿做有钱人的情妇。”我平静的说。
      仲琳抿着嘴,用愤怒的目光看我。
      伤害他不是我的本意。但在所难免。我并不觉得有多愧疚。
      有人说:男人是降落伞,当空难发生的时候他不出现,那他以后也不用出现了。
      当我遇难,无论基于何种原因,只有靳中原出现并有能力做一顶降落伞。我有什么选择。
      仲琳看着我半晌。终于吐出两个字,“好吧。”
      他站起来。穿过人群,背影清瘦,倔强的昂着头,一下子便消失了。
      窗外也有紫荆花,这株是温软的淡粉色。有同学站在树下拍照,故意做出搞怪的动作,围着笑成一团。广播在放那首放过一万遍的‘我心永恒’,空灵优美的风笛声缱绻着飘荡在校园的每一处。这个明净欢快的午后。
      我久久的坐在僵硬粗糙的塑胶椅子上,忽然比每一刻都想念我那过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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