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137 ...
-
从克里昂营帐中出来，我已痛得一身冷汗。
人是虚的，气是喘不上的，症状有点像低血糖。
原本这种时候应当直接倒下让人抬着回营帐，然我转念一想，步履蹒跚地往卫庄的帐子行去。
撩开帐门时军医正在给他换药，许是近来受伤太多，再钢铁的人也难捱如此劳其筋骨，他竟也没注意到我。
直到军医替他包扎好，他才缓缓睁眼，额头有细密的汗珠。
他向我看来，眉心微皱，似乎蓄势待发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提前打断：“你放心，我姑且能走，看了你就回去躺着，我保证。”
听我如此说，他极轻地哼笑一声，嘴角的弯起几不可见：“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先开口堵我的嘴而已。”
小心思被他戳破，我也没多尴尬，继续笑嘻嘻的：“说明我与你之间默契也是越来越好了。”
他懒得理我的俏皮话。
“事实上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看看你的。你伤势如何，可还严重？”
他瞧了我一眼，眼角竟挂上些调侃的坏心思，片刻，道：“我伤势如何——你难道不知？”
这话说的……
不过也是哦，我跟他是被一箭射对穿的，我伤得有多重基本就等于他的伤。
如此想着，我探手搭上他的后脑，在他诧异的目光下闭着眼用额头抵上他的额头。
原只是想安慰他，然下一刻我只觉唇上温热，下意识想向后躲。但卫庄早已算准了我的动作，抬手摁住我的后背。趁着喘息的空档，他问我：“怎么，还想逃？”
我结结巴巴与他争辩：“我我我，我是伤员啊！”
“是么？”卫庄的精神状态依旧领先，“那又如何？”
说着又贴过来。
也不知道才受了伤的人哪来这么好的精力，居然有闲心细细在那吻我，其耐心程度让我不由觉得他倘若去国考必然一次上岸。
话说刚才不还痛得说不出话嘛，朋友你该不是在演我吧？
他吻得细密温柔，缱绻缠绵，纵然我自诩老油条，却依旧心如擂鼓。
原来心动并非只是彼时年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放开我，我急忙一掌摁在他脸上：“好了，好了好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再亲就不礼貌了。”
卫庄似是不解：“为何？”
“受，受着伤呢，疼啊！”
像是后知后觉，卫庄在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喂——别得寸进尺啊！”
*****
头曼没死。
我破防了。
“为——什么啊！”由于情绪过激导致动作偏大，隐约觉得伤口又在渗血，我立刻坐回原位，气若游丝地尽量不翕动伤处，“活爹呀，他怎么这么能活？”
蒙恬表示我的评价很中肯。
“不过他也受了重伤，那日军营又遇我军偷袭，据探子来报，他急火攻心，伤势加重。”蒙恬看起来很是满意，“近日我军乘胜追击，狼族连战连退，已被我军逼退百里。
“况且而今情形下，头曼再无心克里昂的队伍，他们已有不少士兵投靠我军。”
我略一点头：“既然当初答应了让他们回去，也算当个事办，替他们准备些粮食衣服，其余的就让他们看天意吧。”
反正也没向他们保证一定都能活着回去，一路上山长水阔不知去处，倘若不幸在归乡路上死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再有便是那头曼。”我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头曼不除，狼族始终为患。”
毕竟按照后面的历史走向，一旦陈涉与吴旷起义成功，大秦需要一定的兵力与其对抗——当然，这俩人若能被扼杀那是最好——蒙恬的这支边军也十分重要。是以狼族若定，蒙恬此处也能拨出兵力驰援。
“我戍守边境多年，岂能不知此理。”蒙恬对我的话嗤之以鼻，“然狼族之患绝非一日之寒，是以修筑长城才是当下最优之策。”
那确实，蒙恬此人虽然傲气十足，却也格外清醒客观。这狼族之患别说是现在，就是几百年之后也依旧存在，唯有走民族融合的道路才能解决。
“当然，蒙将军自是比我经验丰富，不过现下大秦内部矛盾重重，难保不会动用边境守军，倘若此时狼族再犯，我怕北境要再失城。”我叹了口气又道，“听闻头曼偏爱胡姬所生幼子，甚至将其长子送往月氏为质，长子对其多有怨恨。”
蒙恬实在聪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想利用这一点激化狼族内部矛盾，使其无力南下。”
“正是如此。”
不管往后情况会如何发展，总而言之，已可见的威胁该清除的都当先清除。
蒙恬的行动力很强，绝对是J人中的J人，说要派人去策反冒顿立刻行动，不出三日已经出了极为细致的具体行动计划。
我对此大为震撼。
要不说你能当大将军呢，实在是我等P人楷模。
*****
边境打了几场胜仗，一时也安定下来。
仲夏之夜，上郡有祭祀先祖的传统，期间燃放千盏明灯，以照彻亡故之人归乡路。
而后逐渐演变为全城的活动，这几日夜市如旧，灯花繁影亮如白日。
先前因着狼族来犯，蒙恬将夜间灯会禁了两年，如今秦军正是大胜，蒙恬与诸君一合计，布了告示重开灯会。
沉寂许久的边境终于有几分热闹的意思。
遥想当初在新郑，韩非在时姑且还能聚在一处寻花喝酒，然韩非去往秦国再无归期，我们一群人便再也未能有过一日欢颜。
已经过去好些年了，人在回忆过往时光的时候，极少能有不留遗憾的。
此时伤口已好了些许，我与卫庄说，明日要不去看看灯会。
他说好。
结果当晚白凤就出现在军营中，带来了桑海的消息。
我心说这进度条拉挺快啊，这边才刚安顿好扶苏的伤，那厢小白凤就已经从蜃楼上回来了，但凡玄机有这样的速度推双线剧情，农家乐也不会被骂这么惨。
玄机：其实沧海横流被骂更惨。
桑海那边的意思大概是，罗网正在针对儒家动手，调动的人手之多超乎以往对付任何一个门派，请求卫庄立刻增援。
简称，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这群诸子百家没了卫庄迟早都得解散。
我与卫庄皆沉默。
细细品了品，我回过味来，合着你们把小白凤当信鸽使呢是吧！
卫庄问：“明日便走？”
白凤更精确：“即刻。”
卫庄看向我。
起初我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意识到，他是在问我的意见。
我没意见啊，素来都是大局为重，于是我道：“自然是要回去的，看我做什么？”
难不成我能说你别回去啊。
卫庄沉默片刻，终不过蹙眉一阵，与白凤道：“你留下来。”
反骨小凤表示，这事儿还用你说。
事态紧急，卫庄不多停留。
临行前我与他道：“此去多加小心，待我们双方事了再见。”
*****
第二天暮时我才倏地忆起彼时卫庄的眼神，或许还藏着什么含义。
城中自布告有，便已热闹地开始准备。至今日正式灯会，自然盛大隆重。
小白凤是懂我的，知道我最爱凑热闹，城中有如此近在咫尺的热闹，我必然是要去观望的。
是以纵使前一刻他还在痛斥狼族士兵将我射了个对穿的不齿行径，下一刻就问我何时去城中走走。
真是叫人热泪盈眶，甚至直接省去了询问是否要去的过程。
仲夏天暗得晚，我们慢悠悠走到时黄昏暮色堪堪落下，街两边逐次燃起灯花。
灯光不甚明亮，却还是将墨色夜空染上暖意。
沉寂了许久的边境城中，人们似乎要加倍将往日未曾庆贺的日子一道弥补回来，人潮欢愉仿佛盛世已至。
人们在葳蕤灯光中穿行，在河边放灯祈愿，这恍然让我想起早些年在韩国，我曾特地为一人准备了满城孔明灯，可当那灯火照亮天际云海之时，他却并不在。
许多年后的今日，当我与小白凤一同站在灯火千万中时，他依旧不在。
“你并不开心是吗。”
“你从何处看出来我是不开心，而非精力不济呢？”
小白凤眉梢一挑：“你会这样问，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啧。
孩子大了，有心眼了。
与他姑且也算无话不谈，我思量一二，道：“你知道的，人生总有诸多遗憾。而我……只是想与他一同看一次灯花盛放。”
白凤若有所思，回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那次你在韩国命人放灯，他看到了。”
我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他和我说起过。”小白凤依旧是回忆的模样，“他说那时候倘若他留下来，或许你就不会那么难过。”
“我没有难过。”话语中似乎有微微的哽咽，“我……我只是很遗憾。”
很多年过去，年少时的情感如何早已不可考，再回想时纵然喜怒哀乐也不过融化成心底一拂轻云，飘忽而过时偶有些酸涩。
而当云散雾开之际，就会觉得倒也还好。
倒也还好。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1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