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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此世,如行在地狱之上……”

      微凉的指尖在她的掌心上一笔一画地轻划,拼凑出了日本江户时代的诗人小林一茶的俳句。

      那一天,五条悟在虚渺的彩虹下,擦干了她的眼泪,还在她的世界中留下了这句俳句。
      随即,他就消失在了满目寂静的黑暗中。

      那时候,她的知识量还不足以让她理解那句俳句是什么意思,只记得,椿紧接着消失的五条悟出现,在安静的盛夏中找到了她。

      在回家之前,源梵音抬眼,伸手指着天空的方向。

      ——「……彩虹还在吗?」
      她问椿。

      回应她的是椿近乎茫然的安抚。

      椿告诉她,今天是晴天,没有彩虹,等到哪天有彩虹了,她就立马告诉她。

      对此,源梵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不告诉我也行……」
      她说。

      ——「反正我看不见它,也摸不着它……」

      从那之后,源梵音再没有说要见五条悟了。

      仿佛将五条悟遗忘了似的,她缺陷的世界不再有他的存在后,好像再次恢复到了过去的平寂,即便她已经相比以前学会了很多字和知识。

      那段时间,源梵音沉迷于学习。

      找对了教导的方法后,源梵音对文字的学习吸收得很快,椿对此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希望。

      当她依样照葫芦在椿手中写下那句五条悟给她写过的俳句后,椿好像很惊喜,很快就为她找来了一本诗集。

      椿告诉源梵音,俳句很难,要理解它们不仅仅只是认识那些字,还需要相应的阅历。
      虽然椿对源梵音能不能理解俳句不抱希望,但是在她看来,那是源梵音第一次主动接触更深层次的东西,这对她的学习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进步。

      为了能让她学习到更多的东西,椿开始让她尝试接触名著,并在源氏家主的默许下,开始带源梵音外出。

      夏末的时候,椿带她去了附近的农场。

      炎热的白昼已过,八月的尾巴留下了盛夏的余温,草浪在晃眼的日光中一波接一波,随着远山的清风起伏。

      椿为源梵音戴上遮阳的草帽,还给她挂上了一个装满水的吸管小水壶,牵着她走进了盎绿的大自然中。

      大山,森林,溪流……
      还有泛着清香的泥土。

      源梵音顶着日光,踩着草地,在土中挖到了蝉的尸体。

      椿让她将它埋进土里。

      源梵音问为什么。
      椿说对死掉的生物来说,回归土地是最好的归宿。

      蝉在土里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出来,然后响彻一个夏天后最终又回归土里,化作养料,滋养其它的生命。

      世间万物亦是如此。
      这就是「死亡」。

      许是为了让她更深刻地明白这一点,椿又示意源梵音尝试挖土,让她亲自种下一颗花卉的种子。

      那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虽然看不见,但是当感受到土壤滑过手背盖住一颗蜇伏的种子时,她的心中好像泛起了一种酥痒般骚动的感觉,令她在夏日中颤颤巍巍地叫唤起椿来。

      她问椿,那颗种子在黑暗的土里,不会害怕吗?

      椿却告诉她说,明年那颗种子就会在这里吸取蝉的养分,破土而出,获得新生,开出灿烂的花来。

      言毕,她握着源梵音脏兮兮的手,为她写下了言语,无声地告诉她,你就像这颗种子一样,黑暗只是暂时的,梵音小姐,我相信你今后定能破土而出,迎来想要的太阳,开出漂亮的花来。

      源梵音一知半解,但还是顺势问了她一个问题。

      ——「那它现在还需要什么才能从黑暗中破土而出?」

      ——「水」。
      椿在她的掌心上写下了这个字。

      ——“它现在需要水。”

      ——“土壤是它得以生存的环境,现在它已经种下了,但要想继续成长,生长到能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它就需要水。”

      对此,源梵音打开了自己的小水壶,为那颗埋在了土地里的种子浇水。

      水对她来说也是种奇妙的东西。
      因为水柔软,没有形状,不管怎么抓最终都会从指缝流失。

      可是,这样的东西却是人类和动、植物生存的源泉。

      椿还告诉她,她若想要继续成长,也需要水。

      只不过这种「水」,不是喝的水。

      ——“你需要学习,需要知识,这些总有一天会化作你精神里流动的「水」,帮助你认识这个世界,打开那扇能看到阳光的窗。”

      椿所说的这些对她来说都还只是一个朦胧的概念,源梵音只能先懵懵懂懂地点头。

      那一天,她对「新生」和「死亡」这两种对立的关系有了一种初步的了解。

      等到秋天到来的时候,椿就带她去了牧场。

      牧场广阔,海拔相较高些,空气呼吸起来好像都带着缭绕的雾气。
      置身其中,源梵音能感觉满地的草尖划过了自己的脚踝。

      不远处的山坡上,名为「风车」的大型机械作坊在以蓝天为背景的大风中悠悠地转。
      她迎风张开双手,在草原上肆意地奔跑,累了就躺着任由自己滚下草地,然后埋进绵羊蓬松而柔软的卷毛中。

      京都金黄的银杏飘飘洒洒,绕过历史古都的风带来干涩又宁静的秋意。

      期间,椿说要带她骑马,便将小小的她抱上了马背。
      起初,马匹只是慢慢地绕着草原踱步,椿坐在她身后,纤细的双臂拥着她,将她搂在怀里,其掌心攥着缰绳,牵引着温驯的马匹漫步。

      她在黑暗中晃着腿,紧紧攥着马儿的鬃毛。

      很快,椿就驾起了马来。
      马匹在她的鞭策下驱动蹄子,在宽阔的草原上驰骋。

      源梵音被晃得忍不住尖叫,狂乱的风在耳边吹,生理性溢出的眼泪疯狂往脑后砸去,与此同时,她觉得自己的心间好像也刮起了一阵狂风,世界在黑暗中无限地延展。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不再仅仅只有漆黑,还拥有了各种各样的生命。
      夏蝉、烈马、绵羊、海鱼……她所存在的世界,其实不仅仅只有人类。

      就此,她在撕裂般疾迅的大风中伏下身来,希望狂风绕过自己的灵魂,但是眼前安静得不可思议,她突然慢半拍地意识到,远离人类的城市,远离嘈杂与喧嚣,世界原生的安静原来才是它最初的模样。

      这致使她又颤颤巍巍地坐直了身,在椿的拥抱中,竭力去感受这场狂风暴雨般盛大的寂静。

      某一刻,椿在风吹的原野上,突然问她想不想去上学。

      源梵音顿了顿,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出了声。

      ——「……五条悟,也会去上学吗?」

      那是她时隔好久再一次提起五条悟的名字。

      老实说,她压根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概念,但当椿说五条悟也会去上学时,源梵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很快,冬雪降临。
      寒冷的冬季伴随着气流袭卷了京都。

      初雪还在下,院中的红梅缓缓绽开。

      源梵音在闲暇的午后又做了个怪异的梦。

      梦的怪异之处不再是习以为常的黑暗,而是自眼前铺展而出的眩目的光亮。

      她下意识抬手,挡在了眼前,待到眼睛终于适应后才慢慢地睁开。

      然后,她瞪圆眼,看到了木制的天花板,雕花的细纹盘旋在交错的木梁之上,伴随着鼻尖弥漫的檀香和耳边犹如浪潮般铺天盖地涌来的声音。

      她分不清那些喧嚣的来源,只能不适地捂住耳朵,惊恐地从被褥中爬起来。

      但是她没有喊椿,因为眼前斑斓的色块形形色色地遍布眼帘,瞬间将她的灵魂汲取走了。

      恍神间,家中的钟罄经诵都已远去,她感觉自己化身为游魂,失去了叫唤的声音,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出屋子、穿过院落,跨越长长的直道,脱离源家的大门。

      就此,雪白的世界自她眼中延绵。

      今年的京都下了一场漫天的大雪。

      天空灰郁,天光凿破冷蓝色调的纱雾,目光所及之处的光景皆是灰调的茫白。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行人甚少的大街上,车轮留下的轱辘印子裸露出冻黑的油柏路。

      夹杂着雪粒的风吹来,脚下漫起一层如同白烟般的薄薄的雾霭,大雪掩去了很多声音,世界变得万籁俱寂。

      她恍惚地看着这一切,仿佛遗忘了寒冷一般,不知不觉走进了安静的古巷里。
      只见无数苍老的建筑伫立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留下寂静而漆黑的影子。

      有落了叶的柳树被雪絮冻成了纯白的霜条,有尖锐的鸦啼响起,不知何时,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停在了树枝干上,正歪着头瞅她。

      远处的尽头,三岛笔下的金阁在风雪中显现,朱红的鸟居在午后的日光里若隐若现,她看见暖色的灯自一些窗口亮起,交错的光影中,一道长而缓的石阶自眼前蜿蜒而下。

      从未见过的景色让她颤颤巍巍地转动眼珠,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第一次自她的眼前展现,此身仿佛陷入时光的隧道,她慢慢的,顺着落雪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下走。

      她看得见了……
      源梵音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一点。

      她抬头捂住自己的耳朵的位置,风声与窸窣的落雪声也瞬间隔远了些许,曾经还能听见声音时,这些都是那么的熟悉。

      她也听得见了……

      对此,源梵音表情空白。
      无暇去思考奇迹为什么会发生,她只是突然在苍白的大雪中簌簌地落下泪来。

      她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那具满是黑暗的身躯,变得自由又敞亮起来。

      ……这是美梦吗?
      她怀疑地跓足于京都的雪中。

      如果是梦,那她真不想醒来……

      抱着这样的奢望,她在大雪中越走越远,越越越远,没有再回头。

      不再对陌生的环境和他人感到害怕,她听从潜意识的欲望,近乎贪婪地融入了渐多的人群中。

      她躲在尖锐的喧嚣中,转动眼珠,仔细地观察所谓的人类。

      会动,会说话,开口时嘴角会漫起白雾,走路时会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所谓的人类原来生得这般模样。

      ……那么她呢?

      她生得什么样子?

      以此为点,源梵音鼓起勇气,尝试与大街上的行人交流,可是,奇怪的是,他们好像看不到她一样,都无视她甚至穿过了她继续往前走。

      她不免感到失望。

      不多时,夜幕降临,远方的灯火辉煌通明,可是却照耀不到她所在的角落。

      她只能徘徊在寂静而黯淡的古巷里。
      某一刻,当看见一个撑着红色油纸伞的行人匆匆而过且再次无视了她的搭话后,暴躁与愤怒的火焰终于再次从心中燃起。

      她扑过去,挡住他,用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尖锐且嘶哑的声音自喉咙里吐出,凄厉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诡谲的影子在周围舞蹈。
      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在夜里的大雪中摇曳。

      手中的人类浸着雪,张着嘴,惊恐地挣扎,瞪圆的眼珠子里始终没能映出她的模样。

      【为什么装作看不见我?!】
      她愤怒地质问道,某种骚动而残忍的本能催使她加重了手中的力气。

      雪依旧在飘。
      错落的建筑经由年岁的考验,在黑夜的静谧中只剩下斑驳的锈迹与轮廓。

      远处,来自城市的霓虹灯在边缘若隐若现,人类造就的光迷蒙而遥远,无法企及她的眼底。

      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那个被她压在地上的人类突然就不挣扎了。

      他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其双手死寂般垂在雪地上,任由一旁的油纸伞咕噜咕噜地砸在雪中。

      源梵音被他的状态狠狠吓了一跳。
      她赶紧放开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半晌后,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她不断地跑。
      不断地往前跑。

      还一边不断地尖叫和哭泣。

      某一刻,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在附近窃窃私语。

      就此,仿佛受到了蛊惑,她寻着声音的方向,往一条小巷的深处走。

      她从微弱的光亮中走进黑暗中,于眼帘的尽头发现了一间被废弃的仓库。
      有源源不断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来,穿过皑皑的白雪牵引她过去。

      源梵音站在破碎的窗口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望。

      里边有烛火,照亮了一片灰蒙蒙的尘埃和在暖光边摇曳的影子。
      她仔细一看,发现几只看不出人形的生物正围住在一起窃窃私语。

      源梵音被吓了一跳,险些就要叫。
      这时,其中一只骤然转过来,身上大概一个矿泉水瓶大的眼睛突兀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它们动了起来,像一摊在地上泥泞前行的墨迹,咧开血盆大口,朝她的方向走来。

      它们的色彩太过浓厚,遮盖过眼帘中大半的光。

      她站在寂静的夜色中,像被定住了身形一般动弹不得,最终,只能任由它们庞大的身形将她掩盖。

      一根烛火突兀地熄灭,留下一缕缭绕的青烟。
      就像光被消灭了一样,最后的残亮从它们流动着光影的褶皮上消弥,鬼使神差的,她抬头,竟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反倒满心都被某种诡异的新奇感和认同感取代。

      这致使她轻轻出了声:【……你们好。】

      闻言,身上遍布眼睛和嘴巴的怪物们面面相觑,最终俯身朝她道: 【又来了一个,进来吧。】

      她稀里糊涂的,便点了点头,从窗户里爬了进去。

      当同它们一起围坐在点亮的烛火前时,源梵音就对它们说:【我叫源梵音,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怪物们又是面面相觑,随即诡异地笑了起来。

      它们直接略过了源梵音的问题,然后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根新的蜡烛,并为她点上,让她拿着。

      源梵音这才发现它们每个都拿着一根蜡烛。

      她不禁又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讲故事。】
      递给她蜡烛的怪物这么说。

      【每一个加入我们的,都要讲一个故事,然后把自己的蜡烛吹灭。】
      另一只怪物阴恻恻道。

      言毕,它们便催着源梵音,让她讲故事。

      她顿了顿,觉得十分困扰,她从小到大因为视听的缺陷,其实知道的、有趣的故事几乎没有。

      对此,她只能将自己的经历编一编,说成故事开始讲述……

      ……

      /我是一个天生的瞎子,还附带耳聋,因为这个原因,我对世界的感知和周围人存在很大的差异,从小到大,我一直在竭力寻找自己与周围人的相同点。

      四肢,五官,温度,还有呼吸……
      这些构成我对「人类」这一生物初步的认识。

      但是,我很快发现,人类之间有自己一套特殊的交流方式。
      他们大多时候靠声音传达自己的想法,但相比只会吠叫的动物,他们的语言来得更为规则,还发明了一套只有人类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并命名为「文字」。

      这也许就是人类区分于其它生物的最根本的象征。

      很遗憾的,因为听不见和看不见的关系,我被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排除在外,所以当我有一天突然意识到人类之间有着这样的语言系统后,我在黑暗中感到了绝望和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因为我怀疑自己可能不是人类。

      不然为什么只有我不能正常地交流呢?

      这个想法让我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

      我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我一开始就不是人类,也许我只是人类饲养的某种宠物,又或许,眼瞎耳聋就是我这一物种拥有的特质——就像常年生活在地底下的鼹鼠,它们就天生看不见东西。

      或许我其实就是一只鼹鼠,只是人类出于恶劣的玩笑而欺骗我,让我误以为我其实也是人类。
      这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也许他们也不是有意欺骗我——据说,在美国的动物园里,有一只雌鹤是人类人工孵化的,出于雏鸟效应,她自小就将第一眼看到的人类认成了自己的父母,并产生了自己其实是人类的认知,进而在一生中排斥同类,也拒绝与雄鹤交|配,最后甚至爱上了一位男性的人类饲养员。

      我怀疑自己就是产生了这样错误的认知。

      那只雌鹤能一生都保持着错误的认知活下去,或许是一种幸福也说不定,因为清醒后的我感觉又痛苦又孤独。

      人类认知中的优越感和群聚性拉扯着我身陷黑暗的灵魂,但是,「我其实不是人类」的这种自卑和被圈养的劣根性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是多么的不伦不类。

      真恶心。

      我懵懵懂懂地猜到,这样的特异性在哪里都受到排斥,也会尝尽无尽的孤独。

      我害怕这样,所以我决定尽量选择一方活下去。

      最终,我选择的是作为一只附属于人类的动物活下去,而并非人类。

      人类对我来说,太可怕了。
      他们看得见,也听得到,相比于没有人牵就会迷路或寸步难行的我来说,他们就像我的神明,强大得可以随意主宰我的吃穿住行,乃至生存的权利。

      于是,某种意义上,我变得小心翼翼。

      我拒绝清醒,我拒绝有关自身意义的思考,我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那个关着人类智慧与自我的潘多拉盒子。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奇异的人类。

      他与我碰过的人类不一样,是一堵坚硬而透明的墙。

      一开始,我害怕他但又对他充满了好奇。
      或许还有一种近乎景仰的情怀。

      毕竟,所谓的人类又一次超乎了我的认知,也许,我遇到了一个特殊的人类。
      他或许和我一样,有着有别于人类的缺陷或特殊性。

      人类,原来也可以多种多样。

      那么,我的眼瞎耳聋是否也包含在人类的多样性里。

      那个想法,让我第一次将手放在了潘多拉的魔盒上。
      与此同时,我感觉他就像一束照进了我黑暗中的光,正在撩动我清醒的神经,让我开始产生了「我其实也是一个人类」的希望。

      但我很快失望地发现,原来那个人类也有鼻子眼睛,他也会呼吸,他也看得见,听得着。

      他其实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我感觉我又再一次被人类排除在外。

      但是,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看得见了,也听得见了。

      对此,我发疯地往外跑。
      无法究其原因,我只是不断地往前跑。

      也许是为了逃离人类,也许是为了寻求什么。

      路上,我遇到了很多人类。
      现在想来,我其实开始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类。

      毕竟,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人类长什么样。

      说不定所谓的人类其实不长那样。

      于是,我只能认真地观察他们,将他们的特征都记下来。

      我发现他们会动,会说话,开口时嘴角会漫起白雾,走路时会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他们每个个体间还都有一个绝不会离开的影子……

      说到这来,我低垂的目光不禁看向了我新认识的几个朋友。

      他们沐浴在烛光中,每个都与街上的所谓的人类长得很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有影子。

      于是,我忍不住问他们:

      【……你们是和我一样的人类吗?】

      他们咧开嘴笑了起来,对我点头。

      【是啊,我们和你是同类啊。】

      我恍惚地点头。

      也是这时,我才发现……不,应该说我早在白天的大街上就发现了,我和所谓的人类不一样,而是和眼前的朋友们一样——雪地里并没有我走过的脚印,烛光映照的地上,也没有我的影子……/

      ……
      【但是,这能证明我不是人类吗?】
      【这能证明眼前招待我的朋友们不是人类吗?】

      【我觉得不能。】
      【因为大家都有眼睛,有五官,也会说话,有思考的智慧。】

      【也许大家都是人类,只是形态不一样而已,就像我的眼瞎耳聋,还有那个特殊的人类一样,眼前的朋友只是也有相对于我们不同的地方罢了——我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硬要区分人类,那就太多种多样了,为什么一定要抓着特殊性去区分呢?我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生活在这片土地。】

      【也是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了。】

      【——我其实也是人类。】

      【我原来也是个人类啊……】

      【真好……】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如此清醒而幸福过……】

      【多亏了我遇到的这几位朋友……】

      说到这来,源梵音好像突然明白了五条悟说过的那句俳句的意思。

      就此,她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听话地吹灭了手中的蜡烛。

      世界陷入短暂的黑暗。

      ……

      此世,如
      行在地狱之上……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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