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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身在曹营心在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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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香软玉的,冀安澜也不想离开这难得的温柔乡,去见太子妃。
但太子妃到底是他的太子妃,又是他嫡亲的表妹。
太子妃的贴身奶嬷嬷都找到祯祥殿来了。
纵是他再厌弃她,他也得到栖凤殿里去走上一遭。
冀安澜掌心在秦夭夭腰间流连着,缓了一会子,翻身坐起来,下了床。
秦夭夭缩在床上,假模假样地跟狗太子玄乎套:“殿下,妾身伺候您更衣?“
冀安澜不紧不慢地脱了被秦夭夭撕扯得衣襟大敞的长衫,回头看着秦夭夭,懒洋洋地道:“你现在应该娇弱无力,下不得床。”
欸嘿!
狗男人的自尊?她懂!她懂!
秦夭夭顺势躺回床上,演出一副不堪承受的模样:“是,那妾身便恃宠而骄一回,目送殿下了。”
冀安澜睨了一眼摊在床上、着实勾人疼爱的小骗子,喉咙微滚,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嗯。”
得了狗太子首肯。
秦夭夭在大床上摊得更加心安理得,甚至好心情地给狗太子出谋划策:“殿下,您还是穿蟹壳青色那件曳撒,更为英武一些。”
冀安澜慢条斯理地往身上披了一件水绿色的道袍。
秦夭夭翻了个白眼,不再多嘴。
冀安澜余光扫到秦夭夭那副气鼓鼓的模样,轻笑一声。
唤了人进来帮他绾好发,束上玉冠,才含着笑,又说了一遍:“等孤回来。”
到底有内侍看着呢。
秦夭夭谨记顶头上司狗太子的吩咐,裹着被子娇弱无力地应了一声:“奴家给殿下留灯。”
留灯。
这是寻常百姓家,婆姨常为自家当家的做的事儿。
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听到这样一句。
冀安澜神色稍缓,温声应了一声:”好。“
秦夭夭想了想,做戏当做全套。
眼看着冀安澜转身要走,“挣扎”着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跑到冀安澜身后,从背后抱住冀安澜的腰,将一个狐媚子宠姬演得入木三分:“殿下,奴家等你回来。”
冀安澜垂眸,看了一瞬箍在他腰间的玉臂。
轻轻拍了拍秦夭夭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含着笑道:“回床上去等孤,孤去去就来。”
秦夭夭抱着狗太子劲瘦的腰,演足了依依不舍,这才倒退着,一步一步退回了床上。
就知道,论演戏小骗子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冀安澜余光扫过进殿来伺候的、那几个目光闪烁的内侍,负手出了寝殿,当着赵嬷嬷的面吩咐柳玄光:“使人往卧房里送些热水,让秦承徽泡泡脚,免得着凉。”
好家伙!
秦承徽不简单!竟然能让冷心冷肺的主子这般上心,这绝对是要起来了啊!
柳玄光心里大呼着“好家伙”,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诺。”
赵嬷嬷候在殿外等了足有大半个时辰,还没能给太子殿下行礼,便听着了这么一出,不禁心里暗恨,悔不该轻轻地放过秦夭夭那个狐媚子。
然而,心里再后悔,如今木已成舟,赵嬷嬷也只能心里藏着恨,规规矩矩地给冀安澜行礼:“老奴拜见殿下,殿下万安。”
冀安澜没叫起。
指间转着斋戒牌,看着柳玄光吩咐人往卧房里送了热水和宵夜进去,这才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儿?”
赵嬷嬷故意看了一眼左右,暗示太子人多耳杂,这才恭恭敬敬回道:“今儿个头晌娘娘便觉得没胃口,没敢搅扰殿下,只使人招了太医来诊脉。太医只说娘娘这是郁结于心,给开了几副汤药,让娘娘先喝着。不承想,今儿个晚上一碗汤药下去,娘娘就……”
说着,赵嬷嬷偷觑了冀安澜一眼。
看着冀安澜那副波澜不兴的模样,赵嬷嬷心底一凉,硬着头皮继续道,“娘娘就觉得身上不大好,一直迷迷糊糊地唤殿下,老奴斗胆私自做了个主,前来祯祥殿搅扰了殿下的清静。”
殿下!
啧!太子殿下是殿下,景王殿下也是殿下呢。
冀安澜垂下眼睑,掩下眼底泛起的冷意,不紧不慢地道:“摆驾,栖凤殿。”
好家伙!
按照赵嬷嬷说的,太子妃娘娘这都要过去了,主子还有心思摆驾讲排场呢!
这可是比秦承徽那赤着脚踩下地都被主子记在心里的待遇差远了!
柳玄光一边吩咐人准备辇架,一边默默地在心里将秦夭夭的重要性往上提了两个档次。
赵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敢怒不敢言。
冀安澜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施施然登上了步辇,才又吩咐了一声:“赵嬷嬷,免礼吧。”
赵嬷嬷颤颤巍巍起身,片刻不敢停,急冲冲追着冀安澜的步辇而去。
经这一番折腾。
冀安澜的辇架到得栖凤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
栖凤殿内。
太子妃徐氏听着太子殿下驾到的鞭响,冷笑一声:“瞧瞧我这位好表哥,这一准儿是安抚好了榻上的狐媚子,才不甘不愿地往我这来的。”
春桃闻言,眉心一跳,低垂着眉眼柔声提醒:“主子,万万不可耽搁了殿下的大计。”
“若不是为了……”太子妃徐氏低低的声音消失在唇齿间,头往床里一歪,轻声道,“本宫恨。”
主子们的爱恨情仇,不是她一个宫婢能置喙的。
春桃接过夏竹手中的披风,展开了,候在床边,柔声相请:“太子殿下驾临,主子得去迎接,还得欢欢喜喜的去。”
太子妃徐氏头往里偏着,一动不动,表达着她无声的拒绝。
春桃往前一步,把披风轻轻地搭在了太子妃徐氏的肩上:“主子,您想想殿下。“
太子妃徐氏幽幽叹了口气。
眨着眼睛让眼里含着的泪珠洇进褥子里,这才抓着肩头的披风起身,草草地一披,迎出了栖凤殿。
冀安澜自步辇上下来。
打眼便见着太子妃徐氏裹着披风站在廊下,一副盼君归等君来的模样。
前世,明黄色龙袍从他寝殿里翻出来的场景不期然浮现在眼前。
再看今世太子妃徐氏的模样。
那副贤淑娇弱的模样,非但未勾出冀安澜心底的怜惜,还让他肚腹里一阵翻涌。
冀安澜自太子妃徐氏身上挪开视线,压下喉间不适,不咸不淡地道:“夜里风寒,表妹既然身体不适,又何必站在廊下来吹风?”
太子妃徐氏幽幽地看了一眼冀安澜身上的大氅,轻声顽笑道:“见表哥一面不易,自然要将礼数做到了,免得惹恼了表哥,表哥再禁我几个月的足。”
这是委婉地让他解了她的禁足呢。
冀安澜没接太子妃徐氏这个话茬,目不斜视地与太子妃徐氏擦身而过,径直进了栖凤殿。
太子妃徐氏盯着冀安澜的背影,咬着下唇轻跺了下脚,委委屈屈地跟着回了殿内。
栖凤殿内。
冀安澜坐在明间正中的宝座上,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太子妃徐氏幽幽地看了宝座上的冀安澜一眼,撑着一副病西子的模样给冀安澜行礼:“蕙兰见过表哥。”
同样是娇娇弱弱的模样,太子妃徐氏甚至要比秦夭夭颜色更好上几分。
可冀安澜就是怎么看都觉得还是秦夭夭那个小骗子更赏心悦目,就算明知道小骗子都是演的,他也还是觉得小骗子更惹人疼。
冀安澜迟迟没有叫起。
太子妃徐氏抿唇,又幽幽地唤了一声:“表哥。”
冀安澜垂眼,轻笑:“起来吧。你我嫡亲的表兄妹,你既是身子骨不爽利,还讲究那些个礼数做什么?”
太子妃徐氏自觉满肚子苦水,委屈的红了眼圈。
冀安澜压着腹中不适,不怎么走心的问:“怎么还哭上了?”
满腹委屈无处能说,更是不敢让冀安澜知晓半分。
太子妃徐氏流了一会子泪,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子,捏着帕子,袅袅娜娜走到冀安澜身边,犹豫了一瞬,贴着冀安澜坐到宝座上,头一歪靠在冀安澜肩头:“表哥偏心,管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进你的寝殿,只不叫我去。”
寝殿。
冀安澜无声冷笑,强忍着掐断太子妃徐氏脖颈的冲动,压下喉间翻涌的恶心,不咸不淡地道:“你堂堂正妃,跟个姬妾争个什么?”
可她这个正妃过得还不如一个没脑子的姬妾。
太子妃徐氏垂着眼睑,盯着自己指尖蔻丹沉默了一瞬,慢吞吞伸出手,去抓冀安澜的尾指。
冀安澜仿佛手上有眼。
不待太子妃徐氏的手靠近,他便先一步把手挪开了。
开玩笑!
这要是让徐氏碰着他的手,他能立时便吐出来。
大婚夜,被恶心吐了还能以醉酒遮掩过去。
眼下,他可是没喝酒,再被恶心吐了便只有宣太医一条路了。
他可不想赶明儿便满京城都知道他身子骨不行。
冀安澜微微动了下肩头,把太子妃徐氏倚在他肩头的头拱了下去:“表妹若是没甚么大碍便早些歇着罢!孤……”
太子妃徐氏直接上手攥住了冀安澜的手,眼眶里含着泪软语相求:“表哥,今晚留下可好?”
身在曹营心在汉,偏偏还要睡曹操。
这就恶心人了。
冀安澜强行抽出手,手背被太子妃徐氏尾指上的护甲划出了一道血痕。
太子妃徐氏脸色一白,忙不迭拿着帕子往冀安澜手背上盖。
冀安澜躲开太子妃徐氏的帕子,指腹抹过手背上的血痕,送到鼻尖轻嗅了一下,垂眸冷笑。
这是给他下药下了一半了。
要说这徐氏与景王也是有意思,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偏偏一个把“心爱”的女人往东宫里送,一个为了“真爱”宁愿向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夫君”献身,可真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冀安澜自太子妃徐氏悬在半空的手中拿过帕子,却没往手背划伤上捂。
抬眼对上太子妃徐氏殷殷的目光,冀安澜轻笑一声,用帕子抹了下指腹上的血,便攥在掌心里攥着:“孤还有事待办,今儿就不留了。”
太子妃徐氏脸色一垮,又拽住了冀安澜的袖口,像小时候朝着表哥撒娇那般,一下又一下地晃:“表哥,求你给我留点脸。我这大半夜地将你请来了,您略坐坐便又转回去陪秦夭夭,日后我还怎么管这个后院?”
冀安澜抬手抽出了被太子妃徐氏攥住的袖子,不咸不淡地道:“你是上了玉蝶得了封号的太子妃,又有谁敢对你不敬?你且把心放肚子里,无需孤给你做脸,这后院你该怎么管就怎么管。”
太子妃徐氏气结。
她拉下脸面来,就差明言自荐枕席了,她这个好表哥偏偏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不为所动。
哦,也不是榆木疙瘩。
她的好表哥这是心心念念想回去陪着秦夭夭那个小狐媚子呢。
太子妃徐氏委屈的想哭。
泪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便顺着眼尾滑了下来:“表哥,明明咱们以前好好的,怎么这一大婚,你就突然冷了心肠呢?”
太子妃徐氏梨花带雨,哭得哀怨。
搁旁人看了定要以为她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冀安澜简直被气笑了。
上辈子,徐氏和景王让他活成了个笑话;这辈子,这是要让他变成一个独宠姬妾冷落正宫的无道昏君呢!
看着冀安澜笑了。
徐氏脚步轻挪,轻轻倚到冀安澜身上,闷闷地问:“表哥,你为什么就不能待我好点呢?”
冀安澜轻轻推开太子妃徐氏,垂着眼睑掩着眼底泛滥的冷意,淡声道:“孤何曾亏待你了?”
一应份例,该她的确实都给了。
元和殿那边也时不时有赏赐过来,她若是坚持说太子殿下待她不好,不免有不识好歹之嫌。
然而,事实却是自圣上赐婚以来,她只在大婚那日见过太子殿下一面,还闹得不欢而散了。
太子妃徐氏幽幽地看着冀安澜:“不曾。”
冀安澜也不管太子妃此话是否违心,既然她说不曾,他便理所当然地当了真:“孤看你气色不太康健,你早些歇着吧。”
太子妃徐氏视线落在冀安澜攥着帕子那只手上,扯着太子冀安澜的袖子问:“你还是要走?”
冀安澜刚拂开太子妃徐氏的手,便有一大宫女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这宫女冀安澜知道,是太子妃徐氏身边的贴身四大宫女之一,名唤秋兰的,平日里最是稳重,今个儿不知怎么就失了规矩,也不经人通禀,顶着满脸兴奋直冲殿内。
闷头闯进殿之后,尚未站定就急火火地喊了一句:“主子,元和殿那边……”
元和殿,皇后的寝殿。
冀安澜神色一冷,扬眉静待下文。
“秋兰!”太子妃徐氏扬声打断秋兰的话茬,偷觑了一眼冀安澜的脸色,绷起脸叱责秋兰,“冒冒失失地成什么样子!这若是冲撞了太子殿下,你有几条命来受罚!”
秋兰这才发现站在太子妃徐氏身边的冀安澜,霎时脸色一白,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不待太子妃徐氏再说其他,秋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给冀安澜请安:“奴婢拜见殿下,殿下金安。”
冀安澜似笑非笑地斜睨太子妃徐氏一眼,垂眸盯着跪伏在地秋兰,冷声命令:“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秋兰额头抵在手背上,面如死灰。
那话她怎么敢说!说了不光她没命,此时在这栖凤殿里的人怕是一个也活不成!
然而,太子殿下有令,她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绞尽脑汁想着措辞,秋兰堆出一脸忧心,小心翼翼地开口:“元和殿里的王嬷嬷使人来报,说是皇后娘娘突然犯了急症,请太子妃娘娘赶紧过去,奴婢情急之下便……“
这话显然言不由衷。
方才闯进殿时那一声高呼带着显见的兴奋,哪里有她此时脸上的一半忧心。
冀安澜也没耐心听她编那些有的没的了,比了个手势示意柳玄光把秋兰带回去审,冀安澜直接拂袖离了栖凤殿。
太子妃徐氏紧追了两步,便被柳玄光留下的内侍拦在了门口。
太子妃徐氏盯着冀安澜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转身回内殿,坐在贵妃榻上发了好一会子呆,才幽幽地道了一声:“给他传信吧,事情只能做成一半了。”
春桃给太子妃徐氏递了一碗凉茶,轻声道:“太子殿下不过是担忧皇后娘娘才先走了,另一半不见得不能成。”
太子妃徐氏抬眼看着春桃,展颜而笑,笑得一如十五岁那年在法源寺初遇冀安琛时那般美好:“春桃,本宫知道你一心为主,想把他交代的事儿都办得熨熨帖帖的。”
春桃张口欲言。
太子妃徐氏抬手示意春桃听她说:“你且看看守在门外那些内侍,这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这样了。”
说完,太子妃徐氏往贵妃榻上一歪,轻声道,“你好着是现在就给他传信,晚了还能不能留住这条小命还为未可知呢。”
春桃神色微变,涩声道:“您到底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太子殿下又是与您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哥,当不至于……”
太子妃徐氏双手搭在小腹上,盯着栖凤殿顶上的祥凤浮雕,轻笑:“我那表哥,心且狠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