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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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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一轮高高挂在夜幕中,晚风有些凉,猎猎扬起了她的衣摆。
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瞬步赶到虚的所在地的时候,她多少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惊。
这个虚不同于以往遇到的所有虚,它的体积出奇地庞大,好在只是虚张声势,灵压并不强,若按照以往,云千代几发雷鸣散就可以送他上路。
但今天不一样。
云千代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抽出了浅打。
方才出发前,她突然想起了日世里找到了刀的那一天。
她以为必死无疑的那一天。
人不会倒霉一辈子,一定会有触底反弹的时刻,日世里在虚狩那一天迎来了这个时刻,那么她也一定可以。
她已经下定决心,这一次绝不用鬼道,她要用刀硬砍敌人。
能够找到斩魄刀的各种方法她都试过了,她现在唯独没有试过的方法就是涉险。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处境来激发自己的刀的力量,即使是险境。
很幸运,这只虚十分难砍,还有着超速再生的能力。
偶尔几次的斩击让它的硬壳有些许脱落,但短短几秒就把云千代在身上造成的伤痕复原了。
它的白骨很硬,云千代在剑道上的造诣又非常有限,胶着了许久也没法击穿它的头部。虽然瞬步闪来闪去也没有受伤,但只靠蛮力的话她对这只虚却毫无办法。
嚎叫在上空回荡,夜风很冷,云千代的脑海中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那若是,受伤了呢……
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如果错过了这一次平子呼呼大睡的晚上,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以这样的状态接近虚了。
想到这里,云千代咬了咬牙,落在空中站定,看着它直冲而来的方向放弃了闪躲,这只虚扬起上肢重重地拍击过去,完整命中了云千代。
这波冲击力非常之强,云千代被拍下空中,落地时狠狠滚了好几圈,扬起了一阵尘土。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她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击碎,当场便喷出一口血来。
她擦干血迹,跪坐着估算着身体的极限。烟尘散去后虚才找到她的方向。
她开始感到些恐惧了,但又死咬着牙不愿放弃,满是血污的双手拼命地颤抖却还是坚定地对准着虚的方向。
她心里急切着叫着斩魄刀,可精神世界却永无回音。
庞大的虚挪动着步子往云千代的方向踏了一步,眼瞅着第二击又要落下,云千代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扭过头闭上了眼,强劲的风席卷而来,正在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接下这一掌的时候,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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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吧,逆抚!”
黑暗之中,云千代听到了平子真子熟悉的声音,尔后即将要拍在她身上的劲力一时间被翻转,这一击突然落空,在那虚尚未搞清状况的时候平子又一个又快又狠的斩击,在它站不稳之际一刀贯穿了它的头。
瞬间白骨化为了灰烬。
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平子砍虚的样子,熟练、流利、以及压倒性的强大。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成为跃上队长层级的人。
云千代愣愣地看着这个本该在房间里睡大觉的金色身影在帅气地把虚消灭后降落在自己面前,突然间心虚得不行。
她正面迎击了一掌后感觉整个胸腔都快要爆炸,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靠一把刀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看到她这副尊容,平子显然有些气急败坏。
“为什么不躲?”平子咬牙切齿地开口,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严肃。不知是不是被她近乎是自杀的行为给气到,此时他头发也乱了,面色潮红,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为什么不躲?!草翦云千代,你是不是疯了??!!”
“为什么不用鬼道?!为什么站在那里让虚攻击?!如果今天我没有来怎么办!你会死掉的你知不知道!!!”
平子一连串的“为什么”吼得云千代急火攻心。在她的印象里这是平子第二次这样高声斥责她,心虚的劲过去后,她的内心突然也翻涌起一股怨气,终于控制不住朝着平子大喊出声:“那就死掉好了啊!!!!!谁让你救我了!!!!”
平子没想到她会如此以怨报德,当下更是一窒。
“连斩魄刀都没有的死神,活着干什么?!!?”
云千代的眼泪汹涌而出,像是泄愤般把手中的浅打狠狠扔掉。平子这才发觉原来云千代这段时间的平和并不是她真的心情变好了,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是积蓄已久的压力在找一个节点爆发。
他从未看到云千代在他面前如此失态,甚至在虚狩结束后的那一天都没有。她毫无保留地崩溃、大哭,让人仅仅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这份绝望,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哭喊到嗓子都沙哑,也全然不管内脏是否还撑得住。
若不是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过瘆人,平子都无法想象找不到斩魄刀这件事会给云千代这么大的压力,毕竟这几天她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甚至隐约还有一些昂扬。
他咽了口口水,不得不半蹲下来,拉了拉她的衣袖,尽量平静地开口:“我先给你治疗。”
云千代浑然不理,暖黄色的光笼罩着她,她却感受不到温暖,只觉得眼下仪态尽失,没脸见人,情绪还尚未稳定,便抽出手不领情道:“我不要。”
平子真子稳稳地抓住她的手,语气有些不自然:“别闹。”
这么一握,云千代才觉察到平子今日的不自然来自于哪——他的手心热得吓人,像一块烙铁一样攥着云千代的手腕。
云千代这才发觉平子的脸红和虚脱甚至是与从未有过的昏睡都为哪般,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云千代也无暇顾及方才的失态,把手伸向了平子的额头:“你……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平子只觉得头晕,云千代此举也让他稍感惊讶。尤其是她的脸上还挂着大大的泪珠,鼻子也堵着,就这么瓮声瓮气地突然靠近他,然后他就感受到了她冰凉的小手。
“我没事……”平子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一把推开云千代,多此一举地解释道,“我这是被你气的。”
云千代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是何种模样,她的瞳孔里泛着水光,平子真子庆幸自己还发着烧,否则这般没出息的脸红心跳必然是会被尽收眼底。
“我不信,你发烧了,快跟我回去。”
这么一来二去,云千代也忘记了今晚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平子真子需要休息,她必须得把平子押回去。
二人拉扯的局面瞬间就颠倒了过来。
“站得起来吗?”云千代拽着平子一只胳膊试图把他拉起来,见没拉动,便蹲下来把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我们回去。”
平子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如此待遇,晕晕乎乎站起来后便把整个身子都赖到了云千代身上。云千代一时没估量好踉跄了一下,又因为方才的伤猛咳了一口,平子这才意识到过分了,立刻收敛起来,只是环着云千代的肩,不忍压上任何重量。
两个伤员一瘸一拐彼此搀扶着缓慢向驻地靠近,看起来十分凄惨,但平子却觉得此刻十分幸福,耷拉下来的脑袋还能隐隐闻到云千代头发的香味,四舍五入也算是一个拥抱了,他身体滚烫又难受,但却希望这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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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后,云千代赶忙打开了所有的窗,勒令平子躺下。
“其实我自己可以……”平子看着云千代都来不及料理自己的伤口,便跑前跑后地去给他打凉水,犹豫地出声。
“你可以个屁。”云千代拧了拧毛巾,冷哼道,“回来的路上站都站不稳了。”
那是装的啊。
平子心想。
但他不敢出声,高烧确实让他倍感难受,见云千代坚持,他也就这么闭起了眼睛,哼哼唧唧地说:“你对自己要是有这一半上心我也不必拖着病躯赶去救你了。”
云千代默不作声,只摊平了毛巾搭在平子的额头上。
平子闭着目好久没有传来云千代的回话,又挣扎着张开眼睛,只看到云千代的面庞在烛火的映射下显得无比落寞。
“不一样,平子。”她的睫毛颤动,“这不一样。”
平子也久久没有开口。
他又闭上眼睛,把手背放在额间的毛巾上,正当云千代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平子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抗争后叹了口气,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了句:“去鬼道众。”
“啊……什么?”云千代搓了搓眼睛,一时间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去鬼道众。”平子真子哑着嗓子开口,“瀞灵廷里不止有护廷队。鬼道众是与护廷队和邢军并称的实力执行部队之一,全都是鬼道高手所组成的特殊部队,队员佩刀不是硬性要求。草翦云千代,理论课的知识学到屁股里去了吗?”
云千代一愣,方才恍然大悟平子是在给自己规划职业生涯。
对啊,为什么没想到鬼道众呢?
这么一开解,她连平子的吐槽都没有注意到,只想到自己好像确实是过于执拗于护廷队,竟完全忘记在瀞灵廷内其实除了护廷队确实还有些别的选择,而且是更适合她的选择。
“原本是因为那个寺山在鬼道众我才不想说的,想看看你会不会找到刀。……但如果你这么在意,这也未必是一条走不通的道路。”
“你是一个天生就适合鬼道众的人,云千代,人生没有这么难。”平子真子定定地看着她,苦心孤诣,言辞恳切,眼里也是从未见过的柔和。
人生没有这么难。
在这一刻,云千代甚至都没有细想这件事和寺山有什么关系,只突然觉得这几年来的心酸和委屈突然有了释放的地方。
从刀迟迟未出现开始,她的精神就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或许从更早开始她就立在这个临界点上,握不住刀、吃力的剑道、难以控制的灵力,无一不让她害怕承认自己的无能与弱小。
她吸了吸鼻子,缓了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
“现在松了一口气了,心情有没有好点?”平子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勉强拾起精神,乘胜追击地问,“魂葬实习快要结束了,之前跟你说的夏日祭典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一起去的,就是明天了。”
平子拉了拉云千代的衣袖,看着他快要烧到神志不清但还是一副十分想去的样子,云千代觉得有些好笑,敷衍着点头应下了。
“话说回来,你是早就想到鬼道众了?”云千代想起平子之前欲言又止的模样,眯起眼睛来发问,“那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这……刚刚不是说了,反正还没毕业,本来想等等看你在此之前会不会找到刀。”平子心虚地把眼睛转向一边,“但是今天这情况,感觉再不说都不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疯癫的行为来让我大开眼界。”
“而且……”说到这里,平子又把头扭回来,不快地看着云千代,“那个寺山肯定有问题啊,他看着就不像好人,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才不希望你去鬼道众,到时候还要和他厮混在一起。”
“喂!什么叫厮混!”云千代被他这副小气吧啦的样子震惊了,自己充其量也就见过寺山两三回,更何况是平子,她着实想不明白平子和寺山的梁子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头发都剪上了,还不是厮混!”
“剪个头发而已,你是什么老古板啊!”
平子冷哼一声。
“说真的,你到底为什么会对寺山前辈有意见啊?”云千代这才发觉平子对寺山不是一般的有意见,他已经莫名其妙到有些好笑了,“寺山前辈人挺好的啊。”
“……”
平子真子不作声,云千代也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沉默究竟是怎么回事,见他不说话,也懒得一探究竟,索性给自己擦了擦药,这才听到平子幽幽地开口。
可这么一开口,却让她血液上涌,直冲脑门。
他说:“云千代,我为什么对那个寺山有意见,你是真的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