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情》自在山人

8、第 8 章

　　落忘崖啊！
　　我欲哭无泪的看着面前的绝路，我怎麽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感居然这样差。老天爷，我是想把面前的老秃驴踢下去，而不是把我自己扔下去啊！
　　难道那句话还真是说对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是无意之中害了那群江湖人，可不是连害人的结果都没看到呢吗？你就这麽急着把我给料理了？
　　“死秃驴，我杀了人还是放了火，你这样急着收了我？”
　　他一脸道貌岸然，“妖孽，人人得而诛之。我岂能放你为祸人间。”
　　“放你娘的臭狗屁。”我气得心里火气冒得三丈高。妖便不是生灵吗？妖便生而有罪吗？我们生来不如人，已经够气闷的了，几百年如一日的专心修炼，小心翼翼，只求有一日能得道飞升。偏生总是什麽都没干就被判一个“孽”之名。真是大大的不公，老天爷的眼睛到底长到哪里去了？
　　刚刚连他自己都说我是从未入过人世的妖精，现在就说我将来会为祸人间。那干脆，这世上的母亲生了孩子便马上都杀了算了，免得以后其中会出现恶人。
　　死秃驴，你说我是孽，今日我若是逃得生天，便定要大大的“孽”一番给你看。不将这人世玩得翻转过来，我从此就不再叫紫言忧。
　　“没想到你的面相倒也不赖。”
　　看那老秃驴惊艳的目光，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妖力已失，用妖力为支撑的幻术自然破了。真面目便露了出来。
　　“果真是狐狸化的，骨子里便透着媚气，我若放了你，岂非天下的大灾。”
　　“闭上你的臭嘴。”
　　少爷我还没有迷惑天下那样伟大的志向。该死的秃驴，你收便是收了，还冠冕堂皇的找什麽借口。此地只有我们两个，你的话是想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我摩天崖上的一只老鼠，都比你诚实得多，因为它偷东西从来不找理由。
　　“言忧，你在不在？”天岚秋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过来。
　　我神色一喜，实在顾不得别的了，扯开嗓子便叫，“天岚大哥，快来。”
　　清云马上面目狰狞的扑了上来，立掌成刀，狠狠的朝我劈过来，“该死的狐狸精，我让你叫。”
　　敢骂我？少爷我活了几百岁，还没被人骂过呢，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秃驴居然敢骂我。火气顿时上了脑，照他的样子一掌劈了回去，“该死的老秃驴，我让你叫。”小爷我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性子，今日拼个形神俱灭，也要拽你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只可惜，我是浑然忘了炼神香对妖精的影响与我们现在的差距。
　　双掌相拼的结果就是：他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而我，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狼狈的跌在一堆碎石之中。
　　痛，好痛。我抚着心口，一时竟无力再站起来。该死的秃驴，竟敢用三味真火焚我的元神。
　　他阴阴的笑着，满脸得意的看着我，“怎麽样，滋味好受吧？”
　　我咬着嘴唇，抵挡着那比撕心裂肺更痛苦上无数倍的痛楚，眼眦欲裂。
　　“你若是识相，就服个软，我保你不再受这样的痛。”
　　服软？我瞪着他，浑然不知从唇上滴下的血已经染红了雪白的衣襟，我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做，梦。”
　　我宁愿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也不会让你占一丝一毫的便宜。
　　“言忧，你在这里吗？”
　　天岚秋！我看着满面紧张的老秃驴，一狠心，张口一道血箭便冲他射了过去。
　　怎麽回事？那秃驴居然不闪不躲，任我那一口心头热血打了一个踉跄。一头一脸的血红，看起来狰狞异常，却只拿了一根手指颤颤抖抖的指着我，“你......你......”
　　我怎麽了我？这时候你发什麽疯。
　　“言忧。”天岚秋从那最后一排桃花树后面转了出来，大概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我凄惨不已的模样，大惊失色的冲了过来。
　　就是现在。我勉强一个翻身，毫不犹豫的跃下了那传说中掉下去就有死无生的落忘崖。
　　最后一刻我看到的，竟是天岚秋那无比悲痛与惊骇的脸。
　　清清凉凉，香香甜甜的液体顺着喉管一直流进胃里去，似乎稍稍抒解了心头那团欲将灵魂焚成灰的热火，我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飘飘荡荡毫不着力的感觉，仿佛是灵魂脱离了躯壳，又像是在江河之上随波漂流，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间，我终于有了一种实在的感觉，听得见清风穿过树林，叶子“沙沙”作响，听得见鸟儿掠过低空，拍翅的淡淡音响。
　　我轻轻张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碎羽那张略显死板的鸟脸。
　　我很明显的感觉到它松了一口气，“终于肯醒过来了？”
　　这种冷冰冰，死板板满带着嘲讽味的话语，此时听起来竟无比亲切，我虚弱的冲它笑了一下，“碎羽，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哎！你就不能用好听一点的语调来鼓励鼓励我吗？”
　　“不想听就别听。”
　　这只鸟没救了。
　　我苦笑着，挣着身子想坐起来，忽然句的好象有点不对劲，举起手，这是......白毛，还有爪子。
　　我变回狐狸了。
　　碎羽丢给一个白眼，“才发现啊，真是够迟钝。”
　　我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它，“碎羽，怎麽会这样？”
　　“炼神香损了灵气，三味真火损了元神，你自己居然还不知死活的赔了一口心血出去。你当你是猫妖，有九条命吗？”
　　碎羽好凶，我舔着嘴唇，小声争辩着，“我是狐妖。”
　　“啊哈，你还知道啊？”碎羽一脸冷意，看得我忍不住瑟缩着往后退了退，“那你还敢拿命来玩。中了炼神香与三味真火还敢用心头热血？”
　　“我气疯了。”那口心头热血没有什麽实质性的攻击效果，但那之中蕴含了我修炼了二百年的妖毒，随血入脉，深植骨髓，能让那老秃驴日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能让他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化为不人不妖的半妖。到时候，人容不下他，妖不可能容他，凭他的性子更不可能以死求全，我看他怎麽活！
　　“你就不怕天谴？”
　　我吐了下舌头，“那时候没想那麽多。”只想着如何抱复他了。
　　哼，若真是来了天谴，我接了就是，这样不知好歹的天，反了也罢。
　　我撒娇似的撼了撼碎羽的身子，“碎羽，我何时才能恢复人形啊？”
　　“我也不清楚。”它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次伤得实在太重，能拣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非我可控水火，你怕是连元神都保不住。”
　　“你也真是够冒失的，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敢往崖下跳。”
　　“你不知道人类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我可是让那个秃驴给打怕了。”我看了碎羽一眼，“更何况，以当时的情况而言，我跳下来反而是最安全的。反正我估计自己是摔不死的。”
　　碎羽登时火冒三丈，瞪着我吼道：“你还敢说，我差点就找不到你。”
　　我忙举着双手，啊，不，是双爪讨饶，“我错了，别生气了。”
　　它气呼呼的瞪了我半天，才稍稍平静了下来，“天岚秋下来找过几次，我估计你也不想让他见着，都用幻术遮掩了过去。”
　　“是吗？”我毫不在意的说，“他倒是一个好人。”只可惜我们天生就是对头。
　　“那老和尚呢？”
　　“同涤尘老道大吵了一架，滚回他的老窝去了。我想你大概不会高兴我代你杀了他，就没有多事的去动手。”
　　当然，碎羽，你可真是了解我的心思呢！我可不想让他这样容易的死去，那口心头热血的价值可不低，万万不能糟蹋了，我还等着他看他那凄惨不已的模样呢！
　　真是倒霉啊！我来空明山明明是来逍遥寻乐子的，可现在居然搞成了这副惨样子。
　　唉，还能说什麽呢？
　　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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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变，我变，我变变变，看我狐狸大变活人喽！
　　纤纤玉指，柔柔青丝。
　　不错，成功。
　　一转身，就看见了碎羽那张强忍着笑的鸟脸，看起来无比怪异，“碎羽，你笑什麽？”
　　“你......后面。”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它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一拍翅膀飞到山洞外面去了。然后我就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极为嚣张的笑声响了起来。
　　我后面。什麽啊？话也不说说清楚。
　　恩，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可能性，该不会是......
　　伸手。
　　哇，我不活了，好丢脸啊！我看着手中那雪白的大尾巴真是恨不得立即化身鸵鸟，把脑袋扎到沙里去。它是很好看没错，可问题是，它该长在为狐狸的我而不是为人的我的身上。拖着这样一条狐狸尾巴，白痴都会知道我是狐狸精啊！
　　“别烦了。”碎羽不知又从哪里钻了进来。
　　我一看它那张憋着笑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干脆一转身，不看它。
　　“你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嘛！出点小问题也不算什麽大事，过些日子自然就变得回去了。”
　　“连你也欺负我。”
　　“我哪有。你污蔑人啊！”
　　“就有。”
　　“没有啊。”
　　“我说有就有。”

　　......

　　做不成人，那就接着做狐狸吧！反正我本来就是，现在再做回来也不是什麽丢脸的事情。
　　相较于那个拖着一条狐狸尾巴的美人，我觉得还是目前这个四脚畜生的形象比较顺眼。
　　风清，月明。
　　今夜是个罕见的好天，暗蓝色的天幕上不见一丝云彩，惟有一轮大大的银盘在上面挂着，亮得耀眼，很彻底的掩去了群星的光芒。
　　风呼啸着在山谷间穿过，揉乱了我一身整齐的毛发。
　　我趴在山洞外面的青草地上，一只前爪揽着碎羽，懒懒的享受着月光精华入体的舒适感觉。
　　好久，没有这样平淡的感觉了。
　　只有天高云淡，只有清风流水，只有我与世界，只有这世界与我。单纯的平淡，平淡得单纯。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也没有用正义做幌子的肮脏欲望，这里远离尘世，却是最干净的角落。
　　我张着双眼，痴痴的望着月亮，据说那里是住着一个仙女的，风姿绝世，荣华绝代，曾是天庭一等的女仙，只因犯了情戒，又不思悔改，才被贬去月宫寒池去受永世之苦。
　　天道无依，仙道无凭，做了神仙就会真的幸福吗？而我，追求的真是那虚无飘渺的神仙之道吗？
　　真的，我好象真的从未想过这些哎！我毫无目的的出生，毫无目的的长大，老混蛋说修道好我便努力修道，他说成仙妙我就将成仙做为这辈子的最终目标，可是，我真的想成仙吗？去做那高高在上，却冷冷冰冰的仙人。
　　“无忧，你在想什麽？”
　　碎羽。我看着它美丽的眼，笑了起来，“我在想，若是我们从此就在这里住下来。”
　　“很好啊！”它轻轻的说，“你在哪里，我都陪着你。”
　　碎羽，你为何待我这般好？这句话我没有问出来。我也许很单纯，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傻子。我能感觉得到，在多数时候，它的眼睛穿过了我的身体，在追寻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这种感觉很糟糕。
　　碎羽，我不喜欢做别人的替身。
　　这只是我一些小小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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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低落。
　　“碎羽。”
　　“恩？”它回头看着我。
　　我轻快的跃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我们回去睡吧！”
　　“好啊。”它应着我。
　　好象，有人。
　　才走了两步的我猛的停下了脚步，竖起的耳朵仔细的捕捉着气流传播的每一个讯息。
　　没错，是有人。还是为数不少的人，吵吵嚷嚷的正朝这边涌过来，闹腾得简直就要翻了天。
　　“该死。”我低声咒骂，真是一刻安宁的日子不让我过到，老天爷真同我有仇吗？
　　“碎羽，躲起来。”我领头往林子里跑过去，我可没忘了自己现在是一只狐狸。要是让哪个不长眼的遇到，我搞不好会变成一件漂亮的狐皮大衣。
　　“你，带一二队搜左面，你，带三四队搜右面。陈副统领，你带人把谷口守严了。今时可不同往日，抓不到人，大家全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抓人啊！我窝在离他不远的草丛里，暗暗想着。这被抓的混蛋也真是，哪里你不好跑，偏偏跑进我的临时小窝里来。唉，这山谷被他们蹂躏了这一遍，能不能再再下去还尚未可知呢！
　　歹命啊！快点让他们抓到那个混球然后滚蛋吧！
　　碎羽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长双翅膀就是好用，哪像我，还得窝在草丛里头装孙子。越想就越恨那个老秃驴，要不是他，我堂堂九尾天狐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吗？下回遇到他，看我不拆了他的骨头熬汤喝。
　　哎哟，你这根野草，扎哪里不好，偏偏扎我的鼻子。很痒的，你知不知道啊？痒得我很想打喷嚏。
　　“阿嚏。”终于是没忍住，一个极为响亮的大喷嚏打了出去。
　　我马上就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因为在我那一个喷嚏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瞧那模样，不将我碎尸成无数段誓不甘休啊。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嘿嘿，少爷我现在是狐狸又如何，九尾天狐行动起来便可追风逐月，你们以为能捉到我吗？一群蠢人，还不快去找你们的逃犯。
　　满心得意的飞驰着，正在暗里思量着要不要回头送他们一个鬼脸的时候，后腿上骤然一痛，顿时泻了气，跌到了草丛中。
　　该死，是箭。我扭头盯着那仍在一颤一颤的箭尾，恨不得立刻来个大变身，咬断在场所有人的脖子。旧伤还未愈，你们又给我添新伤，我怎麽就这样倒霉？
　　“原来是只野狐狸。”那将军模样的人盯着我皱眉低声说道。
　　“刚才是谁放的箭？”
　　“统领，是我。”远处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答道。
　　“不错，箭法很准。”这样快的狐狸还能一击即中，很有一套。
　　“统领夸奖。”既然已经被夸了，那那个私自放箭的理由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了，毕竟不太光彩。可不能告诉统领，其实他是一时紧张，没拉住弦。
　　“看什麽看，还不再去搜。”一声厉喝，顿时吓得众士兵散了开来。
　　四周没了人，他抓着我的尾巴倒提了起来，“竟然是一只罕见的白狐。”
　　好粗鲁，好粗鲁，你这蠢汉抓什麽地方呢？竟然敢倒提着我，看我咬你。
　　一个倒勾攀上了他的手臂，冲着手腕便是不客气的狠狠一口。
　　“好野的狐狸。”他一把扯开我，看着自己滴血的手腕皱眉道。
　　怎麽样？我得意的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这是报你那一箭之仇的，让你知道我不好惹。
　　“奇怪，”他猛的按住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是我看错了吧，狐狸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自大的人类。我不屑的撇了他一眼。
　　“算了，只当是自己眼花吧！”
　　喂，你那叫什麽话？
　　“倒是够漂亮的，带回去给儿子做玩伴好了。”
　　喂，喂，喂，你......
　　我不满的心思还没来得及化做行动表现出来。他手腕猛的一翻便将我放到了地上，冷不丁的一个大轮转搞得我头有点晕，迸了满眼睛的星星出来，结果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后腿上一阵剧痛，他竟已把箭拔了出来。
　　野蛮人，你是野蛮人啊？我痛得眉头直打结儿，你这该死的罪魁祸首就不能轻一点吗？
　　然后就见他随手将在怀里摸了一条布巾出来，胡乱的在我那条可怜的后腿上缠了缠，就算了事。烂透顶的包扎功夫。
　　“统领，抓到了。”远远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喊。
　　“收队。”他冲着他一声大吼，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哎哟，笨蛋，你轻点，我腿可还疼着呢！
　　远远的就看见谷口那里站着几个人，天生的直觉早就告诉了我，那里有人气势非凡。可直到走近了，我才真是大吃一惊。
　　居然是他，那个少林寺里从前的囚徒，现在的天朝皇帝独孤绝。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做皇帝又做无聊了吗？大晚上的，好好的龙床不睡，跑到这荒山野领的来吹冷风。
　　“那是什麽？”独孤绝看着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个？”抱着我的人扬了扬手臂，“刚刚抓到的一只狐狸。”
　　“倒是够漂亮，可是我记得我是让你来抓刺杀我的逃犯的。”
　　“那个不是也抓到了吗？”某人苦笑着，“这小家伙野得很，差一点没咬断我的手。”
　　“送给我怎麽样？”独孤绝笑得很开心。
　　“我的荣幸，陛下。不过，你何时喜欢养宠物了？”
　　“就是现在，爱卿。”
　　难道我就这样被送人了吗？
　　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藐视狐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