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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禁果(上) ...

  •   天空的边际染上了第一抹余晖。

      活动教室内的排练刚刚结束,二十几位管弦乐手纷纷收拾起自己的乐器,声音嘈乱繁杂,可不时也有视线投向窗边的一隅。

      而那边自然有如此引人注目的道理——少年身形有些单薄,五官还没完全长开,却已经瞧得出未来万里挑一的漂亮好看。黑发发梢略显凌乱地挺翘着,猫一样的绿眼在打开盒盖时微微眯起,连白皙指节弯出的弧度都让人情不自禁地目光一滞。

      神奈音无合上长笛盒,将它背在肩上。

      他的样貌放在那里,平白就惹了几个女生远远地悄声议论起来,似乎在撺掇着其中一人上来搭话。声音传入黑发少年耳中,他当作没有听到,收拾好东西向门外走去。

      无关麻烦,无关不堪其扰。

      他只是不关心。

      但是该做的礼节还是要做到的,神奈音无向沿途遇到的同学老师点头致意,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波澜。

      成绩优异、家境优渥、相貌出众,占了任何一样都足以前途无虞,偏巧这三个还都在同一个人身上集齐了。

      照理说是会招来羡嫉的,可他平日表现得实在过于淡漠,无论遇上什么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气质,倒让人无端就生出些敬畏来。

      神奈音无独自走在林荫道上,他在学校没有朋友,充其量只有走得近的——而那连两只手也数得过来。

      别显得太过于不合群就好,至于其他的,他认为不存在那个必要。

      放眼望去,入目所及的所有人加在一起,恐怕还不及他历经时光的零头。

      神奈音无抬头望向天空,悠远苍穹之上,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所在。

      并非都内有名的神社世家,那才是他——不久前还是“祂”——真正出身的地方。

      深不可测的辽阔深渊里,盲目痴愚的万物之主陷入近乎永恒的长久安眠,只有大群不定形的舞者环绕着起舞,由乐手献上扭曲又不可名状的乐章。

      祂是那万千蕃神之一,是那股强大到足以毁灭宇宙的混沌力量的分支。

      天父钟爱于祂演奏出的音色,奏者也因此备受这位创造出自己的“伟大的神”的喜爱。

      后来,祂知道自己被人类称为“Deus”。

      但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祂那时只是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的神明,跟随在天父身旁,在亿万光年外观望着遥远的蓝星。

      祂看着那个族群诞生、分裂、最终壮大。祂应当也是有年龄的,只是以人类的历法难以计算,在推算到十万年往上就遗憾地放弃了。

      除祂以外的同类开始或多或少地在人类那里留下记载,为人类所信仰。只有奏者自始至终都籍籍无名,一味制造着亵渎的笛音,再被同类们嘲笑成“残次品”。

      日复一日,祂也终于有些困惑于神明的定义,对漫长而辽无边际的生命感到了厌倦。

      祂出乎意料地很喜欢人类。

      像人类那样经历渺小短暂的一生,说不定能体会到别的什么。

      天父拒绝了祂的请求,希望祂一直留在身边,但不久之后,神的信使找上了门。

      天父——或者说,人类牵强附会来的名字,“阿撒托斯”——的意志代行者,在地球上有着无数化身,早就熟稔于此道,听闻祂的愿望后就给了祂一个机会。

      人类正在秘密地创造“神”。

      奈亚拉托提普告诉祂。

      如果祂能杀死那个神,信使就动用自己的力量,让祂成为人类。

      “先适应一下这个身体吧。如果能够活动自如,就这样把你作为人类送到地面上。”

      祂和现在的躯壳的共通点,只有一双美丽的绿眼睛。

      ——截止到目前而言,祂适应得相当好。

      其实成为人类的生活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不定形的奏者想。

      这是他身为人类的世界线,他也有着过去生活的记忆,但神奈音无知道这些只是信使制造的伪物。

      人类在高中时期似乎会趋向于独立,他就用这个理由搬了出来。

      他不擅长和名义上的家人相处。人类的长相在神奈音无眼中唯有客观评判而无主观上的喜好,亲疏关系也是如此。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芸芸众生,直到与他们平视才瞧出些五官上的细微差别,但依然不甚在意。

      只有一个例外。

      附近的公寓楼距离学校两百米左右,他的家人为他在那里买下了其中一层的高级公寓。

      神奈音无熟练地刷开门禁,乘上电梯,按下自己那层的按钮。他进门的时机刚刚好,正赶上放置在玄关处的座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那个“家”里的号码。

      神奈音无换下鞋后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他已经耳熟能详的问候。他一一回答过父母的关切,最后,不知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风声,对方还担心地叮嘱他在外面不要和奇怪的人来往。

      “好,”神奈音无想了想,“我会注意的。”

      肩上忽然一沉。

      两条胳膊从背后交叉过胸口,有谁不顾重量,像个大号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三天一次的通话也步入尾声,神奈音无最后道了别就挂掉电话,然后果不其然地被抱住他的人收紧了胳膊。

      “啊——小音无真是的,也不说一声就在这里偷偷摸摸。”

      一边抱怨还一边亲昵地蹭蹭他的脸,“欢迎回来。”

      “因为电话正好响了啊。”神奈音无扶住那胳膊,延续了对方死缠烂打要他保持的习惯,“嗯,我回来了。”

      蹭过他脸颊的肌肤温热,一起的还有几缕长长的浅白色发丝。

      其余的都被束在脑后,留着长发的青年瞧着二十岁左右,有着和他同色的绿眼。而以人类的衡量标准,容貌完全称得上是一眼难忘的昳丽。

      信使将祂送去了一片纯白的空间。

      祂在那里遇见的人造神明,名叫桑寄。

      奏者终究不是平白存在于宇宙中的。

      有人类观测到了祂,为祂取名“Deus”,可最终诞生出的是比信仰更扭曲的狂热——他将自己的儿子改造为原型体,又以其为基准制造了其他人偶,结果兜兜转转,发现原型才是最好的神明胚胎。

      正如祂杀死桑寄就可以成为人类,桑寄杀死“Deus”,就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神奈音无输在了一开始,他其实不该好奇于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回过神来时已经不想再动手,也承认是桑寄在相处中说的话拨动了心弦。

      比起杀死桑寄,他情愿以神明的身份回归。他坦白真身,想让对方成为自己的第一个信徒。

      但桑寄拒绝了。

      让神奈音无更震惊的是对方的下一句话,他听着桑寄的声音俯在耳畔落下,近乎茫然,“你说……什么?”

      “不是很有趣吗?”

      白发青年笑着舔了舔下唇,“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尝起来是什么样的味道?”

      桑寄吻了他。

      神奈音无不明白人类这样做的乐趣可言,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僵硬又茫然地承受了对方的亲吻。

      就在那之后,桑寄手中的黑曜石小刀没有刺向他,而是刺向了寄托自己父亲意志的机械人偶。

      而最后,藏在幕后的信使满足了看戏的乐趣,他们共同成为了人类。

      ……并像这样理所当然地生活在一起。

      从明天起就是周末,现役高中生可以不用那么用功——虽然神明大人的知识储量对付大部分功课绰绰有余,但也还是要花点时间的。

      晚饭后的时光也惬意起来,茶几上摆了饮料,住在这间公寓里的两人都坐在桌后的沙发上,望着对面的液晶屏幕。

      人生前半段都困在纯白空间中、不得不一直观看他人生活影像的桑寄热衷于尝试每一样新鲜事物,神奈音无也好奇人类为什么如此喜欢虚拟的电子情景。

      ——所以他们在打游戏。

      孤独的海拉鲁英雄又来到了新一片遗迹,从沉睡中醒来的守护者检测到入侵的敌人,一道红光溢满了整个屏幕。

      桑寄:“……”

      神奈音无:“……”

      神明大人在身体反应速度的磨合上稍稍差了一点点。

      他握着手柄,无辜地看向旁边的人,“还是死了。”

      “好啦好啦,我来教小音无。”

      桑寄把人拉进自己怀里——神奈音无的身高才到他肩膀,这下整个人都包覆进一股淡淡的青柠香味里。

      他认出那是桑寄爱用的沐浴露的气味,扭头就望到对方的侧颈,喜欢闭门不出的白发青年肤色有点不见天日的苍白。神奈音无眨眨眼,然后才想起是要教自己的,将目光投向被手把手握住的手柄。

      黑客的手指轻盈地带着他翻飞,盾牌在光线射过来的一瞬间将其击反,多足的守护者那金属外壳顿时分崩离析。

      “看,很简单吧!”桑寄松手,“小音无试一下?”

      神奈音无有样学样地握好。

      一分钟后,林克再度死于守护者射线。

      “GAME OVER”的字样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客厅内是一片寂静。

      桑寄:“小音无再来试试?”

      神奈音无:“……算了。”

      “说起来。”

      他拿起遥控器按灭屏幕,突然想起下午刚回家的那个话题:“爸爸和妈妈今天叮嘱我说不要和奇怪的人来往。”

      桑寄:“嗯?”

      “奇怪的人”毫无自觉,“小音无有跟什么奇怪的人来往吗?”

      “没有。”神奈音无坦诚道,“但是你好像符合他们的标准。”

      谁让桑寄住进来的事是瞒着那边的。

      “我哪里奇怪了!”

      被他这样评价的对象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好过分——!”

      “小音无明明知道我是你的。”他气呼呼地说。

      “我知道啊。”

      神奈音无歪歪头,“但是他们不知道,被发现会有点麻烦……”

      他还坐在桑寄怀里。

      两个人本来也挨得很近,稍一动作就是气息的交错。神奈音无的尾音消弭下去,他有种要发生点什么的预感。

      桑寄:“明明是我先来的。”

      “话是这么说啦——”

      二人视线相对,神奈音无意识到他应该不用解释什么了。

      白发青年侧过头。

      他吻下来,短暂交叠后熟练地找到相贴的缝隙。神奈音无被激得抓紧了他胸口的衣服,堵得只剩下无意识的气音。自从纯白空间里的那一次,他们不时也会接吻,最初总是桑寄主动,后来就也有他的份。

      人类很奇怪,只要这么做,大脑就会昏昏沉沉起来。

      他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桑寄已经放开他,稍微拉开了点距离,抚上他的脸,那双与他颜色如出一辙的绿眼盯住了他。

      “小音无要往下做吗?”他引诱似的、轻轻地问。

      “往下?”

      神奈音无愣了一下,言辞直白地开口:“是指做|爱?”

      “对。”桑寄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会很舒服的。”

      神奈音无有些茫然。

      这在他看来是纯粹的繁殖行为,不仅仅是人类,世间万物以此完成生命的更迭。哪怕他以前是神明之体,他……主管的也不是这方面,并不会因此孕育出什么。

      他更不懂同性之间的事。

      “可我们都是男性的身体。”他说。

      桑寄搭在他肩上的手一路向下落,指尖带出一阵痒,隔着布料按上去,“用这里不就可以吗?”

      他平时自己都不会去注意的地方第一次被如此径直触碰,神奈音无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可异样退去后就是一种奇异的飘忽感。

      像是桑寄的指尖远比它该有的更烫,烫得他都要烧起来。

      他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有点新奇,又有点迟疑。

      “小音无不想试试吗?”桑寄诱哄道。

      “稍微……有点。”

      神奈音无不知不觉地沿着他设下的钓饵走下一步,“人类很喜欢做这种事吗?”

      “唔……我也不太懂。”桑寄眨眨眼,“但是看起来很舒服,而且恋人都会这么做。”

      “恋人”……

      神奈音无想,他和桑寄算是恋人吗?

      他对人类的关系不甚了解,既然桑寄说得这么肯定,那应该就是了。

      天平倾斜下去。

      只差最后一枚砝码。

      当桑寄再凑过来吻他,神奈音无没有推开。

      他只是顺着对方施加在自己肩上的力道,向后倒向沙发,看那只手如何在之后压到旁边、欺身而上,“做这种事会变得更像人类吗?”

      桑寄:“说不定?”

      纯白空间里的那句话,不是只有一个人记得。

      就如同那时所说,他不愿意成为对方的信徒,是因为心中所想的是另一件事。

      渎神者俯视着他的神明。

      他会亲手将他染成自己的颜色。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除了天使(的身世),音无就是本文的大部分克苏鲁元素担当了x
    A总:我家白菜被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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