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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年轻的时候。
      你们知道,我这个年纪的人,总是会回忆过去的日子——即使它们只是这茫茫历史中最不起眼的事情——那些回忆,在时间中被镀上美丽的金色外衣,被我们收藏在内心最深的地方,不管是忏悔、怨恨、祝福或者迷惘。
      当然,开始故事之前,我还有几点要声明:
      第一,我并不是站在一名长者的角度上对你们说教——因为我们是朋友。但是如果这个故事能够带给你们一些感触,这同样令人欣喜。毕竟,你们还有很长的人生,也许也能够遇到值得回忆的、美丽而幸福的事情。
      第二,你可以选择是否相信它,因为它听起来的确匪夷所思,甚至,天方夜谭。没错,很难以置信。但是,那些我们并不愿意去相信的东西,也许真实的存在我们身边,如同藏在蚌里的的珍珠,只要你寻找撬开它的方法。
      那么接下来,故事就要开始,深呼吸,放轻松,我希望你们不要太严肃,平和,安静,就像在做着一个无比甜美的梦。

      那时候我只有二十岁,刚刚从祖上得到了一座双层小楼,非常漂亮,古雅,端庄,精致,总之我十分喜欢。因为年轻人独有的乐天派和自负感,那时我觉得,我得到的是整个世界。当时的工作很优越,并且拥有一笔数目可观的存款,生活实在是很完美……对不起,走题了。
      我要说的是,我十分喜爱它,迫切的想要了解它,我尝试了所有的房间,卧室、厨房、餐厅、客房、客厅、盥洗室,一切都太完美了。院子里有一个花园,我种了各种植物,每个清晨沐浴着温暖的阳光醒来,在这里迎接一个全新的日子,一天全新的生活。
      但是很快,这栋房子古板的格局让我感到厌烦了,难耐的寂寞和空虚在心里发了芽,为了摆脱这可怕的感觉,我请来了专业的室内设计师为我的房子做一些改变。通过他的精确的测算,我得知了,在二楼走廊的尽头的墙后面,还应该有一块空间。
      刚得到这个消息时,有种奇妙的感觉像电流一般游走全身,我的激情仿佛忽然间活了,失去理智的活过来:我让人推到了二楼尽头的那面墙。
      而墙后面,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神奇——只有一个古雅的楼梯,通向一间阁楼。阁楼的大门紧闭,如同死亡一般的沉寂和安静。我们试图打开那扇门,可是这看起来不太结实的铁门,经出乎意料的固执。最后我们以失败告终。

      就像我们所知道的,人类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产生不同程度的好奇。
      所以在那之后的一个月中,我心里总是惦记着走廊,和尽头的阁楼。只要听到一点点响动,都觉得是那个神秘的阁间所发出的,召唤我的声音。想到这些,就令我周身的血液凝固。一个月之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终因耐不住这无比的好奇再次攀上了阁楼。我并不着急,慢慢,一步步地爬上楼梯。令人惊奇的,那段距离,因为环境安静和步伐的平稳,竟让我感到无比心安。通向那间阁楼的木质扶手表面漆得十分漂亮,到如今仍然能回想起那样的手感,丝绸一般的光滑,随着身旁的墙壁向下移去,不过转瞬,我已经站在那扇打不开的门前,举起了手电筒——这个阁楼并未开窗。
      碰到门的时候,我几乎是顺从感觉,向右拉动——有一些摩擦,但是并不非常费力。我哑然失笑。打不开只是因为,这是一扇拉门。
      一阵呛人的烟尘过后,我从剧烈的咳嗽中恢复呼吸,走了进去。屋内是一片黑暗,突然陷进来的我什么也看不见,慌乱之中绊了一下,手电便不知所踪,“咕噜”的滚动声响了一阵,就彻底安静了下去。
      我怔了一会,恍惚之中似乎看见了什么,在那片深沉的纯净的黑暗中。尽管也许只是我的一个错觉,没有手电我无法确认。你们一定要佩服我这个老人曾经的勇气了吧。
      我向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门上似乎有弹簧一类的的东西,它在我身后缓缓的合上了。我并不害怕,对,那个时候,我甚至仍然感到无比心安,也不知是哪来的胆。上帝保佑。忽然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吸,我听见了,就眨眨眼睛,努力要适应黑暗,但没有做到。紧接着,那个人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啪”地一声,一点荧光照出了一只修长白净的手。
      哦,我的天哪。凭空中出现的淡金色荧光缓缓地扩大,直至照亮了整个空间,我看清了一切。这个仅有十平方米的阁楼里有一张精致漂亮的床,几乎就已经占据了整个空间,而我的鼻尖,正抵在一位绅士的胸前。我抬头去看他,又一次的惊叹。
      我的耶和华。那是个怎样容颜标志的人——深邃的眼,挺直的鼻梁,契合的冷唇。黑发黑瞳,白皙肤色。我倒抽一口气,后退一步。在他的背后,一对黑色的羽翼轻轻挥动,慢慢收落。这时我才看清,漫天是黑色的羽毛,落到地上,床上和我的肩头,化为灰烬。
      天晓得,我从不会以为天使长着黑色的翅膀,也不会以为恶魔长着羽翼。可是我还是这么问了。
      —打扰先生,您是天使吗?
      他抬起眉看我,好长时间的沉默。很久之后,他动了动唇,异常简单的回答了。
      —不。
      紧接着他又不做声了,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中似乎带着一点期待。我也沉默了,被他盯的紧张起来。事实上,我也不认为天使会长着东方人的脸,但是我对东方的传说实在不太熟悉。他看上去又有点像混血儿,偏中性的五官,比东方人白,比西方人沉静。又过了好长时间,我试图打破这压抑的沉默。
      —那么,恕我直言先生,我没有见过您的种族,可以告诉我,您是什么吗?
      他每次回答问题都要停顿上很长的时间,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回答才合适,又似乎仅仅是不愿意回答,我这才感觉到,我的问题有些僭越。
      —呃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如果您不愿说明的话。
      他仍然只是沉默着,在安静中打量着我。最后,我紧张的就要不能呼吸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不,没关系。我想也许你并不认识,我是一只天狗。
      不是很长的句子,他的语气很沉,像一潭无波澜的湖泊。那时我有一瞬间的不解,可他并没有察觉。
      —很抱歉不能告知我的姓名,因为那是我和主人的契约,只有主人才有权力使用它。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他。
      —那我可以叫您天狗先生吗?也许您并不喜欢没名字先生之类的……
      —随便。
      这次的回话速度倒是意外的干脆,他坐回床上,躺下身去闭上了眼,很不想再说下去的样子。我不安的站在那里,又开始那种凝滞的沉默。可是我不想就这么回去,僵持了很久,他忍不住了,睁开眼睛来看我。
      —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很冷淡,虽然开始时也不热情,但是现在尤其淡漠,几乎让我在那种无形的震慑下颤抖。我吞了吞口水。
      —是这样的先生,我已经住进这里了。我想,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呃,或者您寂寞的时候,我可以来这里和您……
      他看着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很久之后,闭上了黑的纯净的眼睛,长长的黑色睫毛落下了一层淡色的影。
      —随便。
      仿佛设定了自动答话一样,我突然感到十分气恼。
      —可是,这是属于我的房子啊先生,您至少应该告诉我——作为房主的我——关于您会在这里的原因。而且,我需要改造这间房子,包括阁楼。
      或许是因为我的语气忽然有点生硬。他又睁开眼,略带吃惊的看着我,许久许久,开口。他说了好长的一段话,并且里面包含了太多令人惊讶的信息。

      —我只是遵守主人的命令在这里等他,没有主人的许可,我不能离开此地,基于姓名效力的契约将是我毕生的束缚,除非主人要求解除。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间阁楼,不论多久,不论它被转让、变卖给谁,只要契约还有效,我哪儿也不能去。请原谅我,女士。
      我怔愣一下,失笑。我只是在表达不满,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不先生,您误会了,我不是要您离开。我的意思是……嗯……可以说一说,你和你主人的故事么?
      我知道突然提这种要求很冒昧,但是还是没有克制住好奇。然后我就等着。他看着我,眼神淡漠,然后目光渐渐失去焦距,陷入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他以他特有的优雅动听的声音说着话。
      —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很愿意为您详细的说说。
      这是他的开场白。他其实是个很懂礼仪的人。不过,他的故事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铭记的地方。
      他是在日本遇见主人的。他的主人——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尊敬的称呼,我无法辨别那人的性别和身份——无意之中救了天狗先生的命,为了报答,他承诺满足那人的一个要求。而对方好像并不懂得姓名契约什么的,所以提的要求十分愚蠢。
      【我愿意将您作为一生中的重要回忆,所以我想知道您的名字。】
      天狗先生傻了。可是他已经承诺了答应任何要求,不得已与那人签订了契约,献上了姓名。和所有浪漫的传奇相同,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无比美妙的时光。他的主人是德国人,有一双漂亮澄澈的蓝宝石般的眼睛,一头美丽柔软的阳光色的金发。
      后来,主人要回国了,天狗先生只好离开自己居住了很久的土地与他同往,就在这间阁楼里,天狗先生因为体质和精灵们的魔法相抵触,遭到了大面积的敌对和强烈的攻击,甚至触怒了管辖这块地方的能天使们。
      故事到了这里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我虽然不是无神论者,但是像这种大熔炉式的神话,真的是第一次听过。他的语调一直是那么轻缓,毫无波澜,隐隐透出一种无形的真实。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有一种奇妙的沉重在我们之间悄无声息的浸染开来。我抬起头,注视着他俊秀的脸,不由有些心痛。
      —后来呢?你的主人离开了吗?
      —不。
      他淡然的否定了,又停顿很久很久,有些苦恼的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丝无奈而不甘心的苦笑。他天籁般低沉悦耳的声音变得悲伤。
      —能天使们使用了大禁咒,主人代替我承受了这一切。主人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对我下了最后一个命令,就是让我等在这儿,直到他回来。
      天狗先生的声音终于听不见了。他紧紧紧紧地闭上了幽暗英俊的双目,黑色的羽翼轻轻收拢起来,把自己拥住,黑色的羽毛轻缓的打着旋儿翻飞。我伸出手接住那几乎没有重量的小东西,看它们在掌心化成灰烬,最后消失成一片空气。
      —天狗先生,你的主人还会回来吗?如果回来了,还能认出你吗?如果,别人来到这里,是不是能解除束缚你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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