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酩酊》浛以

17、自责

　　chapter.17

　　微秦易自言自语说着话，声音越来越低没再说下去，最后认真地签完字后才恢复音量，“签好了，拿回去吧。”

　　看着空中他拿着志愿表的手，微荨伸手接过，顺势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突然出声问：“爸，你以前在班里和每个同学都认识有来往吗？”

　　抬眸看向旁边认真的女儿，微秦易思考回忆了一番后皱眉表示否定，“一个班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在一起玩。”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对啊，”微荨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点头重复了遍他的话，“又不是在一个班了就一定会有来往。”

　　他突然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紧缩的眉头松开了些，眸里的情绪却依旧复杂，半晌才点头低低地应了声“嗯。”

　　“快洗洗早点睡吧，天天那么晚。”他收拾好情绪嚷嚷着起身催她。

　　“好好好……”微荨拿好志愿表回房，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着他说了句，“爸，谢谢。”

　　微秦易身形微顿，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回到书桌前坐下她才发现书里还夹了一张志愿表，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高奕明。

　　耳里只有规律的“嘟嘟嘟……”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通电话，声音低沉微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喂？”

　　关于今天的事微荨什么也没提，直接说起正事，“你明天什么时候来学校？你的分科志愿表在我这，老班让我们明后天把表收起来统计好给他。”

　　她没有问他明天来学校吗，而是直接默认了他会来。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她听到了他坐起身来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他应声，“好，明天我早点来学校。”

　　“OK，明天见。”微荨像往常一样跟他讲完公事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虽然平时他都会假装哀怨地打趣她“无情”，但这次他格外沉默。

　　-

　　微荨永远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按照惯例开窗透气，在座位上坐下拿出背诵材料复习记忆。

　　起床到学校后脑子也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也是记忆力较好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在早上背知识点。

　　没过多久高奕明也来了，微荨听到声响抬头看到人直接出声喊住了他，“等等！”

　　高奕明摸不着头脑地自觉停下了脚步，抬起双手抓住书包带，用口型对她比划道：“怎么？”

　　环视了一圈教室里也没别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出声，她还是继续说话了，双眸亮晶晶的，“趁你现在才走到讲台，顺道上去在公告栏上写通知让大家填好志愿表的交到我们这来吧，感谢。”

　　“懒得你……”高奕明忍不住笑了，一边摇头一边嘀咕着拿起粉笔在公告栏上写通知。

　　微荨低头看了几眼概念，默背着抬头看他写字。男生个子高挑，手臂有力写出来的字显眼又好看。

　　他一转身就看到她正仰头盯着他刚写的字，注意到他的目光，微荨笑着歪头抬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高奕明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下后脑勺，大步朝位置走来坐下了。

　　她也已经收回手，拿出单词书继续低头默背，握着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不忍心打扰她的高奕明也从书包里拿出了语文书出来看，但注意力老是飘远，满脑子都是昨天大家说他的那些话。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个他原本不敢惊扰的安静的早晨，“你……”

　　听到声音的她侧过头看他，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微荨眨了下眼示意他继续说，清澈的眸底清楚地倒映出犹豫不决的他。

　　她是真诚的，就越显得他懦弱，高奕明纠结了一瞬还是在她的注视下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噢对。”微荨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从书里翻出空白的志愿表递给他。

　　他紧张地等着她的后话，已经做好了跟她坦白一切的准备，却没听到他想象中的问题，她只是随口问道：“你选文还是选理？”

　　“啊……？”高奕明微愣，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志愿表这才反应过来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本能地回答，“我应该是选理科吧。”

　　“嗯。”微荨点头没有再问什么，继续抓紧时间低头背自己的单词了。

　　她学习的时候都是很认真的，平时有空也都在抓住碎片时间学习。
　　对待不熟的人会多说几句话避免冷场，平时待人处事都挺好的，对外温和热情，但对真正熟的人就无所谓要维系关系，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该忙什么就自己做自己的事。

　　高奕明也知道她的性子，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看自己的书，却听到旁边的她本该“冷漠无情”认真背单词的人出声了。

　　“或许你有话想跟我说，想说的话准备好随时都可以说，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的。”

　　听到前半句话他还挺感动的，可后面那句又莫名让他燃起来的情绪被浇灭了些，他有些难过无奈地出声，“其实你也不关心我的事吧……”

　　“哇，你这么说我也要伤心了。”微荨放下笔佯装生气的样子，看他神情由悲转到紧张才没再继续捉弄他，她认真启唇，“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不说都一样，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还是一样相信你。”

　　看到他的表情一瞬间又变得明媚了，微荨忍不住笑着摇头，“而且你这张脸啊……真的什么话全部写在脸上了。”

　　高奕明梗着脖子反驳，“你不也一样，我早就看出来了。”

　　“什么？”

　　“你站在我这边。”他大方地说出声，脸红心不跳。

　　“行行行，”微荨都随他的意思来，想起什么忍不住启唇道，“其实你知道吗？”

　　听出她话里的认真，高奕明侧过头来看她，微荨垂眸拿出练习册自顾自地说着，“我们身边可能一直都会有乱七八糟的声音，烦人又赶不走……”

　　这些话伤人，让人感到挫败、自我怀疑、越来越失去和外界相处的勇气，好像是没理由就得被迫接受这些嘲讽和恶意，又好像是有理由的。
　　所以躲不掉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

　　“但是，”微荨敛神无比真诚且坚定地继续说，“总会熬过去的。”

　　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

　　收齐志愿表后两个人一起整理统计，最后还剩他们两的没记，高奕明自信地启唇，“你肯定选的理科吧。”

　　这还是分科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她说，微荨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唉呀，”他笑着轻叹了声，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我不是你同桌吗？还能有谁比我了解你，你看看你成天都在刷理科的题。”

　　“如果学习是你的朋友的话，理科肯定是你最好的朋友。”

　　其实最近几天班里议论的声音依旧，尽管自己也跟他说了那些话，但微荨还是有些担心，也看出了他在强逞着逗她乐。

　　临近期末考了，低沉的情绪不可取。她曲起手指轻叩了下课桌，直截了当地问，“高奕明，说说你在难过什么。”

　　顿了好一会儿高奕明才出声，“你说……如果我成绩变好他们就会喜欢我了吗？”

　　所谓的后门从来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原本单纯地以为自己是体育特长有加分才进了重点班，知道是家人送礼才让他走后门的事实后他比谁都崩溃。

　　一开始他也反抗过，翘课在家坚决反对，让他们给自己转班。但除了被他们辱骂不懂事就是被老师喊去谈话，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还是不行。
　　就这样一直怀着羞愧之心呆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他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别人发现后会戳着他的脊梁议论他。

　　但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最担心的反而是她会看不起自己，怕她会觉得自己一直在瞒着他。
　　但她没有，她还是和原来一样。

　　可他却越加怀疑了。

　　听到大家老是说他是倒数第一的事、说他拖大家的平均分、说他可笑、说他活该就这样。

　　以前虽然也能感觉到大家对成绩不好的他有一些隐隐不善的目光，但当知道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后，不再有什么顾忌，他的成绩不好变成了最致命的伤口，任何人都要踩上一脚的鄙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倒数第一的成绩是那么“可耻”，那么不受别人待见。

　　走后门和成绩差一样是原罪，烙印在他身上，让他再难抬起头来。

　　前者他无法改变，只有后者能用来埋怨自己，意识到这点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消沉。
　　他开始把所有人的讨厌和恶意都归结于是自己成绩不好。

　　“成绩变好的话他们就不会再这样看我了吗？”高奕明问。

　　微荨抬眸和他对视上，刚开学时在他眼里能看到的闪闪光亮已经变得黯淡，他越来越自责、越来越不自信，那么像那段糟糕时光里忍受隔壁嘲讽的自己。

　　“我也不知道成绩变好后他们的看法会不会发生改变，”微荨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但我保证——”

　　“成绩变好后，你一定会更相信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