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酩酊》浛以

16、分科

　　chapter.16

　　下午高奕明还是没来上课，班主任让微荨去办公室领了分科意愿表，叫她发下去给大家填好，明天收齐统计。

　　“微荨你是打算填文科的，对吧？”班主任把表交给她时不放心地盯着她再三确认。

　　一抬头就和也来领表的隔壁班班长陈结勋对视上了，他注意到这边的话，侧身将视线投向她。

　　忽视他的视线，微荨垂眸看着对坐在自己面前恳切的老师，认真点头保证，“老师我会再好好考虑的。”

　　脸上挂着的笑在出了办公室后还是慢慢黯淡了下来，她刚才也竖起耳朵留意了他们的对话。老师们都对陈结勋选理科的决定没有异议，纷纷鼓励支持。
　　怎么到她就全部一起做思想工作，劝她选文科……

　　算了算了，微荨轻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掉，长呼一口气做着自我疏导，再想也只是徒增烦恼。

　　陈结勋出办公室的时候就隔着栏杆看到已经走到对面的微荨摇头晃脑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忍不住牵唇笑了下。

　　高一的时候还没有晚自习，傍晚放学后微荨照例在教室里多学习一会儿，一般这样就能完美地避开陈结勋回家的时间。

　　专心致志地坐在位置上快速把作业做完，今天打扫卫生的同学们比以往拖拉，都过去一个小时了还没扫完地。

　　几个人聚集在教室前排杵着扫把拖把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微荨对他们的论题并不感兴趣，写完手里最后一个题合上笔盖，关书自顾自地收拾书包。

　　“马上检查卫生的就来了，你们抓紧时间噢。”出教室前她还是尽责地提醒了句。

　　还在压低声音围在一起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都吓了一跳，注意到微荨脸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依旧像往常一样亲切，他们心虚地赶紧散了打扫卫生。

　　等人走了后才有人低喃着困惑，“班长真的知道吗……”

　　“想什么呢，千万不要被班长那张好看的脸骗了。还有啊，平时温顺的人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心思。”

　　微荨没管背后的议论声，但出教室门左转走到楼梯口就迎面遇到了从隔壁班出来的陈结勋。

　　脚步微滞，想起班里大家的讨论，现在回去对谁来说都很尴尬。考虑到这个，微荨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了。

　　以前他们在楼梯口遇到的话她都是二话不说、眼神不给，直接掉头回教室的，今天没刻意回避他倒是第一次。陈结勋微挑眉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后，反正待会儿到车站了还是会在一起的，他也不着急。

　　平常上车才会戴耳机，这次微荨在下楼梯的时候就掏出来挂耳朵上了，把mp3揣在兜里，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依旧被磨损的按键。

　　调高音量，前奏才听了几秒就按键切歌，心底的烦躁像夏夜里耳边吵闹着却赶不走的蚊子，恼怒又拿它没办法。

　　绷紧精神走到公交车站的最旁边，她垂头面对着旁边的柱子，只露出背着抹茶绿色书包的背影，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

　　越是这样越是明显，陈结勋到的时候看到她这幅样子直接没忍住直接笑了，就这样挂着笑一步一步走近她。

　　注意到微荨的身形丝毫没动，他站在她身后微侧头看到了她耳里小巧的白色耳机。

　　由于这个“自闭”的样子太突出了引来了不少无聊等车人的眼光，陈结勋还是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
　　微荨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抬起头摘下耳机回头。

　　“你在干嘛？”他收回手，直起身自然地启唇问。

　　本来不打算搭理他的，但注意到旁边人向她投来的视线，微荨觉得自己不得不解释一下了，边说边摆回刚才的动作，她呛声笑了下，语气微扬带着不可置信，“你该不会以为我这样是在躲你吧？”

　　陈结勋抑住想要翘起的唇角，敛神出声，“我还什么都没说。”

　　“……”微荨转回头认真解释，“我在背单词、背单词、背单词好吗？”音量不自觉拔高了些，让其他觉得她奇怪的人也能听到。

　　感受到自己身上集中的视线少了，她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还得感谢他提醒自己不然都不知道会被其他人当乐子看多久，“谢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难得没有那么糟糕，安静地站着等车。

　　证实了她真的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话，陈结勋也多少情绪上的变化，直接先开口问出了自己在意的事，“你选文还是选理？”

　　语气严肃认真，微荨莫名听出一种敌人之间相互问候的感觉。
　　反正也已经知道他选理了，提起这个事她就忍不住生气，那股被压下去的“酸涩”又再次涌上心头。

　　“还能怎么办……”她叹息着眺望着远方的高楼，天际昏暗的暮色就像压在未来路上的乌云。

　　“还不是怪某些人文科实在是太差了，”微荨面带微笑侧过头看他，阴阳怪气得明明白白，耸肩无奈，“我只好被迫选文科了呗。”

　　语尾微翘起的小语气莫名带了些嗔怪的意味，陈结勋也跟着转过脸看她，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看她脸上的小梨涡和唇角的弧度，以及眼里的情绪，不错过一个细节地认真看着她。

　　落入他漆黑眸底的专注，微荨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下头，明明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但总有种他就在自己面前盯着她看的紧张。

　　收回视线，陈结勋点头，流利的下颌线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突然回了声“行。”

　　“……？”

　　“以后我会好好学文科的。”他出声补充。

　　联系上下文才勉强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微荨的笑停滞在脸上，默默转回头看向远方，思考着公交怎么还不来。

　　她真的不想再跟某人多相处一秒了。

　　-

　　回家的时候孙湘也已经下班回来做好菜了，两个人招呼她赶紧放下书包洗手吃饭。

　　家里热闹的氛围总让她心底有些不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果然，刚坐下来没扒拉几口饭，筷子都还没夹到自己最爱的花菜就被微秦易的声音打断了。

　　“今天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们了。”

　　顿了会儿她才继续夹菜，腮帮子缓慢地动着，嘴里滋味变淡，不用猜也知道老师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和你妈的意见也跟老师一样，”他继续说着，“也希望你选文科。”

　　“那你们应该也听老师说了，”微荨垂眸盯着碗里的饭，声线平稳，“我想选理科。”

　　闻声微秦易一把将手里的筷子拍在桌上，暴脾气莫名就被点燃了，也不问她为什么想选理科就开始生气，“你怎么越长大越不听话了？”

　　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微荨原本以为她已经学会了怎么跟父亲相处，平常他们的关系也还可以，甚至能开开玩笑，但碰到一些奇怪的点他就会异常易怒。

　　微荨没吭声，知道自己又触到他的逆鳞了，沉默地抿紧唇。平复了会儿心情才继续抬头夹菜，假装什么事也没有自顾自地专注吃饭。

　　孩子长大后微秦易也不忍心再随便乱发脾气，意识到自己又犯老毛病了，他没继续说话，握紧拳头低垂着脑袋径直起身回了房间。

　　孙湘也没管他，抬手把花菜端到微荨面前，又替她舀了几勺汤在碗里，“没事，我们慢慢吃，不要不消化了。”

　　家里恢复安静，静悄悄的只有筷子碰到碗发出的清脆响声，吃到最后微荨才咽住喉里的郁闷出声问，“妈你也觉得我该选文科吗？”

　　“因为你文科成绩更好，”孙湘平静认真地跟她解释，“所以妈也觉得你选文科的话或许能更轻松一点，竞争小一些，压力少一点。”

　　“但如果你想选理科的话，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你要清楚自己为什么想选理科。”

　　听到这句话微荨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因为我一直都更喜欢理科，也对它更感兴趣。”

　　“嗯，”孙湘点头，起身收拾碗筷，“你明确理由就够了。小新，其他人给你的都是意见，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你自己的想法。”

　　一整天动摇着的自我怀疑在此刻才安定了下来，又有了一丝火苗点燃心底的火把。

　　“妈，那我就大胆地写理科了！”微荨转身双手搭在椅背上大声朝厨房里的孙湘喊道，也让屋里的微秦易听到。

　　尽管这一路上他会觉得自己在叛逆，他会生气发怒，但她还是会坚定自己的选择。

　　不是故意跟大家作对，也不是完全没有听从他们的意见，她只是在认真考虑后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虽然支持她的人不多，但有她自己一个人就已经充分足够了。

　　回房间抛光所有思绪专心学习，微荨看到一边的志愿表才想起填完后要找家长签字，出去只看到微秦易在看电视。

　　“妈呢？”她问。

　　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微秦易冷着脸出声，“什么东西？”

　　“分科志愿表。”

　　“要签字？”他拍了拍身前的茶几，“拿过来，我给你签。”

　　握紧手里的笔，微荨有些担忧地拖着缓慢的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填的是理科，你不会因为生气把表给撕了吧？”

　　伸长手够到她手里的表，微秦易摆出要撕的动作，微荨吓了一跳急忙出声喊了声“爸！”

　　“诶！”他笑着用比她还大的声音应道，“你爸我是这种人吗？”
　　说着他直接低头，用左手帮她签好了字。

　　“如果以后跟他是一个班……”他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担忧的事。

　　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垂在身边戴着手套的右手，微荨这才懂了他为什么又生气。

　　胸口被堵住，眼眶莫名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