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特蕾西亚家的魔女》白若珑

3、第三幕（修过）

　　深夜，银白的月牙攀爬树梢，穆西行于走廊里。

　　诺雅·特蕾西亚，在他所了解到的资料里，是圣都特殊警备部队，光荣的蔷薇骑士团的一员。

　　当然，以上所说的都是附加在真实之上的假象。她的另一份档案，则被特别放在一个保险箱里，分别被异端审判局、教皇厅、蔷薇骑士团盖上了三重红色的加密印记，作为危险分子私下被枢机卿们评价为“银白的魔女”。

　　差不多在一年前，教廷出于不明目的，下令让她长期从圣都外派。名为有重要任务外派，实则是变相的流放，区别在于允许每月可以返回一次掩人耳目。

　　到底是什么才使她在枢机卿们的眼里变得如此忌惮和危险呢？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对于这位名为“诺雅·特蕾西亚”的少女的情况还是处于一无所知的现状。

　　只有一个在纸面上模糊的，不太清晰的单薄影子。

　　教廷的内部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

　　沿着楼梯盘旋而上，有一道小小的隐秘暗门。

　　穆西一边分神思索着，一边推开门走进了铺满红毯的办公室。

　　“你已经见过诺雅·特蕾西亚了？”

　　“是。”

　　“那么你认为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穆西闻言沉默了一下，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虽然还不算太了解，但从战力上来说很强。”

　　“还有呢？”

　　看到少年摇摇头，坐在中央红木大方桌前的老者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带着金色指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只放置在桌面上的盒子。

　　那正是诺雅不辞辛苦带回来的东西。

　　沉默许久后，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

　　......

　　广袤幽深的林海里有白色的影子如飞鸟般在穿梭。

　　那是骑士。身穿雪白大衣，衣领绣着精致的红蔷薇，腰间系着长剑的骑士们如棋子般分头包围了树林中央的石堡。

　　然而为首的那位老人却穿着一身黑色的裁剪贴身的西服，满头银发梳的极为整齐，胸前打着红色的长领带，一手拄着檀木手杖，另一手两指夹着一根还在冉冉飘出轻烟的香烟，如夜般的身影在这大片的纯白中显得格外突兀。

　　此刻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威风凛凛的骑士队列中间，目光轻松地打量着那座石堡，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也许他还会让人搬来整套的桌椅和茶具，坐在原地喝一会儿下午茶。

　　随着他轻轻抬起手杖敲击了一下地面，一名较近的骑士立刻报上了当前的时间。

　　“你迟到了，我们的王牌之一，白银的魔女。”

　　诺雅挑了挑眉，对于这个称呼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跟在她身侧两步远的少年却是成功吸引了老人的注意，他眯了眯眼：“这位就是诺夫先生推荐的精通咒术的新人吗？还真是年轻，和诺雅搭档的话会很辛苦。”

　　“贵安，团长阁下。”穆西半垂着眼眸，不卑不亢行礼道。

　　眼前的老人正是蔷薇骑士团那位极不着调的团长。据说行事极其不按常规套路出牌和出其不意，几乎没有人能猜的出他下一秒会发出什么令人心惊胆颤的命令。

　　作为枢机卿们中的一员，却常常缺席重大会议。教皇和枢机卿大臣们讨论圣都的防卫问题时，他却带着一帮骑士跑到北方的边境和雪怪厮杀。

　　邻国皇帝派使者与教皇交涉时，双方因为关税僵持不下时。一把钢剑突然从教皇的御座旁刷然突刺出，明晃晃地架到了因争执而口吐唾沫星子、满脸涨红的使者脖子身上，穿着一身正装的老团长凛然出现，如鹰般深邃锐利的目光与剑刃硬生生逼着使者不情愿地签下了协议。然而等使者走后，教皇厅里的众人发现早已倒在大堂上呼呼大睡的老人，以及那股浓浓的酒气，恍然明白这人是从酒馆里急吼吼赶来的。

　　虽然说部分枢机卿不止一次地向教皇提出异议，要求换掉这个不着调的老头子，让其他年轻人担任蔷薇骑士团的团长。
　　然而坐在高位和帷幕阴影里的神之代行人始终保持沉默，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圣都的枢机卿们尽管站在教廷的权力高层，来自于教皇国各大家族的代表人，但是没有教皇的点头，他们在会议上的任何决定都不能被通过。
　　因为教皇是世袭的，由天界大天使米迦勒亲自挑选的家族代代统治着教廷，据说历任教皇都有着与天界沟通的能力，所以枢机卿们即使权力再大，也不敢挑战教皇的威仪。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团长仅仅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后，继续旁若无人般地与诺雅攀谈。

　　“听说你去了冰海的遗迹，那里的鲑鱼怎么样，肉质是不是和旅人所说的一样紧致鲜美？”

　　“味道还不错。如果下次还有机会去的话，我会考虑给你带伴手礼的。”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家常，站在一旁的穆西反倒沦为了背景板。

　　于是他看向那座石堡。
　　眼眸中的景象由远及近，雪白的骑士们跃过石阶，长剑挥动劈开大门闯进去。

　　长廊、石桥......然而在前厅的正门前，骑士们却不得不止步不前。

　　仿佛有着看不见的屏障所阻挡。
　　在少年咒术士的瞳中一览无余。

　　“看来遇到了麻烦了，小子们。”团长嘀咕一声，转身看向同样注视着石堡的少年。

　　“诺雅，这种程度的结界如果是你的话，平常的话你要怎样进入呢？”他开口询问诺雅道。

　　少女清丽秀美的脸庞波澜不惊，眼睫轻轻扇动了两下，她沉思片刻，冷笑道：“大概......使用剑术强行破入。”

　　其实大概这两个字也可以完全删掉。
　　毕竟她也不是正宗的咒术士，对于咒术的应用更偏向于辅助战斗。
　　面对强大的咒术结界，也只能用更为强有力的剑术破开。

　　“还真是暴力的想法，”老团长无可奈何般地摇了摇头，“但是，在搭档上咒术士后，这样的策略还是少用为好。”

　　意有所指此刻安静地听着话的穆西。

　　少女淡淡扫了一眼穆西，在对方若有所感地抬头回眸与她对视后快速转过了头。

　　穆西略带困惑，但这点情绪也在老团长讲解接下来的任务细节中消散了。

　　“那么说说正事吧。”

　　“现在占据着这座石堡的家伙是一名没有登记的女咒术士，一个月前非法使用咒术杀害了罗哈德家族的男爵，挟持着男爵的女儿逃离了圣都。”

　　“如果只是普通的谋杀贵族凶案的话，自然会有人处理。但是这事情涉及到了咒术。驻扎在当地的圣职者发现了咒术使用的痕迹。”

　　“那是一个在男爵家隐藏了数年的女咒术士。”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骑士们掩护下将处于石堡中的她消灭。”

　　从听到“咒术士”就表情微沉的诺雅，别过脸一甩过长发背对老团长，那在周遭骑士的眼里是极为失礼的举动。

　　“通常这类的案件不是异端审判局在处理的吗？他们视咒术士为‘异端’，应该就会像猎犬一样咬住不松口的吧。”诺雅语气不善地说。

　　她就知道重新回到圣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话虽在理，我们蔷薇骑士团负责的都是与妖魔有关的事情，以及回收各类影响到现世的圣遗物，你我想必也在那帮家伙的消灭目标的名单上。”

　　“但是他们现在更加关注的对象是你，继承了前代‘白银’位阶的你。”

　　“作为新任‘白银’的你，会不会断然服从命令下手，会不会像前代一样——”老团长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诺雅，声音低沉，“犯下他们眼里不可宽恕的‘罪过’。”

　　“锵——！”
　　锋利无比的银剑安吉拉与檀木做的手杖猛烈相击。

　　红色双眼中的沉淀着的一片宁静终于被击碎了。

　　老人只是单手举起手杖，轻而易举化解了诺雅发动的攻击。

　　一方面是因为少女自身的战斗经验远远不及有着六十年丰富经验的老人，另一方面则是诺雅的剑术是他所传授的技艺。
　　两人自六年前就开始的师徒关系。

　　站在过世父母墓碑前，浑身被大雨所淋湿的幼小女孩，以及缓步走来，打着黑色大伞的老人与相貌俊秀的少年。

　　如同剪影般的画面在记忆中一闪而过。

　　少女在周遭骑士们瞬间紧绷起来的目光，穆西也微微惊讶的表情下，咬着牙语带怒意道：“那些家伙懂些什么？难道他们现在还觉得是‘他’是从战场上叛逃了吗？！”

　　闻言，老人也只是沉默不语。

　　即像是一种无可奈何，又是一种默认。

　　“毕竟没有人真正见过啊，”老人轻声说，“那一天，除了你以外，进入那里并存活的骑士再无他人。”

　　两个人或是激烈或是安静地说着穆西前所未闻的秘闻。

　　“所以这就是教廷对我作出的判断吗？”诺雅收回了银剑，表情淡漠中透着一丝嘲讽。

　　或者说不屑。

　　无论是变相的流放，不知情下的监视，众人的怀疑也好。

　　诺雅·特蕾西亚也只是诺雅·特蕾西亚，在意的事情很少，不在意的事情很多。

　　这是她坚持的自我，也是她的生存之道。

　　“不，事实上这是枢机卿们做出的决断。你还不清楚的吧，在一年前的枢机卿会议上，枢机卿们对你的判决分成了三派。现在的你只需要一个说服中立派的理由。”

　　帮她重新回到圣都权力中心的理由。

　　随着诺雅脚步极快地行于石堡，肩上披着的雪衣随着动作上下飘动，飒飒作响。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自己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老团长坐在一块岩石上，眼中隐藏着深深的情绪、

　　“但是诺雅，内心的恐惧使他们一定要逼迫你现在就做出决定。”

　　少女停下脚步看向蹲下身的穆西。

　　“这个咒术硬要说的话，有点像蛛网。”穆西张开左手手掌，金色的光粒从中飘出，渐渐幻化成一只只的蝴蝶，轻盈地飞落到结界的八个支点上，仿佛一根根钉子黏在了上面。

　　金色的光线从蝴蝶身上散射出，交织成一张覆盖了整座结界的巨网。

　　他再用力一收手，攥紧了拳头，往地面狠狠一拉。

　　伴随着一阵玻璃破碎的啪啦声，这张蛛网就被他硬生生地拽扯到了地上，顷刻间消散。

　　诺雅玫红色的眼瞳微微张大了些许。

　　面对眼前这个骑士们无可奈何的结界，少年并没有使用更为强有力的咒术打破它。

　　这种手段，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识过。
　　将他人的咒术进行解析，从庞大的魔力中找出对应的各个薄弱点或者支点，从而来攻破。
　　世界上的咒术士本来人数稀少，大多数的咒术都是家传的隐秘，所以解析的困难无疑是天花板的高度。
　　而能在现场一瞬间完成解析更是不可能。
　　那么若是少年对上其他的咒术士呢？是否也能像今日一样几秒钟破解对方施展的咒术。
　　这样的话，简直就是......

　　“咒术克星。”诺雅回忆着过去的记忆，音量很轻地脱口而出。

　　“什么？”少年困惑地回过头。

　　“没什么。”诺雅摇摇头，但若仔细观察周围骑士们纷纷露出的惊叹的表情，显然都是听见了。

　　诺雅轻轻吹了个口哨，一马当先冲进了大厅。

　　骑士们从两侧的旋转楼梯分散开前往各个房间搜索女咒术士。

　　而在某处的厨房里，女人轻声哼着歌，腰间系着围裙，
　　纤细的手指握着刀柄对案板上的肉手起刀落。

　　灶台上的铜壶里熬煮着热乎乎的牛奶，味道香香的。

　　过了些许时间，她仰头看了看挂着的时钟，再过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了。

　　某个小懒虫还在被窝里睡得呼呼的呢。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免挂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卷起袖子揩了揩额上的汗珠，女人将切成薄片的肉放入锅中煎好，又轻车熟路地从一道小门来到菜园子里，往篮子里摘了几棵新鲜的生菜。

　　她站在菜畦中间。
　　现在安逸自足的生活，她很满足。

　　若说唯一她觉得遗憾的事，那就是在三个月前，她匆匆杀死那人逃离出城时，没有作出很好的收尾工作。
　　圣都的教廷不乏有优秀的咒术士能检测出那个凶案发生的房间里使用的咒术痕迹，能查到她这里也是有着极大的可能性。
　　听说教廷负责管理咒术士和其他神秘事务的特殊机构名为蔷薇骑士团，若是要派人来逮捕她多半就会是他们。
　　不过设下了强力的咒术结界她一点也不害怕圣都的人找到这里。

　　感受着结界破碎传来的魔力波动后，女人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的圆形金片，继续状若无事般清理着菜地里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