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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文帝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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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的寿宴终于在我每日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中盼到了,早早被雅娟按着梳洗打扮,将头发盘高梳上假髻,因为我还是孩子,所以只梳上一半,下面的头发编成两股麻花辫子,缀满碎九钿,头上插着沉甸甸的步摇,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大头娃娃,要不是知道自己年轻还真怕脖子落枕……
稍后另一个小宫女捧来独孤皇后前阵子命人做给我的朝服,内身是杏子红袍,外面披上蚕则青纱,纱上刻绣着青翟形彩雏雉,腰间纁朱绶带,转身望向铜镜,真是个精雕细琢的粉嫩洋娃娃,都说孩子七八九岁是长得最丑的时候,真不知道这具萧蓉的身壳再大上几岁会出落得如何标志。
被人迷迷糊糊地抬过了显阳门,离近寿宴大厅,望到里面乌压压一堆人看得我眼花缭乱,来到隋宫后我遵照袁天罡的嘱咐一切都分外小心,现代看过那么多电视剧自然明白伴君如伴虎,真怕自己稍有闪失便会出点岔子。
听到里面传报,不敢东张西望,只知道皇上皇后高高地坐在正殿中央,忐忑地被宫女引向鸾座下,我赶紧附身拜去,说了一大堆奉承讨好祝寿的话,独孤皇后温柔地笑着将我唤到她下首的地方坐好,自始至终我都没敢抬头。知道现在殿上什么太子皇子公主大臣都在,可还是得忍住好奇心不看,早前已经听说皇子杨英被隋文帝派去广陵,因为正在开凿的山阳运河出了些问题需要解决,当然具体的事情我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不禁小小吐口气,还好不用见,想来那个杨英应该不太讨隋文帝喜欢,不然怎么文帝大寿却没把他留在身边。
听着官员们在不停地歌功颂德,说得尤其多的是隋文帝今年正式开科取士,设了“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二科,入试者不论出身、门第,但凭考试成绩予以录用命,各州必须要“岁贡三人”,想来这该是科举制度的雏形吧,其实很想发表一大通见解的,不过转念一想谁会在意一个孩子的话呢?
我谨小慎微地静坐着,间或喝点茶水,夹两口点心吃,太小了没法喝酒……很是想念有可乐雪碧的生活。
大臣左右不出那几句的轮番朝贺听得我昏昏欲睡,无数次望向门外期盼着萧琮的出现,说来奇怪,寿宴开始有些时候了,萧琮却迟迟没有前来,我们此行来大兴最主要的目的不就是朝贺隋文帝么?不知他这两个月是不是玩得乐不思蜀,没有他任何的消息,估计都忘了我这个妹妹,一会儿见到他定要让他带我一起回江陵,就算必须要嫁来隋宫,但能晚点关进笼子里还是晚点好……
转念又一想,怕是萧琮一会儿要奉上重头大礼所以还在准备,西梁皇帝的礼物会是什么样呢?他到底准备了什么惊喜……心里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目光望向门外就更是期盼。
我的脖子伸得已经有些酸累却依然不见萧琮,心里七上八下地失望。
在隋宫已呆了近两个月,说不枯燥无聊那是不可能的,但现代的我性子本就清冷,许是从小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很早便学会享受寂寞。从不觉得自己该依靠谁,也不想去刻意回忆之前二十多年生命中情感的跌宕起伏。曾经在希望与失望中早学会并练就一颗淡薄的心,去巴黎后更是不愿与太多不相干的人打交道。说阳奉阴违的话谁都会,可面具戴久了自然会累……而来到这里,灵魂被装进一具纯真而稚嫩的躯壳中反倒不需要去掩饰任何,萧琮的出现至少让我体会到一点亲情的温暖,我发现自己开始慢慢适应这里,甚至喜欢这里,我不愿去想这些对我好的人是否也如现代人一般只为利益,我宁愿相信,不会有人忍心对一个孩童用一丝城府……所以在我眼里即使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都看起来那么可爱。
想到这儿不由一笑,以我现在的地位身份该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封建社会也有封建社会的好啊,真是庆幸进驻在一具有显赫家世的身体里,着实是个好运气。
“萧琮觐见。”
一个尖细的声音传进我耳畔,我一愣,这太监好不懂规矩,怎么直呼西梁皇帝名讳的??霍地抬头望向门外,我那现世的哥哥,着一身绛紫色长袍上面绣有黄赤纹路,腰间为紫色绶带,别着金织鞶囊,下坠水苍玉,身侧没有一个侍卫,孑然傲立于大殿正门外,周身清冷而决绝,让我猛得一个激灵,心中划过一丝诧异。他轻拂了下衣袖跨过门槛,我有些呆愣地盯着他,那个尖细的声音伴随着萧琮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再次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月乙酉,梁安平王萧岩,掠于其国以奔陈,使梁德湮微,祸乱荐发,太清云始,见困长蛇”……
萧琮的目光没有看文帝没有看宣旨的太监而只是直直地盯着我,我却从他的眸子中读不出任何情绪,似乎那只是一对摆设镶嵌在白玉面庞上。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他的脸,精致的五官坚毅而落寞,俊秀的眉宇间挤满不甘……
“朕爱万物其如己,任兆庶以为忧,遂诛逆叛,我大隋已拯社稷之横流,提亿兆之涂炭,天地合德,晷曜齐明”……
他走得越来越慢,似乎空气都在他周身窒息,我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有个什么东西堵在胸腔,手脚发麻,
“粱主萧琮安于大兴,祸乱不知,上表请退,其言切切,朕肯之。念卿英华隽秀,刑法与礼仪同运,文德共武功俱远”……
他的身形渐渐扩大,我的心却步步收紧,整个大殿只回荡着那个刺耳尖锐的声音,扎穿我的耳膜,刺进萧琮的心脏,他上身僵直,映入我眸子的灵魂却与我的眼皮一起颤抖不停,
“赏萧琮物数千段,授开府仪同三司,拜为柱国,赐爵莒国公,遣崔弘度为江陵总管,镇荆州。钦此。”
萧琮已行至大殿中前方,驻足,他敛起眼睑,缓慢轻抬右手掀开长袍衣襟左下侧,重心下沉,我的心湖一块巨石随之狠狠砸落,激起惊涛万千。
“微臣叩谢隆恩,愿吾皇寿与天齐,愿大隋千秋万代……”
熟悉的声音清远而沙哑,四周山呼马上排山倒海地震来:
“恭贺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上诸人包括皇后全部齐刷刷地跪下,只有我还呆愣地坐在那里,似乎身子并不属于自己,斜后方有一只手狠狠推了我一把,让我一个趔趄往侧边扑跪下去。隋文帝中气十足的笑声陡然响起,盘旋在我头顶的房檐,久久萦绕不绝……
寿宴过半,我实在受不住溢满心口的窒闷,满桌的山珍海味丝毫引不起任何食欲,独孤皇后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淡淡拂袖道:
“蓉丫头,你若身体欠安可先回菡萏阁歇息。”
我马上低头谢恩。绕道□□的小门走了出去,没有叫宫轿,一个人慢慢踱步在月光下,感到终于能吸进几口新鲜的空气。
此时的萧琮尚在大殿,我不知他是如何能忍到泰然自若,更不知我在大隋深宫里这浑浑噩噩的两个月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太过突然,我知道这结果却不知来得如此之快,突然感到自己也不过是一盘棋中的子,被人安排在适当的位置……之前每天见独孤皇后根本窥不出任何征兆,也许是我太过迟钝从不会去多想,主观地只想接受皇帝皇后表面的和蔼可亲……灭梁国该是隋文帝盘算已久的事情,做得却能如此顺水推舟,我实在不该太小看古代的君王帝后……原来袁天罡早已算出这件事,怪不得叫我临事时劝劝萧琮,可是如今此情此景我又如何去劝呢?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个宁静的小园子,园中有片小巧的湖,打入月光,宛若碧玉绸面,我知道自己早已远离了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寿宴。拣了块石头坐下,有些心疼身上的新衣。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三年,我是个适应力极强的人,问过袁天罡无数次知道自己不到这辈子寿终正寝时是不可能让灵魂飘回现代于是早早就放弃了无谓的念头。这三年过得像只填鸭,身边接触的人除了宫女太监就只有袁天罡和萧琮,张皇后与我并不亲近,临别前去辞行她也只是点点头而已,在她面前我总有奇怪的负罪感似乎是我害死了西梁的老皇帝……一直知道自己要嫁给隋朝的一个皇子,至于这个皇子是方的扁的却一概不知,袁天罡说这是命中注定我也没想过要去改变。来到隋宫就像从一个牢笼跳入了另一个,我除了拼命地学习琴棋书画充实自己的生活外再没有别的乐趣,原来大家闺秀就是如此养成的……
望着宁静的湖面,现代的一切慢慢涌上心头,在巴黎的我是寂寞的,没有心理上能亲近的朋友,可生活却是丰富多彩的。我可以去逛博物馆,可以去听音乐会看电影,可以去塞纳河畔慢跑,可以坐在咖啡屋外欣赏路上不同的行人,可以背上行囊独自一个人上路去地中海边晒太阳,去普罗旺斯欣赏薰衣草,去西班牙看达利,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去丹麦odense安徒生的故乡,去挪威找寻海盗的记忆……我每天的生活都是自由自在的,而来到了这里,我却比从前更寂寞。
突然水面似乎被谁投入一粒石子,周身的平静猛然被打破,水花四溢星星点点地溅在我的衣裙摆子上,这一吓着实不轻,我几乎是从石头上弹跳起来,身子歪斜着往湖面砸去……
感到手臂被一只不算太大的手狠狠用力往回带,但或许我下栽的重力太大,就在那一秒来不及思考,一个身子和我一起坠入湖中,大兴的冬日比起北京还算暖融,湖面并未结起薄冰,可马上周身被水浸得钻心的冰冷。我开始紧张地扑腾大喊救命,边上一个声音哈哈大笑:
“别折腾了,你个子未免太小了吧,这池深也不过没腿……”
我一试,慢慢站稳,果然水面才将将到我腰下,转头一看,夜幕湖中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白玉般的面容半侧被月光打亮,映出湖水的波纹暗影在精巧的五官上荡漾开来,发髻有些散乱,沾绊着水珠,仿佛有生命般顺过他的面颊,滑进脖领,他比我高出大半个头,身着的衣服看不清楚,只是都紧紧沾着水如我一般。
“你……是什么人……”
一开口发现自己上牙使劲打着下牙,他扑哧又一笑,拉过我的手拽上岸边,径直往一栋殿房里走,我连大脑都被冻住了做不出任何思考。
屋子里的太监宫女见我俩这样入内慌了手脚,去打热水的,去准备衣服的,往往复复,男孩转身对我笑道:
“你先把衣服脱了,穿着这身寒衣会伤风的,下人拿换服来前你先裹着毯子。”
我一想有理刚要动手发现他却好整以暇地盯着我,不禁有些恼:
“你这小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姐姐要换衣服赶紧避开!”
说完马上想到自己也不过九岁的小身子,就算他看也没什么可看性,再说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懂个什么?不过这毕竟是古代男女再小也总该避嫌吧……他一愣随即又是哈哈大笑:
“本王是小孩子?你是大孩儿么?你这丫头也太没大没小了。顶撞了本王可知有什么下场?”
竟然威胁我!怒火窜上心头,今天一个晚上憋了许多的屈愤似乎在这一刻爆发:
“你一小屁孩儿也敢自称什么本王?笑死人了!!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这么个小不点儿算哪门子的王?还没规没矩的大冷天害姑奶奶我掉到水里,还敢没完没了地笑话我?你不想活了!!”我尖着嗓子大声叫完只见满屋子的宫女太监吓得跪了一地,眼前这个小男孩眯起眼睛,嘴角没有收住坏坏的笑容,他走几步到我面前,一双颢目紧盯着我的脸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倏地,他用一只冰冷的手捏住我的下巴:
“本王不想活了?小姑娘口气真不小,刚才在父皇的寿宴上若不是本王推你一把恐怕现在你早不知身首何处了……”
“刚才的是你?”
“本王知你今日心情必不好受,且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
他转身挥手遣散所有宫女太监,又回头望向我:
“你且记得,在这大兴宫里可由不得你的喜怒哀愁,今天一个晚上因为本王你都运气很好,以后不想早没命还是敛起来点儿性子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处于变声期,说完便转身摆手退出了房子。
身上的衣服依然还在滴答地淌水,我有些懵,被一个这么点儿的孩子呕得一句也对不上。
浑浑噩噩地换了衣服坐了轿子回到菡萏阁时头已疼得要炸开,倒头便睡得昏天黑地,不停地做着各种奇怪的梦:在现代貌合神离的父母突然和好并双双搬回家……不愿负责而一走了之的男友哭着跑回来给我下跪……袁天罡找来我说灵魂可以回去现代了……虎子给我的玉被我拿回现代鉴定为超级古董拍了一千万……昨天遇到的那个男孩长大成一个偏偏美少年和萧琮一起演耽美……袁天罡想去插一脚被我拉回说,你随我回现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