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章 哥哥萧琮（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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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新年将近，我这才知道在隋初的江陵，所谓春节是指立春的节气，整个春季便都称为春节，为此还在哥哥萧琮面前闹了笑话，看来现代人的思维不得不收敛。
萧琮也是张皇后所生，是西梁明帝萧岿的长子，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虽不算很高大却也英秀俊气，只是稍嫌有些阴柔。他的面盘与我一样是瓜子脸，双眉并不过分粗浓，轻轻扬起，一双眸子如漆墨染过，晶莹剔透，我不常照镜子，实在是古代的铜镜照不出个所以然，但看着哥哥和母亲丝毫挑不出瑕疵的五官料想这萧蓉几年后应该也是小美人一个。
说实话我对萧琮是很有好感的，他前几年被封为东阳王，最近可能父皇看自己身体渐渐不支赶紧将他立为皇太子，我于是更狗腿地巴结他……没办法这纯粹属于现代女生的择优而栖意识。萧琮字温文，与他的性格一般和煦亲切，他文武双全，随性不羁，不被世俗伦理所累，全皇宫只有萧琮一人具备初浅的唯物论观点不信占卜算卦，对我阴女克父的身份也只一笑置之。他常会带甜甜的红豆糕桂花糖来看我，或是袁天罡不在时指导指导我诗词写作，给我讲些野史典故。
一日，讲到《左传》，萧琮说起卫惠公堂哥昭伯的女儿许穆夫人在卫国亡国时担忧父母国家的安危到处求救，写了《诗经载驰》篇，其中有云：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忧，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我费解地问：
“这许穆夫人的妈妈竟然本是她爷爷的老婆，辈分可真够乱的，放到当朝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该被拉到火场烧死？”萧琮笑道：
“现在外族胡人中也有父死子继父妻的传统，只是夺个女人而已，这有什么好稀奇，为何要烧死？百年前南朝宋前废帝刘子业还夺其姑母新蔡公主刘英媚并与其胞姐山阴公主同好，其父宋孝武帝刘骏还与生母同好……”
我咋舌，这个时代的开放程度远远出离我对保守古代的想象，他们能将□□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想到《魏书》中对宋孝武帝刘骏的描述：
“骏□□无度，蒸其母路氏，秽污之声，布于欧越。”
那像唐高宗抢个庶母，唐太宗抢个弟媳，唐明皇抢个儿媳的事情自然算不上□□……
萧琮揉揉我的头发温柔地说：
“与你说这些尚早，你及笄后自会明白。”
转而他的神色一黯，
“蓉儿，若你是许穆夫人该当如何做？”
我抬眼望着他，他这话中之意难道是说西梁的命数将尽？？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好转移话题：
“那卫国可曾复国了么？”
“许穆夫人的唐表兄弟卫文公后求得齐桓公的帮助，在楚丘重建卫国。卫文公即位后，着粗布衣帽，亲自种树，鼓励农耕，劝学，任用贤能，勤俭兴国，到卫文公末年就有了三百余辆兵车。”
我点头，这卫文公却也是个做皇帝的人才，可卫国在春秋战国时并没有浓墨重彩的一笔，想来也不过是弹丸之地，基础本来就薄弱，再如何努力也成就不了什么。我抬眼看萧琮，他双目溢满了希望，实在不忍心打击他：此后数百年都是隋唐天下，并没有小小的西梁立足之地……
正与萧琮聊着，袁天罡走了进来，望见萧琮放在我头上的手一顿，缓缓行礼道：
“皇后请太子快去前殿，皇上情况不妙……”
看着萧琮冲了出去我便也想跨出门槛却被袁天罡拦回：
“皇后有旨，小公主是万万不可出现在前殿的。”
“哼，怕我一去就克了他不成？人有生老病死，梁皇帝得的是肺痨，在你们这种医疗条件下自然是活不久，这也要算到我头上来么？”
我忽然觉得委屈至极，声音不觉也多了分哽噎，
“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已经够倒霉的，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电话连盏电灯都没有，一个人睡这么空了吧唧的大房间天知道我每天夜里多害怕，经常被噩梦惊醒，还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的，谁都当我是扫把星，最可恶的是你这个妖言惑众的臭道士，把我拐来不说还告诉皇帝我克父，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上辈子和你有仇么？？……”
越说越难受，我发现自己在袁天罡面前感性总会轻易挣脱理智的束缚，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扑扑落下，似要将这一年的彷徨全部倾倒出来。袁天罡靠近我轻轻蹲下，重重叹了口气，一只手向前探出踌躇片刻后虚环过来轻捋着我的后背，嘴里喃喃自语：
“天命啊，都是天命……”
我有些怔神，这是第二次与他如此接近，那股熟悉而飘渺的檀香包裹住我的嗅觉，让我不由地贪恋着想要吸入更多，他定是将我只看成孩子，不然出家的道士不是该不近女色么？偷偷抬眼望向他的眸子，里面布满了落寞。我轻轻地问道：
“袁天罡，你很孤寂么？”
他捋我后背的手一滞，没有答话。我接着自顾自地道：
“你知道么，我曾经在巴黎留学时也很寂寞，说着不同的语言，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朋友，和法国人又走不太近，而来到你们这个世界我发现，虽然身边人都说着同样的语言，但自己却更加寂寞，没有人能了解我的内心更没有人能走近我，我真不知道别人笔下那些穿越女是怎么能没心没肺地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如鱼得水。。。”
他的手将我微微环紧，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垂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道：
“你很怕夜么？那以后我等你睡着再离去。”
我的耳根有些酥痒，双颊异样地发热，这幅画面被常人看来会不会觉得袁同志在调戏幼齿？……
这之后的每天，袁天罡都会在晚上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被我缠着讲些野史典故或者他知道的奇闻趣事，我有时也会讲些我的，而他对于不了解的事物也总会仔细地询问，然后啧啧称奇。他大概是真将我当作了八岁的萧蓉并不计较男女之别，可看似是宠溺却让我感到莫名的疏离。我教他说good night，说bonne nuite……每晚我都在他平和舒服的嗓音中沉沉睡去，心头对他的愤恨便在这日积月累的温情中消散得无影无踪，从此再未做过噩梦。
隋开皇五年，西梁天保二十四年冬，梁明帝萧岿崩逝，终年四十有四。
三日后，太子萧琮即位，改年号广运，是为广运元年，隋皇帝杨坚于江陵复设江陵督察，明为辅助萧琮实为监控。
隋开皇六年，西梁广运二年初春，隋皇遣旨命西梁公主萧蓉入宫，梁靖帝萧琮以守孝为名相推数月。
同年入秋，杨坚借贺寿为名再遣旨萧琮携萧蓉上长安。
小院闲窗秋己深，重帘未卷影沈沈，倚楼无语理瑶琴。
远岫出山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芙蓉欲谢恐难禁。
袁天罡从初春得知隋皇帝旨意时便请命归山，走得极其清淡缥缈，甚至连几声叮嘱都未留给我。
他走后我的生活更加冷清，已做皇帝的萧琮政事繁忙来我这里的次数也日渐少了些，每每见到，发现他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叹息声也越来越重。有时候人知道未来反而会更添恐惧，因为我们无力去颠覆，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厄运的降临。西梁这个在中国几千年历史长河中昙花一现的小国终会敌不过风雨，飘摇而散。如今隋朝已历六载，我不知道隋文帝将会以什么方式灭亡西梁，直接千军万马砍过来？或者擒贼擒王到了长安把萧琮秒杀了？要不然拿我做人质要挟萧琮？摆首笑笑，自己真是越想越荒唐。
“这首诗是蓉儿自己所做？”
我想得过于出神以致萧琮什么时候踏入房间立于我身后都全然不知，转身见他专注地凝视我刚刚罢笔的词，眉头又见到一点淡郁划过。唉，皇帝这顶头冠可以将一个心性不羁满腹才华的人禁锢得如此沉重，他登基后的这一年我真是再未见他真心地笑过。
“你看这笔迹自然是我的字。”
我避重就轻地答，这是李清照的一首《浣溪纱》，只是为了应景将春改成秋，将梨花改成了芙蓉。
“这诗结构有些奇，韵也轻巧得紧啊。”
“胡乱写的，不看也罢。我这字实在没法看入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及得上温文哥哥一丝半分。”
我草草将纸收起，忽地想到又忘记收敛成熟的心性，我一直提点自己要记得努力做好一个八岁孩童的样子，尤其在萧琮面前，可每次却总自然到忘记。
萧琮慢慢坐下，像往常一样将我抱上双腿，轻柔我的秀发：
“蓉儿真是天生聪颖过人，却为何小小年纪也如我一般寂寥？”
他在我面前从不自称朕，依然如登基前一般是个慈爱的兄长。
“我真想再多留你几年好看着你出落得如母后般美艳动人，可惜父皇遗命不可违啊，我终是要将你送入隋宫……”
“温文哥哥，我可不可以不去？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蓉儿舍不得离开温文哥哥！”
我心下一慌，终于到了要去隋宫的一刻了么？我知道这样撒娇其实没有什么用，西梁无法与强势的大隋抗争的。他有些动容地将我搂紧，颓败地重叹一声，
“蓉儿，这个世界的一切不是你想便可顺心拥有的，即使坐拥最高的权利也有太多不可违，你大些便会明白……我们三日后启程，你明日记得去母后那里辞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章 哥哥萧琮（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