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异闻录》藕盒

13、断肠楼篇 第十三回 离宴烛宵

　　之后，隽升禀报皇帝，皇帝亦派护卫军前去探查，但皆铩羽而归。
　　在信里瞧着隽升痛彻心扉的样子，皇帝反倒安慰他说，人没了可以再招几个，若把心伤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隽升烧掉了皇帝密信，不自觉一笑。
　　原是隽升故意放了他们一马。
　　其实他早看出离宴的不同寻常，当初他找离宴时，离宴已是江湖剑客。他虽是自行修来的野路子，其水准却远在皇家护卫军之上。
　　然而隽升却要他入断肠后，只许耍花剑，不可再练舞剑，一是他身怀武艺，对皇帝不利，二是怕他万一在客人面前失手，造成不良后果。
　　其实，对于烛宵与离宴二人之间的感情变化，他心里始终是有数的。
　　起初，离宴是一个非常孤僻的剑客。他是个孤儿，隽升听说他崇尚“杀富济贫”，但却从未真正实施过，因他不肯杀人。
　　他通常在一些地主家里，担任护院的角色，同时也做长工，帮地主家做活儿，维持生计。
　　他的梦想是在这座山下，开一处专供这附近的孤儿们读书生活的学堂。有了这个梦想后，他更为拼命的干活，夜以继日，只为能早日攒下建学堂的银钱。
　　隽升第一次听说这个梦想时，在风中站住了，他呆立半晌，白衣被风吹得四处飘扬。
　　他喃喃道，真未料到，竟有人有如此大的梦想！
　　身后的人问，那还找他吗？
　　隽升咬了咬牙，找，找吧。
　　二十八个人只差一位了。
　　更何况，他也是在帮他早日完成，这个宏大的目标。

　　因烛宵的父亲是制作笛子竹箫的手艺人，他自小就会吹奏这些，隽升替他取名烛宵。
　　离宴来后，隽升又替他取名离宴，安排二人合演一出节目，名为“离宴烛宵”。
　　此外，又有“飞沉花颂”、“春赐枭夏”、“碧畦荼桑”、“凉夜寒霜”，以及“幻真迷渡”、“揽夕岘月”、“夙昔频顾”、“仙霭坠露”等各种“断肠十八春”。春，为美景之意。
　　“离宴烛宵”这演出极美。消暑庆典时，隽升便安排了二人表演此目，只见那夜二人吹箫舞剑，箫光剑影，你追我赶，剑花纷飞，光影如织。
　　节奏快如戛玉敲冰，击碎琉璃，看的人目不暇接，畅快淋漓，又慢如高山流水，空谷清幽，世外之音。

　　隽升早已发觉他在暗中苦练武剑。
　　而烛宵，就是在庆典那日发觉他与平时不同的。
　　当他从竹林中吹着竹箫踏步而出，离宴疾驰往飞的背影，忽令他心念大开。
　　他曾问离宴大哥为何设计这个动作。
　　当时排演，自己无意中抓起一把新鲜竹叶，向半空中抛去，而离宴忽然身起，右手持剑向他们削去，便顿时折成数瓣，刀光剑影，银风萧瑟，纷扬落下，满室竹香。
　　当时，他不懂他的意有所指，此刻却恍然明白，原来他当时竟是指……削竹。
　　那么，倒过来念便是竹削，竹箫，烛宵。
　　竟是自己的名字！

　　烛宵曾好奇的问过许多人的过去，亦到处同人讲自己的过去。
　　有人愿意应承两句，有人连答都不想答，而大多数人都是讲，非自己不愿多说，实在是要守老板当初定下的规矩。
　　但烛宵以为，都是割草喂猪长大的穷苦孩子，谁又能笑话谁呢。
　　他也曾问过离宴，那么重生之后，又有谁做亲人。离宴闭口不答，只是迎面吹来的穿堂风，拂过他脸侧的头发，显得他的脸面异常地俊逸而坚定。
　　烛宵便也讪讪地不再问他，却实在忍不住告诉了他，自己先前的名字，说自己虽惦念从前，但能从此处与离宴结识，亦是一桩幸事。
　　更况，“离宴烛宵”两个名字，是多么地绮丽般配，他便也更加珍视这个名字。
　　他还说感激陈老板，若非他，自己亦不会在此处重启第二段人生，哪怕这段日子，将如烛火般短暂而光明，他亦不……
　　他记得，当他讲到这里，离宴不知从哪儿取了一件点心，准确迅速地，堵住了他的嘴巴。
　　聒噪，他说他聒噪。

　　他向来厌弃他的聒噪。
　　烛宵其实知道离宴不怎么喜欢他，甚至讨厌他。隽升起初安排二人在一起时，他便嫌他聒噪。
　　其实，烛宵起初就喜欢他了。他想，他终于也有了断肠给的同伴，况且，还是个顶厉害的人。
　　因此才时时刻刻地纠缠他，才显得聒噪，甚至惹得离宴终于受不了。
　　但烛宵又激他去找隽升，教他换人。
　　烛宵以为他不敢，但当离宴皱眉终于听完他的话，“腾”地一下站起便去了，一五一十地同隽升讲烛宵的聒噪，与自己的不耐烦。
　　他甚至打扰他练剑。
　　当时，隽升抱着胳膊，站在大厅外，饶有兴味的瞧着大厅里的烛宵，他正气呼呼地在那坐着，手上还把玩着离宴搁在一边的发带。
　　烛宵这孩子，眼光真好。
　　隽升笑笑，烛宵天赋极佳，只是比较爱玩，因此他才会把二人凑一对，让离宴教他做人，教他成长，自然也教他……感情。
　　隽升劝解离宴，再坚持一段日子，待他找出合适人选，便给他换，却又叫烛宵来，叮嘱他道，我给你机会，你若不照做，便会从此失去他，当时的烛宵点头如捣蒜，他如何都没料到隽升会如此决断。
　　其实烛宵在激他的那刻，便开始慌了；当离宴站起身时，他就更慌了，他慌得无所适从，以为自己马上要与离宴分开。
　　离宴地位极重，隽升必定信他的话。
　　一段日子后，隽升再找到离宴，要给他换人，却瞧见了离宴明显慌张的神色。
　　他说，他早已习惯，习惯了他的聒噪，换了人，怕还要从头开始，便不必再更改。
　　隽升笑着点点头，心下了然。

　　后来他便常见大家练习之余，烛宵与离宴纠缠在一块，他亦不嫌烦。离宴喝水时，烛宵还抢他的杯子喝，他只笑说胡闹，却任由他将自己手中杯子抢了去，咕咚咕咚地喝水，大概是渴极了。
　　他们，该是在一块了。
　　如此也好，他就不必担心离宴会走。以离宴的能力，他是能走的。

　　但离宴被隽升发现在暗自练武剑。
　　烛宵本来就有些怕死，宿草死后，烛宵开始真正害怕起来，他一直说，怕轮到自己头上，一有喜欢的人后，就变得贪生怕死起来。
　　离宴听了，不免忧上心头，一是断肠非二人长久发展之地，二是烛宵又怕死，已是日夜担忧。
　　寿宴发生后，他已在思考此事，宿草的死，更让他下定了决心。但此事他始终未告知烛宵，恐他过于兴奋，引起疏漏。
　　直至夜宴当晚，烛宵还不知道，因此喝的不少，对他纠纠缠缠，还差点坏了大事，幸好他清醒过来，喂他喝了醒酒汤，放他睡去，一人回了自己房间。
　　万事俱备，为了带烛宵出逃，这一日他准备了极久，便在第二日一早，大家还未清醒之时叫醒他，带他去了趟马厩小门，又折返回来，从自己屋内顺了出去。

　　隽升从瞧见离宴私自练剑的那刻起，便释然了。
　　他想，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缘分，二人恰皆是他偶然得来，与自己的目标没甚么必然联系。
　　更况，他们二人在这波诡云谲的断肠里，能有如此感情，亦有些动人。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决定放他们一马。能不能顺利出走，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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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酒店写的。
本来离宴烛宵一事没想写这么多，但发现写少了反而无趣，便多写了些。
祝愿离宴大哥和我们的烛宵宵有个美好的未来吧！
另外，猜猜看下一章我们陈老板去了哪儿？会遇见故人，会有故人的彩蛋，哈哈哈。
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