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烬》朝花旧意夕拾晚

18、第十八章

　　“殿下，东宫已经收拾好了，今日便可住人了。”
　　楚席微微一愣，道：“收拾东宫作甚？我平日又不住宫里，父皇可嫌我坏事儿了。”
　　云笙憋着笑，命人端上礼袍，道：“殿下今日怕是忘了，陛下与娘娘今日便要回来，今夜陛下又要设宴。届时殿下定是要贪杯了，不把东宫给您收拾出来，您怕是这一路颠回太子府……”
　　楚席轻咳了一声，知道他晕车的人实在不多。
　　“云笙啊，你长胆子了。”
　　云笙一面帮楚席换礼袍，一面笑道：“还不是跟你学的？上回出京，太傅给的书也没带，过几日回了御国监，我看你拿什么去考。”
　　“嘿，做了我那么多年的陪读，嘿嘿……你懂的。”楚席顺了顺袖子，眼里冒出一丝狡黠。
　　云笙给楚席换完了礼袍，道：“我不懂，我以后又不当皇帝。考试是你去考，又不是我去考。”
　　楚席撇了撇嘴，翻了翻桌上的折子，觉得无趣便又放下了。
　　“对了，云笙。”
　　“嗯？”
　　“今晚赴宴的名单你有吗？”
　　云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楚席，道：“我就知道你要看，宫里的周公公不让带原册子，说是要用，怕到时候出了纰漏，我便找纸笔誊了一份。”
　　楚席接过名单，瞟了一眼，道：“沫朗也在……他屡次惹得父皇不高兴，这回居然也在。”
　　云笙瞥了一眼，道：“他是百官之首，他不在还得了？但他在了也没什么用，毕竟……什么来着？诶，我也忘了。”
　　“什么？”
　　“我忘了，哪天想起来再和你说。”
　　楚席也不去深究，只是接着看名单。
　　相府。
　　沫朗看着宫宴的名单，叹了口气。
　　天天设宴，也不怕把国库给祸祸空了。
　　“告病吧，不去了。”
　　“是。”
　　侍从下去了，沫朗把名单随手丢在一边。
　　宫宴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有没有他都一样，朝廷里的那群老东西早看他不顺眼了……反正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自己去了反而招人烦。再者……自己现在是真的不想看到那混小子……
　　那夜简直是……自己犯了浑也就罢了，他竟也……虽说并未做出太出格之事，但一夜搂搂抱抱胡乱亲也太……
　　沫朗的脸“唰”地落了一层桃花粉。
　　算了，往事休要再提。
　　“砰！”
　　“？！！！”
　　房门被来人一脚踢开，沫朗一回头，后面进来的正是王夫人。
　　王夫人今日打扮与平日稍有不同。
　　压箱底的金丝如意坠都拿出来了。
　　王夫人用手绢擦了擦椅子，顺着婢子的手坐下，随后慢慢悠悠却极强势地道：“过来，跪下。”
　　沫朗顺着眉，从书案前起来，掸掸袖子，一掀衣袍跪在了王夫人面前。
　　王夫人命人拿来了一身官袍，道：“我命人新制了官袍，你今夜穿着去赴宴，今夜雨缘也要来，你俩好好见见，改日把日子定了。”
　　沫朗自嘲似地笑了一声，道：“恕难从命。”
　　拍拍衣袍，沫朗站了起来。
　　“我叫你站起来了吗！”
　　“母亲可别忘了，儿子长大了，不是您笼里的雀儿！”
　　王夫人倒是没生气，她命人把官袍放在了桌上，倒了杯茶，刚递到嘴边，瞥了一眼茶杯子又放下了。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这点由不得你辩解。今夜你也必须得去，就当是看了陛下的颜面，顾着相府的面子，就单依着你百官之首的位置你也得去。”
　　沫朗轻笑道：“百官之首？我哪有一点百官之首的样子？丞相，一品官，在这家里还不是活的像条狗！朝廷上人家看不起，回来了还被你这毒妇鞭策的体无完肤！”
　　王夫人一把摔了杯子，气得连喊“放肆”。
　　沫朗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道：“我……尚书长子，嫡子……你的亲儿子！我不是你的仇人！你和父亲幼时便对我不管不顾，唯一能让我有些家的感觉的就是姨娘，是你们害死了她！但凡你有一丝的怜悯之心，也该褪了这满头珠翠，照照镜子，看看里面是一副什么嘴脸！凭什么！”
　　王夫人气得站起来，一巴掌挥了过去。
　　“就凭我是你的嫡母！我是一品诰命夫人！我才是这府里的女主子！”
　　随后，王夫人带人离开了这件溢满了火气的屋子。
　　侍从上前，小心翼翼地道：“爷，今夜还去不去了？您是百官之首，对了，爷，咱跟宫里周公公的小太监打听到，今个儿北戎的特使要来，说是带了皇妃回来省亲，这不去……”
　　沫朗颤抖地扶着桌沿，喘了口气，道：“容我想想。”
　　……
　　“官袍拿来。”
　　夜幕降临，京中到了最热闹的时候。街上摊贩叫卖，酒馆喝酒划拳，茶楼戏台一片叫好之声。
　　何曾不像个太平盛世。
　　沫朗扶了扶官帽下了马车，待给侍卫看了鱼牌后便径直入了宫门。
　　王夫人从另一辆车下来，看着沫朗的背影，心里骂了声“杂种”。
　　但面上还是一副慈母做派。
　　“先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吧。”
　　“是。”
　　沫朗在宫里转悠了半天才转到敬天殿。
　　沫朗拎起衣袍踏上台阶，心想：待会找个由头出来透透气，免得在里面待久了招人烦。
　　入了偏殿，此时殿内的宾客已到的差不多了。
　　随意打了两个招呼，沫朗便找了个位置歇着，待会陛下来了再去正殿参拜。
　　沫朗坐在位置上，周围都是各位官僚交谈的声音，沫朗一个人也没人找他，便出了神。
　　“待会要不要赶紧溜？实在是不想见那所谓的未婚妻。母亲不过是想找个好些的由头给她那侄女找个归宿罢了，前些年还想把她塞到宫里。”
　　“可惜陛下只钟情娘娘一个，看不上她……其实那姑娘也蛮好的，只不过我这人呐，娶了人家姑娘怕是要糟践了人家。”
　　“多好的姑娘，嫁给我不是委屈了吗？”
　　“况且……我想和喜欢的人度过余生……”
　　半晌，沫朗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这坐了半天了，怎地没见到太子殿下？按理说，此时他也该到了啊……
　　东宫。
　　“哎呀我的祖宗诶！待会宫宴就要开始了，您可别背了哇！”
　　楚席坐在案前，紧闭双眼，手上正是一本《治国论》。
　　“你怎么没告诉我太傅明天就要考啊！现在能背多少就背多少，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啊！”
　　云笙忍住笑，道：“现在知道提前温习的好处了吗？好了别背了，待会就差你一个人啦！”
　　楚席无奈，把书藏在袖间，起身朝敬天殿走去。
　　“诶，云笙，据说今天沫朗未婚妻要来，前几年见过，要不要去看看。”
　　云笙笑了笑，道：“别了吧，没啥好看的。”
　　“怎么就没啥好看的呢？你见过了？给我讲讲？”
　　“见是见过，知书达理，长的也不错，挺好一姑娘。”云笙如是说道。
　　楚席一听，只觉得自己更想去看看了。
　　但他忽然想到，这么好一姑娘，为什么沫朗不喜欢呢？前几年宫宴上也是出类拔萃，家景也好，相府夫人应当是可以的。
　　算了，还是先去敬天殿吧。
　　云笙道：“殿下。”
　　“嗯？”云笙突然正经了，那一定是要说正事了。
　　“今天您千万不要中途离席。”
　　“怎么了？”
　　“今天北戎的使者要来。”
　　楚席道：“他们来干嘛？”
　　云笙道：“北戎皇妃回国省亲。”
　　楚席疑惑道：“哪个皇妃啊？面子那么大。”
　　云笙道：“就是周侍郎家的千金。”
　　周侍郎……哦，想起来了。
　　话说他女儿嫁出去十几年了，得是混到了什么地位才会得到北戎老皇帝允许回国省亲？
　　愈来愈好奇了……
　　……
　　“北戎特使不远千里赶来，今日见得大凌皇帝，大凌皇帝的风姿果然不减当年呐！”特使一袭与大凌差别不大的官袍，站在殿中如是说道。
　　楚渊抬起酒杯，敬了特使一杯，道：“多年不见，也不知北戎皇帝是否风采依旧，相比起数年前战场上可有逊色啊？哈哈哈！赐座！”
　　宫女上前，特使却抬手一挥，道：“我们今日来，是奉了我北戎皇上之命，护送皇妃回国省亲。皇上心善，特地让皇妃省亲时多带些大凌宫里没有的稀奇玩意儿，大凌皇帝不妨看看？”
　　楚渊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依旧笑道：“既然北戎如此慷慨，可得拿上来让朕开开眼。”
　　楚席坐在楚渊右侧，他扭头看了一眼楚渊。
　　“完了，父皇生气了。”
　　楚渊虽然面上毫无波澜，但手已经捏成了个拳头。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自己这老爹，还没做皇帝的时候可是一个全军营都打不过的人。
　　尝试过他拳头的人早就回家伺候老母亲了。
　　只见特使一招手，殿外便上来了一群妙龄女子，中间那位容貌最出众的女子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朕倒要看看是什么奇珍异宝。”
　　周公公把盒子拿了上来，打开呈在了楚渊面前。
　　楚渊一看，竟只是一张卷轴？
　　“你北戎……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北戎的稀奇玩意儿？”
　　特使道：“陛下不如拿起来好好看看？”
　　楚渊拿起来一看，待到看清，楚渊捏着卷轴的手差不多已经可以把卷轴给掐出个洞。
　　楚渊咬牙切齿道：“婚契？”
　　特使笑道：“陛下可别小瞧了这些婚契，她们可都是我北戎精挑细选出来的官家女子。我北戎皇上心善，见您后宫空虚，不得不替您挑些好看的来给您养养眼。”
　　楚渊脸黑了，朝廷诸臣脸色也不大好看。
　　这是在明目张胆地讽刺皇后娘娘姿色平平，还故意把我大凌往低了踩！
　　可殿内诸人谁也没敢轻易动一下。
　　笑话！处理不好陛下怪罪可是要罚奉降职的！
　　沫朗轻笑一声，站起来对楚渊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转身道：“在下大凌丞相苏清朗，还未请教，特使贵姓？”
　　特使虚晃一礼，道：“免贵姓潘。”
　　沫朗道：“潘大人代表北戎造访我大凌，护送皇妃回国省亲，却还带着这么多官家小姐，这……怕是不妥吧？”
　　特使道：“我北戎……”
　　“你北戎皇帝心善，见不得我父皇后宫人少，所以要亲自送些人进来。”
　　楚席放下酒杯如是说道。
　　沫朗接着道：“贵国何时如此勤快了？竟也管起了我大凌的事？”
　　特使道：“大凌多次向我国进献金银珠宝，佳人美眷。我北戎怎可多次贪这便宜？故皇上便在各郡各县挑了些官家小姐封了公主给大凌送过来。要知道，有些人家可不像大凌的官宦人家那样女儿多，他们敬着皇上，就算是打民间收干闺女也得把这和亲公主的位置给填满了。”说罢，特使还不忘叹息一声。
　　沫朗笑道：“那照您这么说……这些姑娘里面还有一些是打民间找来的？”
　　特使道：“您这是看不起我北戎的姑娘？嘿，我北戎的姑娘可不好找啊，个个家中富庶，叫她们去做皇妃她们都不一定去呢。”
　　陈皇后的脸已经黑透了，她用宫扇作遮掩，对楚渊道：“他这是诚心羞辱我们大凌呢！你要是敢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楚渊轻轻拍了拍陈皖的手，道：“我立过誓，你信我。待咱们小公主出来了……”
　　“滚……”
　　楚席：您二老当我看不见？
　　沫朗扶了扶官帽，道：“没想到北戎皇室竟兴盛招民间女子做皇妃，还不知贵国的官宦人家子女作何感想？是说贵皇帝慧眼不识珠呢？还是……”
　　特使轻哼一声，道：“我北戎皇室何时招过平民做皇妃？我北戎皇上无上尊贵……”
　　“既然贵国自己都不愿招平民做妃子，那又为何要往我国塞这些平民女子呢？既然贵国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子民，那又为何要把自己都瞧不起的人塞到我大凌来？”
　　特使被沫朗的一席话给震住了。
　　沫朗接着道：“贵国若是瞧不起我大凌，那你我两国大可开战！不必在此故弄玄虚！况且贵使者入我大殿，举止轻浮，言语傲慢。连最基本的礼数也未曾周全，贵国是成心不把我大凌放在眼里吗！想开战也可以，只是不知北戎的军队是否扛得住。”
　　特使此时已然是哑口无言。
　　沫朗又朝楚渊行了一礼，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坐了下来。
　　楚渊此时的脸色已然大好，他举起酒杯，对特使道：“今日是朕款待不周，让特使蒙羞了，来来来，赐座！这些女子呢，朕心领了，但还望特使带回去，免得到时候再惹一次进退两难吗不是？”
　　特使气愤地坐回了位置上。
　　楚席转头，对沫朗竖了个大拇指，笑了。
　　沫朗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偷偷跑到沫朗身后，对沫朗耳语了两句。
　　沫朗脸色一沉，挥手让人下去了。
　　楚席见事情不对，便对沫朗用口型道：“怎么了？”
　　沫朗摇摇头，闷头继续喝酒。
　　过了一会儿，沫朗起身，道：“臣不胜酒力，请求出去散散酒气。”
　　楚渊难得的高兴。
　　“准。”
　　属于男人的第六感告诉楚席，这里面一定有事！
　　楚席召来宫婢，叫她去外面守着，到时候沫朗去了哪及时告诉他。
　　他倒要看看沫朗要去干什么。
　　想罢，楚席看了看怀里的书。
　　完了，明日就要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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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点你让我更小剧场……不大现实……
改天修了文再说……
淮南篇结束了，京都篇就要正式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