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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第四十九章

      秋霜染红了漫山遍野的枫叶,红的热烈似火,鲜妍明丽,好像山峦间燃起了熊熊大火,看得人心惊肉跳。

      “华医生,这里好漂亮啊,”

      寒生坐在车里,打开车窗,伸着脖子东张西望。

      “我们是要去老男人家吗?”

      华艺做出一副很严厉的样子,她叱责寒生:“不许叫月桓老男人,他在我心里一点都不老。”

      “可是和我比起来,他就是很老啊,”

      寒生一脸的天真无辜,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华医生,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自欺欺人的吗?”

      “我懒得跟你说,”

      华艺一白了他一眼,他冷言冷语的告诫寒生。

      “我警告你,既然来到了我这里,你就要乖乖听我的,不许调皮捣蛋,否则我就把你和这只臭猫扫地出门。”

      “华医生,你说错了,”

      寒生很认真的强调,他提高了嗓门儿。

      “咪.咪不是臭猫,咪.咪很可爱的,你这么说,咪.咪会伤心的。”

      “谁管一只猫伤不伤心,”

      华艺神情冷淡,她闭上了眼睛,躺在座椅靠背上假寐。

      “我心情不好,你最好少惹我,否则,你和你的爱猫,会被迫‘异地恋’的。”

      寒生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狼崽子始终是狼崽子,虽然由于寄人篱下,不得不忍辱负重。
      但是,他乌黑深邃的眼睛还是冷冷地斜了几眼华艺,露出非常不豫的神色。
      仿佛是小孩子极其想要商场里的一个玩具,却没征得父母的同意。

      寒生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他并没有撒泼打滚,倒地大哭,而是用一种怨毒的眼光,在暗处偷偷凝视着华艺。

      “怎么?又想杀我?”

      华艺看见他那样的眼神,立刻也冷下来脸色。

      “我告诉你,我没了,你也别想好过。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样子。你要永远牢记自己的身份,在主人面前,你要永远保持谦卑的姿态。你是要饭的,我是给你一口饭吃的人,你若有骨气,就别来吃我这嗟来之食。”

      “人家发发牢骚也不让,”

      寒生一边抚摸小猫光滑的毛毛,一边小声嘟囔。

      “华医生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像吃了枪药一样。”

      小猫似乎感受到了花艺对它的不喜欢,可怜兮兮地缩在寒生的怀里,连叫唤一声都不敢叫唤,生怕惹得华艺心烦,她把它和它的主人,打包扔出去。

      华艺看着那只老老实实的猫,心情舒畅了不少,她这几天总是莫名的感到心浮气躁,脾气也变得有点越来越大。

      她是医生,她大概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她没有刻意去板着自己,反正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的,她是被两个神经质养大的,又能好到哪去呢?

      华艺从不强求自己,能做到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真实的她就是性格极端、偏激,又透着疯狂的因子。
      华艺很清楚自己这样不算好,应该说是病态,但是有些东西已经刻在了基因里,根本改变不了,正所谓“青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望着那只通人性的小猫,它一看见华艺就瑟瑟发抖。果然,动物也能分辨出喜欢它的人和不喜欢它的人。
      对于喜欢它的人,它就亲近,对于不喜欢它的人,它就躲得远远的,尽量不惹人嫌。
      尤其是不喜欢它的那个人,还掌握着对它的生杀大权。

      气势磅礴雄伟的半山别墅,盘桓在云仙雾绕的山腰,俯瞰着人间烟火。
      它掩映在一片茂林修竹间,显得格外的冷清、肃穆,像极了它的男主人,永远那么淡漠、理智,说抽身就抽身。

      半山别墅里,一切还是老样子,陈妈把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华艺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陆月桓亡妻住过的那间卧室清空,她让人将里面的东西通通搬出去,全部扔掉。

      但是陈妈看见那些尚且完好无损的家具,有点舍不得,她骨子里的节俭美德被唤醒,露出惋惜的表情。

      这很正常,她是一个勤劳贤惠又持家有道的女人,当然见不得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

      她对华艺说:“太太,我见这些家具还很新,如果……您不要了,我可以让我儿子过来,把它们搬回家吗?”

      华艺内心的想法是,只要这些东西不在自己的眼前晃悠,她就眼不见心不烦,至于它们是当作垃圾处理掉,还是到了别人家里被二次利用,这都不关她的事了,所以华艺在陈妈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陈妈很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月桓的亡妻出身名门,她使用的家具都是以上好的木材制作的,工艺特别精湛考究,一般采用黄花梨或者紫檀木,总之都很名贵。

      很快,陈妈的儿子就来了,他做过一段时间陆月桓的司机。
      华艺之前没仔细看过他,今天仔细一看他的样子,她不禁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他一团和气,三十岁上下,笑眯眯的对华艺说:“太太,您叫我小吴就好。”

      那间屋子彻底的空出来,然后华艺把寒生和他的猫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华艺的心情才算好了许多,她其实很早就想动手了,但一直碍于陆月桓的面子,那个女人好歹做过他的妻子不是吗?在他面前毁坏这些东西,他多多少少会有所触动吧?

      陈妈很喜欢寒生,她觉得他太瘦了,总是趁着华艺不注意,偷偷塞给他两个鸡腿,补补油水。

      至于那只小猫,陈妈也很喜欢,她以前总觉得这栋别墅太空太大了,楼上楼下总共就三个人,陆先生、陆太太和她。

      住这样的房子,真的感受不到一丝人气。

      这里的男主人陆先生,他沉闷且安静,向来是沉默寡言的。女主人陆太太如果不发疯,一般的情况下,她也是悄无声息的,宛若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幽灵,没什么实质的存在感。

      整个空间有点安静的过分,总是令陈妈浑身不自然。

      这次女主人回来,而男主人没有回来,据陆太太说先生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但是她带回来了一个青年,青年又抱着一只猫。

      这个青年看上去也是阴郁的,他大多时候并不说话,倒是经常自言自语,除了跟小猫交流,他跟华艺的交流都很少。

      陈妈知道不该问的别问,所以她虽然心里很好奇,但始终不知道这个青年和女主人是什么关系?

      华艺回到半山别墅没两天,陈妈四岁的小孙子生病了,她向华艺请假,去医院看看小孙子。

      没过多久,华艺接到了保姆小张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跟华艺说:“华小姐,我儿子生病了,我需要请假去医院照顾儿子,这件事我本来应该向华太太请示,但是我现在联系不上华太太,所以只能跟您说了。”

      华艺给小张假了,华太太她人不在家,或者甚至都不确定能不能回来了,那个即将败落下去的家,还要保姆守着干什么呢?

      陈妈是早晨做好早饭走的,她说:“太太,我回去看完小孙子,可能晚上就会回来,到时候还能来得及给您做晚饭。”

      可是到了晚上,已经过了饭点,陈妈还没有回来。

      华艺会做饭,不止会做,手艺还很好,但是她并不想做,华艺现在慵懒了许多,总是感觉疲倦,提不起力气,她每天只想躺着,像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大约50%的女人,在这个阶段,都有这个毛病。

      华艺刚想给陈妈打电话,陈妈的电话就先来了,华艺接起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首先对华艺表明了身份:“太太您好,我是陈妈的儿子小吴,我们之前见过面的。”

      “非常抱歉,我妈妈今天在返回的路上摔断了腿,去医院拍片子发现骨折了,可能近期就不能去别墅里工作了。”

      “我妈妈觉得非常对不起主家,所以想让信得过的人过来,帮她带几天班,您看行吗?”

      华艺:“那就让她过来试试吧,如果不行,我再换。”

      陈妈所说的信得过的人,就是她的亲家母。

      华艺自然不会只局限在她亲家母身上,她现在不能没有保姆,所以在陈妈的亲家母还没有来之前,华艺已经面试过不少来自各个省份的阿姨了,不过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令她满意的。

      摔断了腿,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常言道:伤筋动骨100天,是更何况是陈妈这种上了岁数的人呢?因为年龄大了,这一下对她来说,伤得不轻。

      华艺已经习惯陈妈伺候了,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勤劳踏实又肯干,手脚也麻利,哪里都好,她做的饭菜也很合她的胃口。

      她这样一撂挑子,华艺还真有点不适应。而且短时间内,让她上哪去找一位得心应手的阿姨过来呢?

      家政公司给华艺安排了好多个阿姨过来面试,华艺看了,都没相中。
      那些阿姨和陈妈的差距,有点太大了,要么是话多嘴碎;要么是手脚没那么利索,干点活磨磨蹭蹭,办事效率低;要不就是煮饭烧菜,火候不对,咸淡不对。

      总之,看是没少看,但始终定不下来。

      华艺挑挑捡捡,最后弄得别墅物管那边都没辙了,管理人员直接跟华艺说:“不是我们不给您派阿姨过去,是我们这边实在是没有空闲的阿姨了,前两天您看不上的那些阿姨,都已经上户了,所以我们这边现在实在是没有人手。”

      陈妈的亲家母,是在第三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来的。

      别墅大门外的门铃被摁响,华艺开门一看,是个朴实无华的乡下女人。
      她来的很急,匆匆忙忙的样子,头发凌乱,气喘吁吁,一张饱经风霜的沧桑面孔红通通的。

      陈妈的亲家母看上去和她一样,都是老实巴交的那种农村女人,身上有传统女子的柔顺与谦卑。

      进门之后,她低眉顺眼,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

      华艺看她穿得灰扑扑的,头上还包着碎花头巾,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华亿头发上那条樱桃色的发带值钱。

      不过,华艺发现,女人那张脸虽然皮肤暗沉,毛孔粗糙,但是细细端详,她的五官却生的很漂亮,如果平常精心保养的话,一定是一个不输于她的美人。

      可惜常年的辛苦劳作,让她的美貌大打折扣,她眼睛里的疲劳感,泄露了她生活的不如意。

      华艺简单的和她说了几句话,一问她的年龄,华艺才知道,她竟然和她年龄相仿,这是令华艺万万没想到的。

      女人一看就比陈妈年轻,但是华艺没想到她这么年轻,竟然和自己同龄,那这个长相是真的有点寒碜了,太显老了。

      华艺从陈妈那里,听到过许多关于她亲家母的事。
      每逢提起她亲家母,陈妈总会唉声叹气,她说她这亲家母是个苦命的女人,好不容易摆脱了死鬼丈夫,她小时候还被人拐卖过,总之很可怜。

      忽然,华艺注意到,这女人是个瘸子,左脚有点跛,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这时,华艺才想起来,她来的时候一副披头散发、仿佛被野狗追赶过的样子,原来是那条瘸腿行走不便,拖累了她。

      华艺问她:“你这脚,是怎么回事?”

      女人露出一副难堪的表情,她垂下头,嗫嚅着对华艺说:“是被人拐卖那次落下的残疾,后来因为治疗的不及时,所以就瘸了。”

      华艺当然不是关心她才问的,她只是怕她的脚影响工作,耽误了自己的事。

      本来这种雇佣关系,就是她给钱,她出卖劳力,很公平,在同等价位的基础上,华艺当然希望能找到一个身体健康、干活麻利的阿姨了。

      华艺觉得这构不成冷血,至多也就算个剥削阶级吧。

      最终,华艺答应让她试着干两天,看看情况再说。

      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做起活来却一点都不比陈妈差,这倒是挺让华艺吃惊的,而且女人煮出来的食物甚至比陈妈更胜一筹。

      两天的试用期结束,小保姆留了下来,她虽然跛脚,走路不好看,但却把偌大的别墅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陈妈的亲家母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华艺吩咐她的事情,他总能又快又好的完成,即使可能很吃力,但她都尽量保质保量的做好。

      华艺对小保姆很满意,但是奇怪的是,寒生却对她很有敌意,包括他的猫。

      那只黑毛黄斑的猫,哪怕面对华艺这个不喜欢它的人,它都能表现出温顺驯良的样子。
      唯独对这个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弱势小保姆,经常炸毛,还发出威胁性的尖锐叫声。

      这叫声经常把华艺吓得心脏怦怦乱跳,每当此时,华艺都会愤怒的大喊寒生:“你给我出来,把你的臭猫抱走,堵上它的嘴,再敢叫的话,我就把它活埋!!”

      小保姆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啃手指上的皮,她手指最外面的那层皮都已经被她啃光了,露出了里面粉红的嫩肉。

      有好几次,华艺不经意间看到,小保姆张开雪白而锋利的牙齿,发狠地啃着她的手指,仿佛不知疼痛似的,并且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焦距,就像一个呆板的蜡像。

      华艺感到很奇怪,这件事是寒生第一个看见的,然后他私下里偷偷告诉了华艺,华艺一开始还说寒生无聊,关注这种事情。

      但是寒生郑重的说:“咪.咪不喜欢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定没有辛小姐可爱。”

      听到“辛小姐”三个字,华艺就没什么好脸色,尤其寒生还总是夸她,这就令华艺更加心烦意乱。

      中途,陈妈来过一次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就是她的亲家母这些年过得多么多么苦,有多么多么可怜,希望华艺能多多包涵她,如果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对她多一点耐心。

      华艺对此没说什么,因为她并不想让一个老人产生危机感,尤其是一个摔断腿、正在卧床的老人。
      其实真实情况是:陈妈的亲家母干的比她好,比她更深得华艺的心。但是,人有时候也要说一些善意的谎言,毕竟实话太难听。

      接到刑警队电话的那天早晨,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惠风和畅,宛如春和景明的三月天。

      华艺很冷静地听完了警察的叙述,她一点也没有意外与惊讶,她的镇定和漠然,让对面的警察感到脊背发凉。

      两个月后,华艺拍卖了华太太的老房子,那栋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旧别墅,还有太祖婆曾经居住过的那块地皮。
      因为是凶宅,所以价格上是要比市面上的房价低很多的。
      不过有卖的,就有买的,尤其是在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哪怕是凶宅,也很快就有买主出面了。

      华艺很大方,买家想要让她再降一点再便宜点,她直接问了对方的心理预期,随即按照对方的心理预期价给他了。
      对方被华艺这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节奏弄楞了,但没有人会放着便宜不占,所以双方很快就敲定了购买合同。

      外婆家的那栋小洋楼,华艺保存了下来,因为它跟陆月桓母家的旧宅是紧挨着的。
      这样,她感觉他们两个一直紧紧地靠在一起,手牵着手,相偎相依,就像这两栋宅子。

      打点完这一切,华艺找人刨开了华先生的坟墓,她让人把里面的骨灰盒扔出去,放入一具刚刚重见天日不久、已经腐烂到不成样子的骸骨,最后盖上土,重新封埋。

      华艺做这些是在晚上,干活的人都觉得她疯了,哪有大晚上的,叫人过来挖坟的,又不是盗墓贼,要不是看在报酬丰厚的份上,谁来遭这罪?

      而且这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全程一副特别镇定自若的样子,胆子大到令他们这些男人都自愧不如。

      他们挖土的时候,听到树林间猫头鹰“咕咕咕”的叫声,还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反观她呢,竟然面不改色,从始至终,就没露出过一点恐惧害怕的神情。

      华艺站在华先生的坟前,她盯着墓碑上鲜红的石刻字迹:“您终于可以安息了……”

      没有人知道,三年前,在华先生死亡前夕,他曾和华太太大吵过一架。
      起因是,华太太发现华先生的手表和贵重物品、钱夹都不见了。
      他向她解释他的东西被偷了,但是华太太不信。她认为他把这些东西,落在某个和他鬼混的狐狸精那儿了。

      华太太哭的要死要活,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华先生被她缠的忍无可忍,加上长期的压抑与积怨,他爆发了。
      这个素来风度翩翩的男人,彻底爆发了!

      两人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左邻右舍都听见了他们打仗的声音,但是他们夫妻俩从很多年前,就已经是这样的了,经常吵架,所以大家都习惯了,也就没当回事儿。
      他们一直吵到了后半夜,黎明时分,突然间没了声音。
      那晚以后,华先生就不见了。

      没过几天,人们就在家门口的水塘里,发现了一具死去多时的浮尸,死相凄惨,让人不忍心看。
      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了,但是大家通过他兜里的手表和钱夹等物品,确定了他的身份。

      华太太看见那具男尸,她先是猛然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很复杂的表情。
      她当然是大哭了一场,最后把她的“华先生”领回家,择日落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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